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气候”到“自然”，企业可持续信息披露标准持续革新

世界上一半以上的GDP依赖于自然生态系统，然而，与自然退化有关的风险很少被纳入企业信息披露报告。毕马威（KPMG）的一项调查就发现，只有不到25%的大企业在其可持续发展报告中报告了自身对自然的影响或依赖性。

世界经济论坛指出，到2030年，对自然有利的转型行动可以产生每年10.1万亿美元的额外商业价值。为呼吁更多企业深入了解自然与企业活动之间的相互影响方式，将自然相关风险与机遇纳入财务和商业决策，2021年，以市场为主导、由联合国支持的自然相关财务信息披露工作组（TNFD）成立，旨在通过提供实用的报告框架，推动金融机构与企业把资金投入对自然生态有利的活动。本刊记者特别采访了TNFD执行董事Tony Goldner，了解TNFD框架的相关理念及当前工作进展。

访谈嘉宾

Tony Goldner，自然相关财务信息披露工作组（TNFD）执行董事，世界银行前高级顾问

对话：

Q |可持续发展经济导刊（CST）

A | Tony Goldner

CST：目前，当世界各地的企业讨论其可持续发展转型问题时，大多数企业更关注“气候”，而不是“自然”。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什么？

Tony Goldner：在1992年的里约“地球峰会”上，各国达成了三项公约——《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生物多样性公约》《联合国防治荒漠化公约》，它们分别关系到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与土地荒漠化。但整体而言，各国政策制定者和商界首先关注的是气候变化。为温室气体排放提供衡量标准和方法的《温室气体议定书》和关于气候变化的《斯特恩报告》都是在21世纪10年代初出台的，它们加速了人们对气候行动的重视，最终促成了《巴黎协定》的达成，并在 2015—2016 年成立了气候相关财务披露工作组（TCFD）。

在某些方面，“气候”是一个更容易应对的挑战，因为气候变化是一个普遍的全球现象，有一个共同的大气层，可以通过温室气体排放这个关键指标来了解其影响。但对于商业和金融业来说，关于“自然”的学习曲线却非常陡峭。大多数企业不了解其与自然相关的依赖性、影响、风险和机遇，并且在其战略和资本配置决策中没有充分考虑自然因素。而且，由于与自然相关的影响和依赖性因地而异，没有一种衡量和理解“自然”的标准，企业也无法简单地采用与应对气候变化相同的方法和工具。

然而，我们并不建议将“气候”与“自然”作为单独的问题来看待，二者是高度关联和相互依存的。“自然”和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现在被认为是应对气候变化的关键，没有它们，我们就无法实现净零排放目标。

CST：随着《昆明-蒙特利尔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的通过，越来越多的企业已经将生物多样性等议题纳入可持续发展报告和ESG报告，但如何选择有效的衡量指标仍然是一个挑战。TNFD框架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

Tony Goldner：为了应对这个挑战，TNFD基于众多专业组织的早期探索，提供了一套指导金融机构与企业对“气候”与“自然”进行综合评估的工具。

为让衡量标准既有科学依据又切实可行，TCFD制定并推荐了一套三层衡量框架，采用先行指标进行衡量。在指标的选择上，TNFD对现有的大量与自然相关的指标进行了协调，只要有可能，TNFD就会优先采用市场上已在使用的指标，如全球报告倡议组织（GRI）、国际标准化组织（ISO）、全球环境信息研究中心（CDP）和其他组织推荐的指标，以确保TNFD框架既能与全球公司正在使用的其他企业报告标准相一致，又能与企业可持续发展报告的全球基线、昆明-蒙特利尔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中的全球政策目标保持一致。TNFD框架也为特定部门、特定行业以及跨行业领域指定针对性指标，以便为不同行业报告编制者提供更加灵活的方法与比较分析的基础。

CST：我们可以将TNFD理解为是对TCFD的一种补充吗？二者的异同之处有哪些？

Tony Goldner：是的。TNFD框架建立在TCFD等许多其他组织的工作基础上，并对其进行了整合。我们采取了与TCFD相同的结构、语言和方法，一致的治理、战略、风险管理、指标和目标四大披露支柱，并针对与自然相关的问题复制了TCFD建议披露的所有11项内容。如此一来，已经根据TCFD进行披露的企业在开展与自然相关的信息披露时，会对所需步骤有一个基本的了解。

在TCFD的基础上，TNFD另外增加了3项建议披露内容，使TNFD 框架的披露内容总数达到14项。其中一项是认识到在整个价值链中考虑与自然相关问题的重要性，一项是要求披露地点，还有一项是要求披露土著人民、当地社区和受影响利益相关者的参与情况。

相比TCFD，TNFD更强调“识别”的双向性，企业信息披露要同时反映自然对企业财务表现的影响，以及组织活动对自然产生的影响。此外，由于不同地区、生物群落和生态系统之间存在很大差异，TNFD提出的综合性评估方法*强调企业进行风险和机遇识别时，要以“位置”优先，避免忽略不同区域之间的差异。这将对企业信息披露提出更高要求。

CST：TNFD 目前的发展情况如何？ 取得了哪些重大成果？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Tony Goldner：根据G20可持续金融工作组可持续金融路线图的预期时间表，经过两年的设计和开发，TNFD披露框架于2023年9月发布。TNFD现已进入“第二阶段”，工作重点是鼓励和支持市场自愿采用，并与国际标准制定机构密切合作，推动标准机构在制定和更新与自然相关的披露标准时借鉴TNFD框架。当前，国际可持续发展准则理事会（ISSB）正在考虑在标准制定过程中借鉴TNFD框架，TNFD将对这项工作进行支持。

2024年1月，在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上，TNFD宣布已有320家机构承诺在未来2～3年发布与TNFD相一致的披露信息。这些机构代表着超过4万亿美元的市值和超过14万亿美元的管理资产，其中包括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G-SIB）中25%的成员。此外，已经有多家机构发布了与TNFD框架一致的报告。尽管这些报告没有完全涵盖建议披露的全部14项内容，但对它们而言，从现在开始尽可能地披露，并随着时间推移不断扩大披露范围，将是降低风险、了解并管理影响和依赖性的第一步。截至目前，已经有1500多个组织加入了以提高认识、能力建设和支持为市场参与者制定进一步技术指南为目标的TNFD 论坛，覆盖全球16个管辖区。

未来，TNFD还继续与世界各国政府和监管机构合作，帮助其管辖范围内的企业了解和评估与自然相关的问题。为实现这些目标，当前，TNFD正与G20集团主席国巴西合作，以实现G20可持续金融工作组围绕自然相关问题的优先事项，TNFD的工作已在最新的七国集团气候、能源和环境部长公报中得到认可。

CST：对于那些希望加强自然资源可持续管理的公司，您还有什么其他建议吗？

Tony Goldner：当前，只有一些企业（通常是规模较大的上市公司）会受到披露与自然相关问题信息的监管要求。但这并不只是大企业要关注的问题。所有企业，包括中小型企业，都必须评估和了解与自然有关的问题，这将有利于企业自身业务的可持续性。我建议每个企业都应该从问这样一个问题开始： “我们的组织如何依赖自然？”

编辑|朱琳 zhulin@sdg-chin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