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海顿交响曲中的通俗风格

海顿作品中的通俗风格早在两百多年前就被认为是研究海顿的重要方面。“通俗”一词意为浅显易懂，适合一般人的水平和需要。“风格”一词本意是指一个时代、一个民族、一个流派或一个人的文艺作品所表现的主要的思想特点和艺术特点。那么什么是通俗风格？美国权威音乐学家查尔斯·罗森在他的著作《古典风格：海顿、莫扎特、贝多芬》卷六《莫扎特逝世之后》一章中提到通俗风格，“海顿创造并完善了一种有意为之的通俗风格……海顿的音乐中一直存在对通俗歌调、狩猎号角、约德尔唱法和舞蹈节奏的影射……朝着‘通俗风格的运动，一定是与18世纪后半叶和思想热情有关，也一定是与民族情感和特定民族文化意识的成长有关联”。海顿的通俗风格是指其作品中体现民间音乐因素的一种特殊风格特点，主要体现在作品中民间音乐、民间歌曲以及类似民间材料等元素的运用。

一、海顿通俗风格的形成原因

海顿通俗风格的形成与发展受到多方面因素的影响，总的来说，可以分为三个方面：一是共和运动对海顿的影响；二是幼年民间音乐的接触对海顿的影响；三是海顿音乐语言的运用对创作的影响。

（一）共和运动对海顿创作的影响

18世纪中后期，欧洲在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多个方面都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启蒙运动顺势而生。启蒙运动在艺术上有着重要的影响，其引领着人们反对封建传统，突破宗教的限制，重视普通民众的作用，强调人性，从而推动了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发展。启蒙运动在音乐中的影响首先体现在柏林乐派的创立，这对后世的作曲家有深远的影响。柏林乐派分为第一乐派和第二乐派：第一乐派将自己在民间艺术中找到的表现手段与作品结合起来，承担着中介的作用；第二乐派使民间歌曲真正融入作品，受到了热烈的推崇，为海顿的音乐思想奠定了基础。海顿来到伦敦之后，整个文化艺术领域都沉浸在启蒙运动的影响下，他结识的朋友都是启蒙运动的推崇者。在此环境的影响下，海顿加入了启蒙运动。他希望自己的作品有一定价值并且能够体现人性，而不是只满足资深鉴赏家、宗教和宫廷。

狂飙突进运动对海顿的创作也产生了冲击。18世纪中下叶，德国掀起了狂飙突进运动，这一运动主要体现为追求个性的解放，具有浪漫主义的特质。狂飙突进运动反对法国学者对理性的单纯崇拜，更强调对人的本性、自我价值和情感的自觉关注。随着时间的推移，狂飙突进运动在音乐和美术领域得到了广泛传播，海顿在狂飙突进运动的影响下创造了许多交响曲，如《第二十六交响曲》《第四十四交响曲》《第四十五交响曲》等。这些作品的风格特点是对比鲜明、引用民间音调等。

（二）幼年民间音乐的接触对海顿的影响

海顿出身于农民家庭，父亲是一名农夫，从小过着比较贫苦的生活。海顿的父亲每晚都会弹奏竖琴，他的母亲则会随着琴的旋律歌唱。正是因为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海顿在8岁时，有幸得到了进入合唱学校学习音乐的机会，并在学校中练习了乐器，系统学习了乐理知识。海顿在年轻的时候自学了作曲，并且认真学习了许多优秀作曲家的作品，以此来提高自己的创作水平。同时，在业余时间，他劳逸结合，经常和朋友一起参加户外演奏小夜曲的活动。在这些接近大众的音乐生活中，海顿再次认识到了童年时期就已经熟悉的民间音乐的美妙和迷人之处，这为日后海顿音乐灵感的爆发和民主共和观念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三）世俗音乐的发展对海顿创作的影响

