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长夜

李元胜

一首诗连接起了所有洞穴

另一首诗

唤醒了世界上的最后一个疯子

大海在他的身体里醒来

我们听到巨兽的低声咆哮

他举着镣铐，辨认着身后的脚印

“醒来吧，洞穴们！

看看我写下的，是诗，它们全部都是诗……”

在他消失的地方

一个巨大的、蓝色的旋涡，从人们的上方掠过

每一个人都站在那里

就像，他们从未离开过地面一样

[樊樊赏评] 一首让人初读就感到灵魂震颤的诗。

在这首诗里，古老的洞穴隐喻置入得非常好。洞穴作为长夜的意象，是两个可以彼此置换的概念：一样的暗黑无明，一样的漫长无光。居于其中的人一样的无知而混沌。疯子是另一个意象，他是最先走出洞穴的先知者和先驱者，也是混沌人世的精神引领者。诗中所写的两首诗，一首接通了所有的洞穴用来呈现；一首连接着一个疯子，用来指认和警醒，而在我们阅读的此刻，两首诗完美地合二为一，共同造就了一首完成度极高的伟大之诗。

大海从他体内醒来，咆哮的巨兽终将挣脱枷锁和镣铐。被长夜遮蔽的真理和真相可能会迟到，但从来不会缺席，它就在“他身后的脚印里”，也在“他”写下的全部的诗里。“醒来吧，洞穴们！看看我写下的，是诗，它们全部都是诗……”我真的是被这一句疯子的呐喊震撼到了，这无疑是对“诗”的定义最精准的诠释，诗虽然一无所用，却又大于一切存在，它是思想的在场，是引领，是召唤，是天灵盖被猛然一击的震颤……

而长夜还长，洞穴尚深，疯子或者说诗写者消失的地方，巨大的、蓝色的思想旋涡从人群的头顶冲刷而过，“每一个人都站在那里/就像，他们从未离开过地面一样”，这一句非常微妙，“就像”二字对理解全诗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一个“像”字说明，他们已经离开，躯体在原地，而被唤醒的灵识早已飞出洞穴和长夜，在每个人看不见的内部，已经全部换了芯子，正在经历一场意识的革命，从而使长夜有了渐明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