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10月,北京石油学院63届的学生准备分配到各油田工作。开始,学校工宣队要求自愿报名。我想,我应该到最远的新疆油田去锻炼。同班好友赵续先是大连人,工人出身,他想跟我一起去新疆油田。但是到年底分配名单公布的时候,我被分配到青海油田。对此,我表示坚决服从组织分配。这年12月底,我与分配到青海、新疆油田工作的几个同班同学在北京火车站集合,准备离开北京向工作单位出发。我母亲依依不舍,送我到北京站,还给我们照了几张相。
当时,我家五口人各奔东西。父亲先进学习班隔离审查,后来到中央办公厅江西上饶“五七”干校养猪,大弟弟在吉林延边朝鲜自治州插队,小弟弟1967年底就去了黑龙江852农场劳动。我即将乘火车离开北京,向遥远的西北方向前进,而妈妈过几天也要去全国政协湖北沙洋“五七”干校,不知道何时全家才能再回北京相聚。
1968 年12 月22 日,作者(前排左二)与同学在北京火车站前合影
到达柳园后,我们几十个去青海报到的人下了火车,由青海局派卡车接到敦煌住了一宿,第二天向冷湖进发,当晚住在冷湖招待所。外面很冷,但屋内天然气暖气很热。后来,我们被分配到青海石油局各单位。有一校友是学物理勘探专业的,被分到了西部钻井大队当钻工。和我一个班的张道清、高文清去了钻井队。我是到东部海拔3200米的大柴旦勘探处,报到后先在招待所待命。
按照石油部的规定,分配到石油场矿的大学生,先要在生产一线锻炼半年到一年,然后才能进技术部门。我们这一批大学生就先到马海农场去劳动,准备春耕。听老师傅讲,这里一亩播100斤的种子,收获200斤就不错了。1月份活不多,与附近山东青年农场开展足球比赛,我们获胜。当时我骑在无鞍的马上奔跑,一个马失前蹄,差点把我摔下来,以后我再也不敢骑马了。
大约在3月份,我们又回到大柴旦基地,每人发了48根杠杠棉工作服、皮帽子、翻毛皮鞋,穿戴起来像个石油工人了。我被分到291队去工作,大卡车把我拉到位于格尔木西边的乌吐美仁291队基地。
给我的第一个任务是当炊事员。炊事班有三个人,班长是刘师傅,不太爱说话。我和队上的管理员住在一个小帐篷里,每天早起跟着刘师傅学做一日三餐。一个队60多人,我们的工作量也不是很大。这边面多米少,不缺肉,缺青菜。勘探队的粮油面菜大都是从成都、西安、兰州、西宁运过来的,还有一些是在当地农场采购的。我见过格尔木东边的农场,那里种出来的大白菜、白萝卜比北京的大一倍。我们还吃过内地的脱水青菜,大概是先将青菜晾干,去掉水分包装后运到青海。吃之前,要将脱水青菜泡水,让它恢复到含水状态,但这种菜口感不好,很难吃。
291队从乌吐美仁收工回大柴旦基地休整时,我就每天去机关食堂上班。每天早上4点起床,打水、生火、蒸馒头、洗菜,三顿饭干完就休息。机关食堂的炊事班班长姓高,对人很客气。炊事班吃晚饭时,高师傅有时会叫我:“小童,过来,一块吃。”我过去坐在高师傅对面,有时他会拿出一两个刚煎过的鹅蛋给我吃,还就着青海白酒。在炊事班,我学会了双手揉馒头。由于大柴旦海拔3200米,气压低,水烧到89℃就开了,所以蒸出来的馒头看起来个头很大很白,但用手一拿就粘到一块了。那几年,我们就是吃着这种半生不熟的馒头过来的。
291队再次出工时,把我分到了测量组工作。野外勘探工作,第一道程序就是做好勘探线路的测量。按大地测量规则,中国处于东半球,经度线是从西向东增大,中国又处于北半球,纬度线从南向北增大。勘探线的东西向测线编号从西向东由小号到大号,南北向测线从南向北由小号到大号。我这样详细地说明大小号及测线的关系,是因为有人曾看反了方向而面临生死考验。在荒无人烟的柴达木盆地,搞清方向,是生存的必要条件。
1969 年初, 大坂山前合影。一排左起:吴光藩、范国增、徐公河、郑立。二排左起:张富祥、汤杰生、童丹宁