在音乐的创作过程中，高尚旋律与流行音调之间已经建立了深厚的联系，与民间音乐有深度联系的作曲家也不在少数，他们在不同的时代展现出不同的风格。在文艺复兴时期，作曲家选择用民间音调作为圣咏的旋律。在巴洛克时代，出现了一种专为娱乐而设计的集腋曲，这种音乐常作为严肃音乐的插曲。到了古典主义时期，作曲家们在创作过程中将民间音乐作为音乐的材料，从而创作了许多精美的作品。18世纪，海顿在创作交响曲时受到严格结构和规则的限制，但他经常使用意外的和弦进行、突然的节奏变化和出人意料的音乐结构音，运用民间音乐，来增强交响曲的通俗性。例如，《第二十八交响曲》（No.28）的第三乐章使用了斯拉夫民歌、第四乐章运用了科洛舞蹈旋律。

二、海顿交响曲通俗风格的发展阶段

海顿的创作几乎涉及当时所有体裁，他在主题创作、结构布局中大量使用民间音乐素材，通俗风格始终体现在他的作品中，主要可以分为四个

时期：

（一）第一时期：创作早期（1757年以前）

海顿此时已经在维也纳生活了二十多年，这个时期，海顿没有固定的工作，所以他的生活十分困难。但这也为海顿提供了一个与各种类型音乐接触的机会，如巴洛克音乐、教堂音乐以及世俗音乐等，这些都为海顿后续的交响曲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此外，海顿还会与他的朋友们在大街上表演，以换取一些打赏。这个时期，海顿已经有了因地制宜的思想，明白只有在听觉审美上满足了普通大众，才能使得作品得到更多人的关注。这种根据不同场合创作不同作品的能力是海顿通俗风格形成的重要原因之一。这种能力在第二时期会更加明显，甚至到后来的第三、第四时期成为主要特征。

（二）第二时期：任埃斯特哈齐乐长时期（1766—1775）

1766年海顿被正式任命为埃斯特哈齐宫廷乐队的首席乐长，开始负责宫廷音乐各个创作领域，并投身于长达三十年的音乐创作之中。他这一时期的音乐创作以宗教音乐、交响曲以及歌剧为主。海顿在这一时期创作了二十五部交响曲、六部歌剧，几乎是他生平歌剧创作数量的一半。他的交响曲中经常会出现歌剧片段。例如，他创作的《第四十四交响曲（送葬）》的第一乐章，就与他的歌剧《药商》中的咏叹调《爱情在我心中已经变成了愤怒》十分相似。这种通过对歌剧旋律进行引用使其成为主题的交响曲的例子还有很多，如《第五十交响曲》使用《Der Dotterath》的序曲，《第六十交响曲》使用了戏剧《心不在焉》的部分场景音乐。海顿交响曲创作中除了引用歌剧片段，对民间歌曲、歌谣和风俗性舞曲的运用也有很多。例如，1765年创作的《第二十八交响曲》第三乐章的三声中部运用了斯拉夫民歌。除结束音一个落在中音，一个落在主音外，其他旋律轮廓、节奏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三）第三时期：海顿创作的成熟时期（1775—1790）

这一时期，海顿的创作以歌剧和交响曲为主。在歌剧方面，由于宫廷歌剧院成功建立，海顿经常能接触到意大利正歌剧、喜歌剧和德国歌唱剧，这对其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海顿在这一时期创作歌剧的速度非常快，甚至一年创作八部歌剧。在交响曲方面，通俗风格的运用更加丰富多样。这一时期，海顿共创作了十七首交响曲，其中十三首具有通俗性质，如《第五十三交响曲》《第七十四交响曲》等。1783年之后海顿在创作中越来越重视民间素材的运用。例如，《第八十二交响曲》（No.82）的第四乐章的开始部分，融入了一首科洛舞蹈的旋律。海顿将原本9小节旋律扩充到了10小节，打破了原本的曲调4+4的方整、对称的形式，使乐思的发展更加充盈。此外，在《第八十五交响曲》《第九十一交响曲》中也体现了通俗风格。

