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中

2024-06-28 17:18胡桂池刘昊宋传信
百年潮 2024年5期
关键词:敌人部队

胡桂池 刘昊?宋传信?

胡桂池,原籍内蒙古,1928年2月出生。1947年10月入伍,历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六十五军五八三团班长、副排长、排长、副连长,六十五军五十二师后勤仓库主任、指导员。1960年5月至1961年1月,在石家庄高级步校学习。在部队工作期间,荣获两次三等功、一次三等劳动模范。1964年8月调入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先后在后勤管理处、纪委工作。1987年2月离休。

饱受压迫,追求解放

我的老家在内蒙古的敖汉旗(当时属于热河省),家里兄妹三人。我15岁时,父亲去世,家里失去了顶梁柱。家里本来就很穷,父亲一走,更是雪上加霜。家里没钱供我继续念书,就辍学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很小就挑起养家的担子。

我的少年时期是在日本人的统治下度过的。那时候,日本人勒索压榨老百姓,中国人种的粮食几乎都被勒令上交,日本人能吃大米白面,中国老百姓只能吃高粱米,甚至经常吃不上饭。叔叔给我在日伪警察局找了份工作,让我伺候长官一家的生活起居,还要伺候他们抽大烟。长官一家吃大米白面,我只能吃高粱米做的馊饭,根本吃不饱也穿不暖,还要像牛马一样被他们使唤,受尽虐待。干了一段时间,

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偷偷跑回了家。

敖汉旗是畜牧区,老百姓主要是牧民,养牛养羊。汉奸跟着日本人作威作福,而牧民生活非常苦。日伪警察局经常抢劫老百姓的牲口、钱财和武器,特别是发现有人私藏武器,就绑在凳子上灌凉水。抗战胜利以后,这些伪警察和汉奸逐步被清算和处决了。

1945年,日本人投降了。这一年,我17岁。饱受日本人和汉奸压迫的我,深知共产党这支革命队伍的伟大,就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武装。我最初加入的是家乡当地的民兵武装,敖汉旗的独立团、独立旅,后来被整编到了华北军区第十九兵团六十五军,随部队出去打游击。

1948年,我第一次参加战斗,是在辽宁北票。当时,国民党军队往北走。我们埋伏在路边山坡上,等到冲锋号一响,就鼓足了劲往下冲,很快就把敌人队伍打散了,缴获很多武器弹药。

1948年11月初,辽沈战役取得胜利,东北全境解放。我随部队入关,被编入华北野战军第十九兵团独立旅。部队作战比较艰苦,缺水缺粮。我们在镇边城(位于河北怀来与北京门头沟交界处),只有一口井,为保障淡水供给,全旅上下以连为单位,每次做饭一个连一桶水,放点米煮成糊糊大家分着吃。

12月22日拂晓,我们在新保安(位于河北怀来)向国民党傅作义部第三十五军发起总攻,上午10点就结束战斗。当天下午,为牵制敌人,我们配合友军攻打张家口,随部队向山西大同进发。行军三天三夜,在大同停留半宿后,我们又往回返,准备攻打北平。为威慑北平城内的国民党军,我们部队在南口(今属北京昌平)进行多次实弹演习,最终北平得以和平解放。紧接着,我随部队攻取太原。直到1949年4月下旬,太原战役才结束,前后历时六个多月。太原战役的胜利,摧毁了国民党反动派在华北的最后堡垒,华北全境随之解放。

胡桂池

解放太原后,我们在山西介休休整了一个月,开始进军西北,打马鸿逵、马步芳部队。当年,好多西路军将士惨死在马匪军的屠刀下。1949年6月,正当陕西咸阳民众庆祝解放之际,胡宗南命令马鸿逵、马步芳“反扑咸阳,收复西安,杀出潼关,横扫中原”。为保卫胜利果实,咸阳军民一心,抢修工事,架好大炮,埋伏好部队。经过13个小时激烈战斗,我们消灭马鸿逵部队2000余人,守住了咸阳,打退了敌人。部队追击“二马”至兰州附近的马家山,敌人隐藏在暗堡里,负隅顽抗。我军求胜心切,重型武器没跟上,子弹打完了,与敌肉搏,伤亡惨重。最终我们胜利了。

