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垒土一厘米?毕功成老翁

2024-06-26 06:39闫敏歆
中国美术报 2024年15期
关键词:书学张海书法

闫敏歆

【编者按】自上世纪末至今,书法作为艺事,诚为又一大复兴。艺术观念之自觉、各类展览之争竞、专业培养之齐备,可谓空前。书法人才辈出,领新标异,各呈奇彩。本报特开设新栏目“书学之路”,旨在呈现书坛大家的书学成长轨迹以及在此过程中的思考。4月10日,“行稳致远——张海八十以后新作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幕。展览展出中国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张海80岁以后创作的书法作品120余件(组),包括楷书、隶书、篆书、行草诸体,比较全面地展现了张海近年来在书法创研道路上所取得的丰硕成果。在本报“书学之路”开栏之际,特邀请张海分享他的学书经验与历程。

中国美术报:请谈一谈您走上书法道路的转折点和记忆深刻的事。

张海:上溯三代,我家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文化人。我是家中长孙,祖父及父辈给我留下的唯一文化遗产,是叔叔张延敏的一张新乡中学毕业证。幸运的是,也没有来自父辈“望子成龙”的压力。父辈们对我的要求极其简单:只要长大成人后能自己顾住自己就行。

故乡的童年平淡又普通,如同白开水一样淡淡无味。那时也从没有什么高远目标,认为过好当下就很开心,可以说“鼠目寸光”。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自己内心没有想法和朦胧的追求,那时的我知道当学生就要考个高分数,老师分派什么活儿力求干得好些。记得初一时老师要求每天跑3000步,天不亮我就一个人早早来到操场上,在多数学生到校之前已经跑完……像这样,我对于自己喜欢干的事,都会全身心投入,不计成败和得失。

随着时代风云的变幻,许多人被迫离开原岗位,而我却以书法这一技之长走上了发自内心喜欢的专业岗位。我深知自己是幸运的人,也没有辜负命运的眷顾。

20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和同事们为书法做了不少力所能及的事情,有些至今还为书法界念念不忘。很多人没想到,当年在河南省管地市经济总量仅排名第五的安阳市,竟然出版了书法集《书法作品》,还是由赵朴初题的书名;之后又于1978年出版了《现代书法选》。两本书法集收录的都是全国当代书法家的作品。更令人想不到的是,随后我们又举办了杭州、开封、安阳三市书法联展和上海市青年五人展等一系列活动。至于邀请左笔书家费新我来安阳讲学、举办书法展览更是让许多人感到不可思议。其间,我们还办过多期中小学生书法美术班……这些活动现在看来普通又平常,但在50多年前,可绝对是新鲜事。

1980年,河南省书法家协会成立,尽管有多名具有相当实力的人愿意到书协工作,但河南省委宣传部、省文联经过多方考量,最终还是决定调我到省书协工作。从此,开启了我以书法为生、以书法为命的漫长跋涉。

中国美术报:哪些品质在您的成长道路上起到关键作用?

张海:我从小就喜欢写字,且从上小学起便常常能以此获得一些小小荣耀。但要说将来从事书法专业,我当时做梦也没想过。不过人生的道路虽不可预知,但坚守终生的志向和兴趣是我不竭的内在驱动力,我热爱书法事业并乐意为此献身。

一个人的成功固然需要天赋,但天赋大小非人力可控,后天付出的多少才是事业成功的关键。人们常说“笨鸟先飞”,其实再聪明的鸟不踏踏实实地下苦功夫,想靠投机取巧出人头地,终究行不通。聪明人也要下笨功夫,每天踏踏实实认真做事,哪怕一点点,再乘以365,结果也很可观。所以我全身心专注热爱的事业,不抄近道走捷径,力争做到极致。我能做过头事,但从来不说过头话。每件事过后,我都会回忆事情的全过程,有时感到欣慰,有时因某些方面有所缺失而感到懊恼和遗憾,坐立不安,恨不得回头再重做一遍。

潘天寿说过“小技拾人者则易,创造者则难。欲自立成家,至少辛苦半世”。世界将惩罚那些不改变的人,世界也将惩罚那些没有定力的人。不创新求变,没有出路;没有定力,如同常移植的花木,永远也不会枝繁叶茂。正如尼采所说“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走哪条道路,不需要向任何人做任何解释,却需要沉下心来,从寂寞走向下一个寂寞,从孤独走向下一个孤独——突然有那么一天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世人终将看到孤独坚守的意义。

中国美术报:有哪些对您影响深刻的师友?请谈一谈他们对您的影响。

张海:费新我、王学仲、沙曼翁三位先生,既是我的书法老师,也是我的人生导师。他们各有特点、各有所长,他们生前各自以不同的方式指导我、关心我、帮助我,使我在书法人生中少走了许多弯路。在长期的工作接触中,我从三老身上学到了许多做人从艺的道理,也得到了三位先生的认可。三老一开始皆称我为“同志”,经过多年深入了解后,最后才把我当成他们真正的学生。

三位先生虽已仙逝多年,但随着时间推移、岁月沉淀,我和三老这种至真至纯、无任何功利色彩的师徒关系,反而更显得弥足珍贵。为此我曾写了一首诗:“费王沙老是吾师,随侍未曾多质疑。择善而从原在我,但听月旦只心仪。”

中国美术报:您如何看待自己取得的成就?还有哪些在做和想做的事?

张海:最近看到一份资料,说是根据相当数量的案例统计得出结论:60岁至80岁是人生的最佳创造期。不管这个结论是否具有普遍性,我认为与自己的艺术经历大致吻合。本来我已是耄耋之年,但一旦进入创作状态,我就如同年轻的渔人,缘溪而行,忘路之远近,享受“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奇妙境界,享受“躲进小楼成一统”的精神洞天。当年我看到介绍文徵明80岁仍能悬肘写小楷的文章,羡慕之极。而如今我也年逾八旬,不仅可以书写长篇小字行草,而且巨幅书作依然能挥洒自如,我为此感到欣慰。

此外,驱使我不断前行的另一个原因是危机感。到了这个年龄,来日苦短,我要和时间赛跑,力争在有限的时间内创作更多自己满意的作品。故每当创作出一件自己认可的作品时,会由衷地感到愉悦和心情舒畅,这是别人难以体会到的。作为艺术家,如果一生没有能够创作出几件好的作品,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广大人民。也是这样一种信念,使自己能够坚持下来。

“昨天——选择忘记;今天——终成回忆;明天——力耕继续”,人之一生一切机缘巧合不过是浮光掠影,纵然惋惜留恋也是“淹留徒伤神”。我曾写过一首小诗来表达暮年心情:“山高八千八,绝顶几人登。垒土一厘米,毕功成老翁。”陷于回顾过去的光环,痴想无法预知的未来,于己于社会都无益。如今我虽已年过八旬,但仍在高校兼职,担当传道授业之重任。2017年,我以恩师费新我的名字,个人出资在郑州大学书法学院设“新我奖”,意在以此激励青年学子发扬“岁月如流,不断新我”的创新精神,把敬业育人的优良作风一代一代传下去。真诚希望新一代拥有独到的悟性和见地,长空振翮,让中国书法事业代有传人,在新时代有新作为。

我这一生力求慎独、慎微,把每一步都当成逗号,其间虽然免不了有一些遗憾和不足,但还要继续走下去。历经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如今我已逐渐来到人生的暮年,对于我的作品,世人如何评价,我不会特别在意。孔子云:“六十而耳顺。”我今已逾八旬,岂止耳顺?但我知道艺业无穷年,只要不停地飞,离心中的目标总会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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