（四）第四时期：海顿创作晚期（1790年以后）

海顿在这一个时期的通俗风格创作不仅受普通大众喜爱，而且能够满足挑剔的艺术家和鉴赏家。他将高雅的艺术与民间旋律融合，将那些复杂的写法与民间素材融合，使通俗风格创作达到了顶峰。这一时期，海顿创作了十二部交响曲，其中《第一百零四号交响曲》（No.104）最为著名，这部交响曲是海顿交响曲创作生涯的集大成之作。交响曲的四个乐章都深受民间音乐的影响，情绪乐观，是一部与世俗风态密切相连，有着明显民间音乐风格的作品，下面对《一百零四交响曲》的四个乐章进行简要分析。

第一乐章采用快板奏鸣曲的形式，引子音乐缓缓进入，如同号角，具有深沉性质。第一乐章以海顿经常使用的舞蹈旋律为主题，共有两个主题，第二个主题是第一个主题在属调上的再现。

第二乐章是行板复三部曲式，曲调优美，主题旋律流畅，来自一首克罗地亚民歌。第二乐章不仅有色彩对比，还添加了忧郁的曲调，当音乐达到高潮后，进入音乐的再现部分。

第三乐章是复三部曲式的小步舞曲，主题具有民间舞曲的性质，与玛祖卡舞曲相似，情绪欢快、明朗。弱拍上出其不意的弱音，产生了诙谐的效果，让人想到跳舞者欢快的脚步。

第四乐章是回旋奏鸣曲式的快板，开头的主题与斯拉夫民谣“Oj，Jelena，Jelena，jabuka zelena”（哦，海伦，海伦，我的绿苹果）十分相似，海顿仅对调式和节拍进行调整，将2/4拍改成了4/4拍，F大调改成了D大调，在前八小节仅对音符时值进行紧缩处理，从第九小节开始对原曲调进行扩充，直到倒数第二小节后半拍才回到原曲调。

三、海顿交响曲通俗风格的精神内涵

18世纪的欧洲政治环境逐渐稳固，经济实力逐步增强。英国工业革命为欧洲创造了新的成长空间，使得资本主义开始走上政治舞台，启蒙运动成为这一时期的思想主力军，让人们对社会的认识更加清醒，社会在启蒙主义思想的引领下，发生了一系列变革。而狂飙突进运动更像是一种反抗，由于启蒙主义思想和法国古典主义的影响，18世纪前半叶许多文艺的发展受到了限制，狂飙突进运动打破传统的形式，并制定了新规则，恰恰是时代精神的象征。正如海顿所面临的情况一样，音乐从巴洛克时代的复调风格转变为古典主义时代的主调风格。主调音乐的诞生颠覆了传统的复调创作模式，新的古典主义规则还没有建立起来，交响曲的创作还在沿用旧的创作规则，音乐语言和技法匮乏。这种现象不仅仅出现在交响曲中，许多音乐体裁都未能找到合适的表现手段。传统音乐形式已经不能满足人们对音乐欣赏的需求。因此，海顿的交响曲创作从宏观角度来看，是在启蒙运动和狂飙突进运动影响下时代发展的产物，其展现了发扬个性、注重创新、敢于变革的时代

精神。

四、结语

海顿大量运用斯拉夫民歌、科洛舞蹈、歌剧等通俗性素材，他的交响曲创作以平民大众为导向，并契合鉴赏家的喜好，创作出的作品让人感到愉悦。对海顿而言，通俗风格并不是他追求的目标，而是用来传达他的博爱观念的方法。他的幽默感和机敏的性格为那些生活在困境中的人带来了欢乐，而他对田园生活的感恩，展示了他对大自然的感激之情，对本地民俗文化的深厚感情，以及对劳动群众的尊重和喜爱。

（西北民族大学）

作者简介：王志磊（2001—）男，河南开封人，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西方音乐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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