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鹰

于新良

我和唐波在野地里玩耍，瞧见天上有只鹰，展翅在空中转悠，后来迅疾地朝地面冲下去，再没飞起来。看着鹰冲下去的地方，我问唐波，鹰是不是没飞起来？唐波说，好像是没飞起来。我说，咱们看看去？唐波说，看看就看看。于是我俩就朝着鹰冲下去的地方跑去。

离老远我们就听到了很大的响声，靠近去看，瞧见鹰在地上挣扎，再靠近去看，发现一根绳子套在鹰的脖子上。我说，谁下的套子，把鹰给套住了？唐波说，眼瞎呀，什么套子，那是一条长虫！我吓了一跳，小心地凑过去瞧，果真是一条长虫，正死死地缠着鹰的脖子。

这回算是开眼了，两败俱伤啊！唐波说。整不好两个都会死啊，咱给它们拉拉仗吧，你摁着鹰，别让它啄我，我把长虫给扯下来。我跟唐波说。

唐波就摁着鹰，我就去扯蛇。蛇把鹰缠得很紧，看着闷声不响的，却一味只管往死里使劲。我费了好大工夫，才捏着蛇的脑袋，把它从鹰的脖子上扯下来。

鹰精神委顿，在地上缓了半天，才想起来要飞，它先扑棱几下羽毛，然后才展开双翅别别扭扭地飞走了。蛇也受了伤，身上有好几处伤口，我要去寻找点药草给它疗下伤，它却昂着脑袋趾高气扬地走了。我说，这条蛇回头能吹嘘一辈子！唐波说，能写进蛇族史了！

我们没心思再玩耍了。我们跑回村里把这件事告诉大家伙，却没有人信我们。张谷那一伙人还说我俩撒谎不打草稿，净放屁。

唐波脱下衣裳要跟他们干仗，我拦住唐波说，张谷他们没见过世面，咱们不跟他们计较！唐波气哼哼地，一边往回走，一边责备我说，跟你在一起耍净丢人，他们人多怎么了，打不过也要打，你还不如那条长虫！我听了也很生气，我怎么不如那条长虫了？

我妈坐在胡同口和几个大婶说话。我说，妈，我和唐波看见一只鹰去抓长虫，结果被长虫缠住了，幸亏被我俩给救了，张谷他们都不信，你信不信？我妈说，信，俺儿说什么妈都信！我问旁边的大婶说，婶，你们信不信？大婶说，信，信，信，老鹰叼小鸡，还能被母鸡啄了眼呢！

我妈和几个大婶继续说她们的话。

我问唐波，你说她们信吗？唐波说，你看她们像信的样子吗？

我和唐波很气馁，要怎么说大家才相信呢？难道要我们发毒誓才相信吗？唐波说，算了，反正咱俩是开眼了，别人不信拉倒！

我和唐波坐在树底下玩五子棋，正过瘾呢，张谷他爸张苦丁来找我们俩。他看看四周，然后问，听张谷说，你俩看到一只鹰？唐波说，还看到一条长虫。我跟张苦丁说，别听唐波瞎说，我们撒谎不打草稿，净放屁！张苦丁说，我已经揍张谷了，让他不相信你们的话！

我和唐波继续下棋，唐波摆的十字阵让我挠头。

张苦丁问，鹰长啥样？唐波说，鹰长鹰样。张苦丁说，是不是钩钩嘴，弯弯爪，长着麻栗色毛？我说，对，还描着黑眼圈，涂红嘴唇，挂金项链，戴金耳坠……赢了！哈哈哈，唐波你的十字阵被我破了吧！

张苦丁站起来走了，我朝他背影呸了一口，唐波也朝他背影呸了一口。我说，儿不咋地，当爹的也不咋的！唐波说，说不定又憋着坏水呢！

果然，到了后半晌，张谷那一伙人都欢天喜地地往张谷家跑。我和唐波也跟着跑去看热闹。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们又看见了那只鹰！对，没错，的确是那只鹰，这次它没有被蛇缠住脖子，却被一条细铁链锁住了爪子，无论鹰怎样张牙舞爪，却高低飞不走了。

张谷得意扬扬地诉说他爹如何下的套，找什么样的东西来当诱饵，最终又是如何把鹰给逮回来了……看着张谷的嘴巴在那儿一张一合，我恨不得把我的拳头给捅进去。唐波拦住我说，莫要冲动，古人云，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要从长计议，商量出个万全之策！

张苦丁把我们都赶到一旁，他要熬鹰，不给它水喝，不给它食吃，还不让它睡觉……一直把鹰熬投降了，驯服听话了，然后帮他抓兔子。

张谷嘚瑟得不知姓什么了，他恨不得让全村、全中国、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张苦丁走过来，狠狠扇了张谷一大嘴巴子。

我和唐波要领张谷去医疗站擦红药水，他拒绝了。我俩就叹气。张谷说，我挨大嘴巴子，你俩叹的什么气？我说，鹰要是回不去，巢里的小鹰就饿死了。张谷说，饿死了好，免得长大了叼小鸡。唐波说，你见过谁家的小鸡让鹰叼去了？鹰都是捉蛇捉鼠捉兔子，《动物世界》你没看过啊？张谷说，可是、可是……我说，可是个蛋可是，你爸这样做伤天灵，会遭报应知道不？

还没等张谷给张苦丁做思想工作，张苦丁就被鹰啄了眼。我们领着张苦丁去医疗站。张苦丁说，张谷，你帮我把鹰给宰了，给老子熬汤喝！张谷说，你就行点善积点德吧，别总想些歪门邪道，要不你的眼睛就瞎了！张苦丁的大嘴巴子又抡过去，张谷躲过了。

往后的日子，我、唐波、张谷经常在野外玩，玩累了，我们就躺在野地上看蓝蓝的天，看白白的云，看云上展翅翱翔的鹰……

我说，张谷，幸亏你放了那只鹰，要不你爸的眼就瞎了！张谷说，你爸的眼才瞎了。张谷跟我厮打起来。唐波说，快看，天上多了几只鹰！

我们急忙去看，果真，天上多了几只鹰。

选自《天池小小说》

2024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