埃舍尔艺术作品中视错觉表现与当代应用研究

张睿

[摘 要] 随着视觉艺术的发展，视错觉也慢慢被人们所提及，它作为人类感知世界的特殊现象之一，也备受艺术家的青睐，正如20世纪的艺术大师埃舍尔的作品中利用视错觉带领我们走进充满无限想象的世界。通过探究埃舍尔作品中的视错觉表现，对客观世界进行重新审视，分析其在影视作品《盗梦空间》和游戏《纪念碑谷》中的价值体现，希望能引发当代创作者对视觉作品的新思考，更好地适应社会市场的需求，引领时代新风尚。

[关 键 词] 视错觉；埃舍尔；《盗梦空间》；《纪念碑谷》

一、视错觉的来源和内涵

目前对于视错觉这个概念，不同研究领域给出的解释都不同。生物学领域认为视错觉的主要原因是视网膜的成像产生的，即人们在观察事物后，大脑产生的主观意识与真实的客观事物出现偏差所导致，视错觉没有正确或错误的区分，只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心理学领域解释了认知错觉的产生机理，即由事物的影像、人对外界事物的固有观念产生了差异从而造成视错觉。在艺术领域贡布里希认为：“一些形状和一些色彩并列起来就会对我们耍弄出最意想不到的把戏，亦称作‘视错觉。”[1]由此可见，虽各领域对视错觉的解释不同，但最主要的部分所见略同，其本质是光线、颜色、形状和外界环境都会影响到人们视觉上的感受，这将会产生视觉上的偏差。

早在旧石器时代留存下来的作品中就隐约出现了视错觉艺术。古希腊时期的柏拉图认为艺术是在制造错觉，无法反映理念世界，但亚里士多德则认为艺术能让人产生愉悦的心理错觉。学者们各抒己见，视错觉逐渐被人们所悉知，人们开始对它展开较为系统的研究与探索，更有许多艺术大师沉迷于此，正如埃舍尔和贡布里希都有各自对视错觉的认识与理解。埃舍尔利用这个概念创作了循环、悖论、不可能图形等作品；贡布里希则编著出《艺术与错觉》讲述错觉现象、功能与形式和错觉现象的经验等，给予许多学者参考与研究。当今，视错觉也被艺术家和设计师广泛应用于影视、游戏设计、广告设计、建筑设计等领域中。

二、埃舍尔的视错觉艺术分析

（一）埃舍尔的视错觉艺术成因

纵观历史，能把视错觉艺术运用得出神入化的当属荷兰的艺术大师埃舍尔，其被人称为“难以分类的艺术家”。著名的雕塑家恩斯特曾评价道：“埃舍尔遗世独立，他不可能被划归到任何一个派别，他与同时代的画家有着截然不同的目标，他是一个无可归类的艺术家，要理解埃舍尔，需要一种新的思维形式。”[2]埃舍尔运用独特的设计手法创作出了悖论图形和正负形等系列作品。《艺术与错觉》一书中就谈到，每个创作者会因为个人不同的视觉感受、受教育程度、背景经历、出发点和目的而产生艺术的错觉。因此要了解埃舍尔的视错觉，就要了解画家背后的艺术经历。

学生时代的埃舍尔在作品中已展现出他的独特绘画视角，但他的艺术转折点是在1937年，当他二次踏足阿尔罕布拉宫时，再次被殿内的镶嵌画所吸引，开始对这些图案进行钻研探索和创作研究。他深刻体会到了绘画本身存在的矛盾性，因此在作品中融入了哲学的思辨，随着作品的演变，他独特的画风引起了许多数学家的关注，尽管他不懂数学，但会用创意影响到数学家，逐渐稳定成了艺术与数学共生的关系。如《画廊》中呈现了一个海滨画廊里有一个人在看一幅画，画里又是一个海滨画廊里有一个人在看一幅画，给人无穷的延伸感，埃舍尔用了“扭曲”的方式表现这幅作品。后数学家用计算机解开了谜题，研究发现这正是黎曼曲面，画面中间就像个黑洞，把无限循环的画廊吸入旋涡的中心。

埃舍尔这些惊奇的作品都不是凭空出现的，他的成就离不开他的艺术经历和他发现美的眼睛。在观察世界的过程中，人们会经过人脑的加工而产生不同的视觉感受，那么艺术家就会将看到的景象或者是想要创作的内容进行筛选，并用主观的方式进行创作表达。因此，从埃舍尔的作品中可以看到他正以独特的视角对自然与科学进行转录，他作品中展现的是只属于埃舍尔的视错觉艺术。

（二）埃舍尔视错觉的表现之现实与虚幻的碰撞

在埃舍尔的作品中既有真实的世界，又有根据主观意识修改的部分，他在创作时会将自身看到的对象划分至熟悉的领域，用熟悉的自然元素和他独特的表现方式展现创作意图和美学思想，带领我们走进既现实又虚幻的世界。