西北战事结束,我们部队在宁夏驻扎下来。上级号召“一个人种三亩稻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战争创伤亟待治愈,我们想安心发展生产,早点过上好日子。然而,为数不少的匪盗散兵,利用人民政权尚未巩固之机,兴风作浪,袭击部队,祸害百姓。其中,盘踞在贺兰山以“郭栓子”为首的匪兵最为猖狂。为抓捕“郭栓子”,我们师全体官兵出动,包围贺兰山,经过两天“地毯式”搜索,最后在一个草垛里抓住了“郭栓子”。

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1950年6月,朝鲜内战爆发,美国武装介入,将战火燃到鸭绿江边,轰炸中国东北边境,而且派遣第七舰队侵入台湾海峡,阻挠中国的统一大业。朝鲜政府请求中国政府出兵援助。中央反复研究,于10月最终作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决策。我们在宁夏新城接到出征的命令,踏上了抗美援朝的征程。

接到入朝作战的命令后,部队开始紧张准备,先是集中到山东积极备战训练。当时武器装备比较杂乱,主要是缴获的日本和国民党的武器,由于子弹规格不一,弹药很难保障。后来,我们配备了一些苏联武器,包括轻机枪、重机枪和步枪。苏式武器有个好处,子弹型号都一样,能通用,后勤保障比较方便。配发各类装备以后,我们就向着朝鲜出发了。

到达辽宁丹东(当时称安东)时,我们乘坐的火车在鸭绿江边停下。这里有一座桥,敌人把桥炸坏了,我们只能涉水过河。过了鸭绿江后,主要是夜里急行军,以便减少被美军飞机轰炸的几率。途中经过平壤市一片瓦砾,破烂不堪(美国飞机狂轰滥炸的结果)。

我们的第一场仗是第五次战役。这次战役,是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为挫败“联合国军”及李承晚军从侧后登陆配合正面进攻的企图,于1951年4月22日至6月10日在“三八线”南北地区展开的大规模反击战。我们过鸭绿江后行军30里,看到了被美军遗弃的汽车和坦克。

志愿军的粮食弹药都在后方,由负责后勤的同志运到指定位置,伪装遮盖好。我们每次进攻前,都到指定地点去取粮弹,但每次补给只够七天的,到时间就不得不后撤,再去补给一下,然后再打七天。后来,美军掌握了这个情况,称为“礼拜攻势”,在我们每次进攻之后的第八天反扑,给我们造成很大损失。有一次,我们追美军快到汉城边了,美军知道我们缺粮少弹,就掉头猛扑。我们只能往回退,刚打下的阵地又被抢了回去。我们回来补足了粮弹,再打回去。就这样,在“三八线”附近反复争夺,搞拉锯战。他们冲过来也冲不了多远,然后又被打回去,我们冲过去也冲不了多久,因为给养不够。这个过程中,双方伤亡都很大,损耗也很多,陷入胶着。

后来,我们部队继续挖战壕、打伏击,又攻汉城。为躲避敌人飞机轰炸,部队晚上行军、训练、挖工事,白天躲在工事里守阵地。部队整体采用迂回包围的战术,带够七天的粮食和弹药,依靠挖的工事随时移动,随时防备敌人的攻击。每天晚上行军八九十里,背着90多斤重的物资,战士们腰疼腿酸都是小事,脚上都起了血泡,忍住疼痛坚持走。

我们的火力与美军相比要弱很多。他们有飞机和炮兵支援,而我们的武器装备比较落后。如果不是我们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和坚强的意志,很难与他们抗衡。我们的士兵都是刚从解放战争中下来的老兵,很多指战员都经历过土地革命、抗日战争。彭老总讲过,志愿军比长征还苦。长征是爬雪山过草地,志愿军是一把炒面一把雪,跟武装到牙齿的敌人战斗。

