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音博罗
海的献词
大海,自古人类哀伤之地,埋骨之所
一代人消逝,一代人又崛起
人们自远方赶来,汇聚到那辽阔荒寒的海边
望见滚滚巨浪涌来,如世代更迭
顿感自身渺小如蚁。而海天衔接处
是穷尽视线的无限空茫……
当人站在礁岸或滩涂上,望久了
双目会灭盲,海会消隐
万顷碧波的伟力其实是一种环宇大地的
扩胸运动,始皇看到的蔚蓝斜坡
和海子的春暖花开,同为人类肺部的一次
舒张与收宿。而我在列列长风中写下 这文本!
我的祖先正从海上归来,仿佛一个苍凉又
年轻的动词。明月映照下的脸,既不悲戚 亦无欢喜
我们要把这光辉的书籍一页页翻阅吗?
我在海上升起炊烟,我挥起闪电的鞭子 驱赶岛屿
如牧放群羊。我把炼铁厂那匹老黑马
领引回腥气环绕的蓝色墓地
我在鸥鸟的翅膀上朗读那风帆……
哦,大海,几乎可以称之为众生紧抱的仰望
梦境的同义词,颅骨碎裂我也要有的 浩瀚与皈依!
眺望大海
仿佛在追忆一位仙逝多年的老者
“她是否要在空茫的海面安放她的欲望?”
我在猜测,而她仍借着落日的余晖阅读那封
记载她一生情史的长信。当灯塔的光芒
把锈迹斑驳的窄轨铁路引进海底
囚居多年的老乌贼能否把自己的落寞 一股脑地
喷出,让黑暗在海浪涌动的车厢里降临
潮涨潮落,这碧波荡漾的蓝色车轮滚滚向前
东方,除了晨曦还有波澜壮阔的浩瀚风景
还有高过屋瓦的歌声,还有海市沉寂, 牧场坦荡
我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大街上漫步,我的脚趾
也是海盐淹制过的螃蟹的钳爪。我打开礁岩上
轰鸣的窗牖,叫醒酣睡千年的那人
他说月光正装饰着他的梦境
而星斗将坠落于海啸和漩涡……
这时我的亡父正从海洋深处归来
他的外套上挂满海藻和鳞片
他的脸像风暴摧毁的风帆
他以海豚的姿态斜卧在滩涂上
等待被哀伤接走!
暮色中的大海
这永恒波动的荒原上,畜群安宁
鹰的喊叫歇止,因而鹰翅上的铁锈
籁籁而落,像破碎的花衣
而海马,还在另一场梦中徘徊
鲸和鲨均不代表这青铜的涌荡和迤逦
火焰的词语,才是坦诚的盐
也是史前文明神秘而瑰丽的房间
请礁岩搭建的炉膛再抬升一点吧
红绸掀动的海平面上,我不允许那铁匠
现身,我焦糊的嘴唇早已塌陷
我零落的牙齿,是这弥满夜色土壤上的珠贝
我要无限制地排空自己,点燃自己吗?
我看见暮霭染红了海象的胸脯
一本随风翻动的大书上,文字的眼窝已空荡
歌声微明,叹嘘有如一些用旧的词……
在这里,在磅礴不息的铁水中
我一无所知,一无用处,只是等待被唤醒
被熄灭,又再次被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