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鸣
梨花是一个词,春风一吹就裂开了嘴,一树梨花,其实是雪花的一次转身。
一场雪逮住另一场雪,一场雨追着另一场雨,春天的鸟鸣落地生根,不要说冬天已经过去,倒春寒,比冬天更寒冷更深刻。
一场春天的雨夹雪,说的是雨在前方为雪花引路。
春天里的冬天,美与丑、善与恶、邪恶与正义,还有最后一场殊死搏斗。
一树洁白的梨花站在村口,更像春天。一口洁白的牙齿,倒春寒,其实是冬天,向春天发起的一次反扑。
一树洁白的梨花站在村口,抱紧内心的孤独和寒冷。
春天越来越强大,我远远地看见梨花,正唱着民歌,翻山越岭,走向远方。
梨花是雪花的一次转身,倒春寒,并没有阻挡住春天的步伐。
春天,故乡这个词在心里不断地发芽。
蜜蜂的翅膀,就是春天的方向,一行青草的列车,缓缓地驶入村庄,沿着树的叶脉,春天已深入到骨髓。
桃花解开纽扣,油菜花迅速拉开春天的大幕,村庄又一次被油菜花包围,或者说,油菜花又一次,把村庄抱在怀里。
蜜蜂的心脏,更像是一架小小的发动机,嗡嗡地转动翅膀,准确降落一朵花的蕊心。春天不仅有了色彩,还有声音,春回大地,故乡和我,被油菜花照耀得有点眩晕,站立不稳。
我怀抱吉他,一个人在春天的田埂上,歌声里的忧伤,比河水还要深刻。
杜甫离开成都,只留下一座草屋和一些诗章。
漂泊一生的诗人,在成都生活了三年零九个月,留下了两百多首诗。那一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诗,最著名的两句,已雕刻在门口的石碑上。
茅屋成了诗的殿堂,通向茅屋的道路,成了一条诗的大道,参观的人络绎不绝。
杜甫站在草堂的门边,比以前更瘦,更加憔悴,面对穷得只剩金钱的老板,杜甫不停地摇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草堂,一面镜子,让一些所谓的诗人无地自容。
在草堂里喝茶,茶杯里长出一棵茶树,从春天飞出的两粒鸟鸣,溅起心中的涟漪。
城市的高楼,越来越瘦。宽肩膀的城市,已越来越扛不住天空的压力。
进城的鸟,斜着翅膀,在高楼之间穿行,最大限度地用翅膀平衡生活。
有时落到高压线上,鸟不知道脚下,有上万伏的电流流淌。
在城市高楼的玻璃幕墙下面,我总是不断拾到鸟的羽毛,刚进城的鸟,也许还不识,城市玻璃的伪装。
鸡鸣是一条时间的藤蔓上,开出的花朵,离故乡越远,鸡鸣这盏灯就越明亮。
在故乡公鸡打鸣,母鸡下蛋,分工总是十分明确。鸡鸣一层一层地剥去夜色的外壳,最后啄出一粒崭新的红日。
生根的炊烟,在鸡鸣声中越长越高,长成母亲那一声辽阔的呼唤。
在城市的夜里,时间的脚步总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一个圆盘里踏步。
我枕着时针的脚步,却无法入眠,总感觉时间的漏洞,在不停地下雨。
在城市的高楼生活,闻得到鸡汤的香味,看得见啃光的鸡的骨头。但却听不见,那一声远又一声近的辽阔的鸡鸣。
黄昏,总看见故乡的鸡,正被一筐一筐装上货车。汽车发动的时候,也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笼子里的鸡,都集体把头倒向故乡,发出最后,一声声鸣叫,算是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