当时的测量组长姓毛,他负责指挥记录,测量仪确定方向,标杆定位,两个人拉皮尺测距离。我是新手就拉皮尺,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走,拉皮尺,插红旗,打木桩。有时一天能走30公里,到夜里才能回到基地休息。
在测量组大约工作了三个月,又把我调到放线班当放线工。
到了放线班,我的任务就是扛着50米的小线和检波器,按照进度需要依次往前连接上大线,前后大线连接到仪器车上,再接上小线和检波器,待放炮产生地震波时,通过检波器传到仪器车上收集反射波记录。在等待放炮的时候,放线工就可以休息了。
在大柴旦盆地做地球物理勘探,最大的优势就是荒无人烟,没有村庄和粮田,一条测线可以延伸几百公里。我们到一里坪时,陈队长决定“放卫星”,即24小时内勘探100公里。当然,各部门都要配合好,测量组从西向东测量100公里的测线,两个钻井组打好勘探井,放线班、仪器组放好大线,爆炸班放炮后,向前转动。炊事班将午饭送到工地。24小时,我们从西向东走了105公里。为此,291队受到勘探处的表扬。
大概干了一个多月,又把我调到钻井班。物探队的钻机是车装钻机,非常轻便。那时,钻井班的班长是李世忠,上海人。我和吴小明在一个钻井组。李师傅是司钻,我们上下钻杆,挖水坑,放水龙头,打下手。有时候接换钻杆,杆内的水喷出淋我们一身,是常有的事。钻头分两种,如果地层软,就用刮刀钻头,如果地层硬,就换上齿轮钻头,慢慢磨进,此时打井时间较长。柴达木盆地地震钻井可以从20多米到100多米,这主要是由地下渗水层深度确定钻井深度,保证炸药在地下水层以下爆炸,才能产生有效的地震波。在基地,我第一次清洗钻头时,没想到它那么重,双手托着钻头时,一下子把我的右手中指砸在钻井车上,顿时心脏紧缩,真正体会到了“十指连心”的感觉。当时并没有出血,但是直到现在我右手中指第一关节还是瘪的。1969年年中,队里又通知我去解释组,我说在钻井组干到收工再去吧。所以,收工休整后9月份再出工时,我就到解释组去工作了。
1969 年初,在大柴旦湖合影。左起:吴观柱、胡学义、邓春腾、童丹宁
解释组就是地震队的技术部门,要设计测线,指导钻井与爆炸深度与药量,收集地震资料做好地震剖面的初步整理。做完一个工区后,回基地绘制地质剖面图,再根据全工区剖面图,绘制地层平面图和地质构造图,结合地质资料,预测油气田构造,提供石油钻井地点与深度。
解释组组长是孙华林,北京地质学院毕业。我到解释组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从最基础的工作开始,在仪器组送来的光点地震剖面上标注时间,原点为0秒,每一条时间线间隔为0.1秒,一直标注下去,0.2,0.3,0.4,……直到3.0,3.1,深层反射可达4.0秒,一般当天能标注完所收到的地震剖面。
291队在大柴旦西部工作时,有一次上面通知,有人受伤了,号召大家去献血,我就报了名。我的血型为A型,与伤者血型一致,所以我就献了400毫升鲜血,当时年轻,没什么感觉。回基地后,工会干事还给我送来了炼乳等慰问品。
后来听说,伤者是大庆地校的。他们在做微测井时,为了抢时间,用双线爆炸法,轮流放炮。就是一根有炸药的导线放入井里放炮,另一根在井旁由爆炸工接炸药,这样来回倒换,放井中爆破。但是,引爆班长不慎将爆炸工正在包装的那根导线引爆,将爆炸工手指炸掉9根,出了重大事故。后来我调到华北物探局2111队当解释组组长时,我要求爆炸班绝不允许用双线爆炸。
1972 年夏,作者在291 队七个泉驻地
1973年,我从青海石油管理局勘探处调到华北油田物探局。临走前一天晚上,291队的朋友们在大柴旦基地宿舍里为我送行。第二天一大早,我乘上去西宁的公交车,离开了大柴旦勘探处,离开了磨练我四年多的291队。(责任编辑 王兵)
作者:童小鹏之子,原厦门火炬高技术产业建设发展公司副总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