《瀑布》一眼望去给人一种朴素而真实的美感，它参考了彭罗斯三角，并利用视错觉和矛盾空间的手法。右下角的房屋与瀑布旁的房子和水车都取景于现实，乍眼看去是一幅符合现实的风景画，画中的三维建筑很有造型感，瀑布的水流经水渠冲涌而下的部分遵循了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所以能使观者产生一眼望去如同现实的真切感。但随着观者细看后，瀑布的水流经水车后沿着水渠往上流有违现实，观者就会清醒地意识到这是虚幻的世界，这便激起了观者的观画兴趣。整幅画充满了现实与虚幻的碰撞，正如瀑布同时存在自上而下流的现实与由下往上流的虚幻，我们无法找到水的源头，它无限循环涌动，形成了一个闭环，建筑物的水渠和梁柱更是存在矛盾空间，给人带来不可能存在的视觉欺骗。

埃舍尔毕生都在尝试创造出悖论的空间形态，在石版画《观景楼》中也有所体现。画中的建筑物存在矛盾空间，看似八条梁柱符合常理地从第二层楼通向顶层，给人真实的错觉，实则这栋楼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存在的虚幻空间。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每条梁柱都是经过空间的扭曲，柱子巧妙地与栏杆前后相连，二楼和三楼的平台也不是朝着同一个方向，梯子更是古怪，从二楼内架的梯子倾斜往上却是通往三楼的外侧，观者就会马上清醒意识到它是现实中不可能的空间。因为画中人物的存在，给予观者现实的真切感，有手拿着“不可能立方体”的青年；有架着梯子往上爬的两个人；也有在观景楼台中看风景的人，给予作品生的气息，也给画面增加了一丝有趣的点缀。埃舍尔利用透视和不可能图形展现出现实与虚幻的碰撞，给观者带来了真实又魔幻的体验。

（三）从观者的角度看埃舍尔作品

埃舍尔主观构想的三维世界，正因为有了观者的参与而变得有趣起来。贡布里希说道：“读解艺术家的画就是调动我们对可见世界的记忆和经验，通过试验性的投射来检验他的图像。”[3]观者在看艺术作品时就像艺术家一样，会因不同的视觉感受与理解形成各种认知上的偏差，从而产生艺术的错觉，像埃舍尔这样有趣的画家，往往会唤起观者主动与之“互动”。如笔者看到《昼与夜》这幅画时会不自觉地被画中有趣的点吸引，在脑海中对图像进行归类与加工，把各元素转入潜意识里熟悉的领域进行分析，正如在画中能看到黑白正负形和各元素之间的巧妙过渡与变形，左边的白天利用抽象图形的逐渐变形演变成黑夜里的白色飞鸟，黑夜亦是如此演变成了白天里的黑色飞鸟，田野也正通过元素的分化变形，自下而上地变成了飞鸟和天空。画中的结构很有秩序感，虚实转化恰到好处，使各元素巧妙地融为一体。若换个观者赏画关注点又会有所不同，或许理解到的是太极图里的阴阳转化，抑或是哲学里矛盾的对立统一。不同人有着不同的视觉感受，想法和理解各不相同，因此艺术家不会给出具体的创作理念和思路，而是给作品留下悬念，以此激发观者主动发表个人的观点与见解，从不同观者的视角阐释作品时，也会赋予作品不一样的意义。

三、埃舍尔视错觉艺术在当代的应用体现

（一）埃舍尔视错觉在电影场景设计中的体现——以《盗梦空间》为例

视错觉艺术被普遍应用于影视行业内，摄影师在拍摄过程中可以通过人物与场景的错位使观者产生视错觉，达到理想中的视觉效果。由克里斯托弗·诺兰于2010年执导的《盗梦空间》是一部在现实与虚幻中不断穿梭的科幻悬疑片，它的空间设计营造出了神秘氛围感，使观众沉浸其中，感受到虚幻而又真实存在的空间。

在影片的一个场景中借鉴了埃舍尔的《上升与下降》，映射出空间悖论，通过电影这一媒介使不可能图形神秘又诡异地出现在了空间中，摄影师通过特定的视觉角度展现了循环阶梯的“真实”存在。助手阿瑟与艾里阿德妮走到看似闭环的楼梯，实际随着影片的推进，当他们走到最后一截楼梯时，终点高度已跟起点位置的高度差距甚远，这时又让人切实感受到循环阶梯不可能存在。电影中运用蒙太奇手法让观众意识模糊，产生难以对事物进行逻辑判断的错觉，整体与局部的线索交织在现实与虚幻中，让电影更耐人寻味。诺兰导演在创作时，不仅运用了埃舍尔的美学理念，还结合了弗洛伊德的思想理念和达利艺术的思想，加之在拍摄技术和技巧上的新突破，给观众带来惊奇刺激的视觉感受，引发影视界对埃舍尔视错觉的新思考。