1952年10月14日,“联合国军”调集兵力6万余人,大炮300余门,坦克170多辆,出动飞机3000多架次,对志愿军两个连防守地约3.7平方公里的上甘岭阵地发起猛攻。上甘岭战役中,九连在山上守着,我们连在山底下做预备队。九连在山上挖了坑道,我们在山底下挖了大洞。我们还在大洞外面挖了单人掩体,可以躺一两个人,如果斜着躺,可再躺两个人。敌人炮轰时,九连就钻进坑道里;敌人冲锋时,九连就出去打,如果守不住了,我们就上去支援。

当时,大雪下个不停,我们没有别的食物,只能带炒面充饥。条件艰苦,有时还吃不上炒面,挨饿好几天。九连打到最后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指导员,一个排长,还在坚持战斗。指导员带着手榴弹守阵地,敌人几次冲锋都没有突破,我们增援到了才打退敌人。就这样僵持了半个月,每天美军的炮火都覆盖我们的山头好几遍,然后向我们发起冲锋。阵地多次失而复得。敌我双方不断向上甘岭地区增加兵力和重武器。激战持续至11月25日结束。据统计,在持续43天的战斗中,志愿军与“联合国军”反复争夺阵地达59次,志愿军共击退“联合国军”900多次冲锋。

1951 年,胡桂(贵)池荣获“进军国防前线功臣”证书

在上甘岭完成阻击任务后,我们就转移到了开城,参加南山战役。这场战役中,我的很多战友都牺牲了。有一次战斗,我们伏击了敌人的坦克,将坦克上的美国兵全部打了下来。我们开火后,有一辆坦克顺着东北方向的岔路跑了。我看到没有什么情况,就提着轻机枪冲了出去。之前我在那个点战斗过,所以对那里很熟悉。我端着机枪转过小山包,跑了回去。我把机枪架在那里,敌人发现了我,向我猛烈开火。我怕把机枪打坏了,就把枪拽回来,在旁边刨了个小坑,和战友南敦正蹲在坑里。副班长贺俊德背着机盘,跑到我所在的蹲坑,我趴在地上,他扶着我说:“你低一点,美国人的火力猛。”突然,敌人坦克的机枪子弹打过来,击中他的头部,倒在我旁边,他就这样牺牲了。

我叫南敦正立刻撤退,回到小山包。南敦正跑了出去,我则把机枪一甩,身子一拽,这时敌人的炮弹打过来,南敦正倒在炮坑里,也牺牲了。南敦正20多岁,陕西人,特别好的小伙子,这一转眼的工夫,两个战友就没了。后来,我们打扫战场,把他们的遗体埋在了那里。

在战场上,美军主要依靠机械化重武器,仗着装备先进,坐在坦克和汽车里开火。一旦我们与他们拼刺刀,美国的飞机就不管用了,他们轰炸时会误伤自己人,所以他们害怕与我们绞在一起。我们与敌人来回争夺几个山头,今天他们占领这个山头,明天我们又把它夺回来。

有一次,在交界线上,我们打了一整天,到下午4点左右,他们害怕我们夜袭,就赶快撤退到汉城去了。为避免敌人轰炸,我们想了一个办法,将阵地向西挪了100米。那晚,我们在那里挖,差点被敌人的两发炮弹炸到。我们赶紧趴在坑里,爆炸过后再继续挖。如果不挪阵地,我很可能就牺牲了。阵地被炸坏了,我们就在林子里挖了一些洞,作为埋锅做饭的地方。这些棚子可以防止敌人的飞机扫射,对我们的杀伤力也小一些。每个人都挖了一个战壕,有双人或单人掩体,然后再把棚子搭上,等敌人来了就出去打,如果敌人不来我们就待在里面。