（二）埃舍尔视错觉在游戏领域的应用——以《纪念碑谷》手游为例

USTWO公司于2014年设计制作的《纪念碑谷》是游戏领域内对埃舍尔视错觉艺术探究的良好体现。游戏的主线是让主人公艾达在躲避乌鸦人的同时通过旋转画面场景，并利用道具和视错觉寻找扭转空间中的可行路径直到通往终点。其灵感源于埃舍尔的悖论空间等系列作品，设计师融入了埃舍尔的美学思想，利用角度的改变和空间错位使玩家产生场景合理的错觉，深陷在亦实亦虚的场景中。因游戏内的设定与现实空间不同，因此玩家需打破现实中固有的思维模式，用新思维探索开辟新路径，思考走出纪念碑迷阵的方法。该游戏集商业性和艺术价值于一身，一出现就快速流行并获得一众好评。

“如果它是真的，它就是假的；如果它是假的，它便是真的。”[4]这句话生动再现了埃舍尔的作品和《纪念碑谷》的悖论空间。游戏的第一个板块“一段寻求宽恕的旅程”第四章“水宫”，玩家可以通过旋转路径的方向寻找到彭罗斯三角帮助公主艾达走至下一个空间，又如第二个板块“被遗忘的海岸”附录四“静谧庭院”较为突出地展现了埃舍尔作品的特点，它参考了埃舍尔的石版画《瀑布》，游戏中的水流与埃舍尔作品中的瀑布一样，受到万有引力的影响从楼顶的水渠经过水车冲涌而下，而游戏设置的奇妙之处就在于水流还能顺着水渠涌上楼顶，玩家可以通过扭转机关旋转水渠的方向，让水渠的水形成一个无限循环的封闭体系，让玩家在现实与幻想中探险。此外，该章附录六“幻象城堡”中的一个通关场景与埃舍尔的作品《凹与凸》有相似之处，构图上都采用了相对对称的构图法，选材上都用了拱门、拱窗、楼梯和近似方形的建筑物，而在玩家体验感上却更近似于埃舍尔的《相对性》，让玩家发散思维穿梭在不同空间视角中，感受这场美学盛宴。

该游戏拥有整洁、美观的画面场景、灵动的游戏配乐、有趣的关卡设置和人性化的交互体验，除了汲取埃舍尔的艺术，还利用了现代多媒体技术进行改进和丰富视觉效果，增强玩家的体验感。在画面设计方面，虽参考取材了埃舍尔作品中的元素，但并没有直接挪用，而是在埃舍尔的艺术基础上进行再设计，形成该游戏独特的3D极简风。游戏在色彩将埃舍尔单一的黑白色调变成了色彩丰富的低饱和渐变配色，形成了唯美、柔和的配色风格，在配乐上更展现出了和谐、统一的音乐风格，又根据每个关卡的主题特色设计出不同的背景乐，使游戏散发出空灵又神秘的艺术魅力。设计者们将埃舍尔作品中的“不可能”变为游戏世界中的可能，他们是埃舍尔美学理念的践行者，也是埃舍尔作品生命力的延续者。

四、结束语

通过研究视错觉艺术，挖掘出艺术与其他领域之间的关系，在了解视错觉艺术发展史时对著名版画家埃舍尔有了进一步认识。他用生命创作了许多与视错觉艺术相关的作品，从他的画中可以看到让人着迷的视错觉艺术，如悖论、分化、变形等。再从观者的视角分析他的作品，发现他正用一种超脱世俗的眼光看待世界，他在二维的画面中创造出一个个不可能的世界。

时代的进步伴随着科技的日新月异，我们生活方式也在不断地更新，越来越多的人利用现代新媒体技术走进埃舍尔的视觉“游戏”之中，在探寻他的艺术奥秘的同时又对其有了新的认识。在影视领域中，《盗梦空间》的导演诺兰通过蒙太奇手法和新的摄影技术在电影中打造出了“真实”存在的不可能图形，使埃舍尔的循环阶梯再现于世；在游戏领域内，《纪念碑谷》走心的设计被众人称赞，成为优秀案例，让视错觉艺术在游戏设计领域中表现惊人。艺术家与设计师充分利用了视错觉现象，并在剖析埃舍尔视错觉艺术的基础上开拓创新，为当代艺术设计提供了新的思路与方法。电影和游戏的成功给予了社会挖掘更多可能性的动力，让埃舍尔的视错觉艺术在各个领域中重获新生，也希望该案例给社会的各个领域带来更多的启发。

参考文献：

[1][英]E.H.贡布里希.艺术与错觉：图画再现心理学研究[M].林夕，李本正，范景中，译.杭州：浙江摄影出版社，1987：371 .

[2][荷]布鲁诺·恩斯特.魔镜：埃舍尔的不可能世界[M].田松，译.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2：17.

[3][英]E.H.贡布里希.艺术与错觉：图画再现心理学研究[M].杨成凯，李本正，范景中，译.南宁：广西美术出版社，2023：277.

[4][英]贡布里希.艺术与错觉：图画再现的心理学研究[M].林夕，李本正，范景中，译.杭州：浙江摄影出版社，1987：284.

作者单位：广州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