还有一次,我们排去攻打一个叫尖山子的地方。敌人在山顶用卡宾枪向我们扫射,整个排都受到压制,伤亡惨重。当时,我们排一共10个人,剩下5个人、2挺轻枪。我们试图冲上山顶,但由于敌人有掩体,几次进攻都没有成功。我们决定回到原来的阵地,但电台已被敌人破坏,我们与连长失去了联系。敌人占了山顶,还有掩体,一直对着山下扫射,再加上是白天,美国人还有飞机支援,对我们进行轰炸。战斗非常激烈,我们遭受很大损失。

此后,我又经历许多战斗,其中开城保卫战尤为激烈,我们的部队一波接一波地上去,一波一波地牺牲。有一天,我们冲进一个坑道,发现前一波牺牲的战友还没来得及掩埋,就抓紧刨坑安葬他们。我还看见兄弟部队的一名战友抱着枪牺牲了,也想安葬他,但上级命令部队迅速往后撤,来不及掩埋。我们后撤到小河边上喝点水,然后到大部队去背粮食装弹药。就这样,我们在开城和敌军僵持了大约两年,双方你争我夺,直到1953年7月27日停战。

为建设新中国贡献力量

朝鲜停战后,我们部队回国,驻扎在山西大同。几年后,我们被调往祁连山,修建酒泉基地(发射场)。为建设场地,我们在祁连山上打石子。

酒泉地区是戈壁瀚海,寸草不生。白手起家搞建设,相当不容易,全靠人抬手推,将石头粉碎成小块。我们先在300里外的山上打石头,运下来,在戈壁滩上修建发射场。施工过程中,还需要挖掘地洞,将矿石和水泥混合后制成浇筑预制件的砂浆。这些预制件的精度要求非常高,误差不能超过5毫米。我们全连第一次制作预制件时,1天只能制作1块。随着经验的积累,效率逐渐提高,1天可以制作12块。预制件完成后,铺设在地上,作为发射场的道路。建设过程中,我们面临着缺水和暴晒等困难。我们从山里引进水源,在帐篷上方搭建遮阳棚降温。这个地方就是后来赫赫有名的酒泉卫星发射中心。

1960年5月到1961年1月,组织派我到石家庄高级步校学习半年,后又派我前往河北官厅水库,担任五十二师后勤仓库主任、指导员。

1964年,国家外事活动中翻译人才短缺,周总理提出要加大外语人才培养力度,指示筹建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抽调参加过基建的部队同志。我和王留锁、罗志斌、刘进元一起被调往北京。我和同志们临行前,部队首长亲自跟我说:“老胡,国家要在北京筹备建一所外语院校,咱们部队42个党员就选你们4个,你们建设经验丰富,赶快去。”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我们二话没说,打好背包,马上动身。报到之后,我被分配到后勤处房管科,参与二外筹备工作。

胡桂池获得的奖章证书

筹备建校时,真是一穷二白,全靠我们自力更生。就这样,二外的一座座楼,一砖一瓦地建起来了。按照周总理的批示,煤炭矿院的所有东西都移交给二外,我们将煤炭矿院的东西仔细清点入账。建造锅炉房后,由于煤炭供应有限,什么时候烧好煤、什么时候掺加炼焦石烧,都要精打细算,但一定保证温度,为教学提供保障。周总理说,不管条件多差,我们要做的就是努力提供一个好的环境,保证教学。二外不仅要有人,还要出人才。同学们都很努力,学习氛围很好。

建校之初,为解决教职工子女上学问题,把旧厂房改造成托儿所,由几个家属管理。这一年,我被调到托儿所负责行政,有五六十个孩子,分大班、中班、小班和幼儿园。我们尽职尽责,照顾好职工子女。1971年,我被调回后勤处房管科。1982年,我被调到学校纪委工作,1987年离休。(责任编辑 崔立仁)

整理者:中共北京市委党史研究室、北京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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