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行

丁迎新

到了沧州，不能不近距离感受一下古老的运河。时间很紧，行程最后一天我才得偿所愿。

到了河边，人出乎意料的多，原来是因为当地有正月十六“遛百病”的习俗，运河岸边成了人们绝佳的选择。

人满不为患，倒是运河之幸。我的目标很坚定，坐上船，到运河里游上几圈。来之前我已经打探过，运河开通了游船。

不巧的是，游船爆满，全在河中，岸边呈现无船状态。急得我向每一艘过往的游船拼命招手，大喊大叫，挂在脖子上的相机也跟着我急切地晃荡。

有一艘装扮特别华丽的船向我驶过来，一个白发白须、舞狮人装扮的老者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我是外地来的，下午就要返程，想在运河上游览一下，多付些钱都行。听我说完，老人爽快地让我上了船。

上了船我才发现，这是一艘游船，却没有一位游客，装扮也与一般的游船大不相同，格外花哨。船中间有一根相当高的旗杆，旗杆顶端飘着一面彩色旗帜。我也顾不得许多了，上了船就捧起相机，从四面八方捕捉精彩的画面。

你是摄影家？我转回头，是刚才的老者问，满脸的笑。

算是吧，我的本职工作是新闻记者。

那你可来对了，一会儿的热闹够你瞧的，如果你是第一次来，准是你没见过的。

本就在兴奋状态的我更期待了。我仔细看着老者，他至少有七十岁了。我便问，您是这船的老板？

你看我像干什么的？没想到老者不但爽快，还幽默，这话引起了我的兴趣。我又认真打量一番老者，连带着打量了一番游船，您这服装，好像舞狮人穿的，难道您是……我没再往下说，依老者的年龄，应是一位舞狮人。

哈哈哈……老者昂首爆发出一阵大笑，他对我说，我这辈子不断地改行，干过的行当还真是数不清了，现在呀，不改了。老者说完，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锣鼓响了，周边游船上的锣鼓摆开了阵势，一齐敲响。我兴奋地举起相机，心想真是来对了。

岸边站满了人，所有的游船在运河中间排成了一行，这些游船无疑就是舞台，我所在的游船处在中心位置。我不是演员，也有了演员的感觉，恨不得也换上跟老者一样的衣服，参与到他们当中。

随着锣鼓的节奏，所有游船降下彩旗，升起一面三角旗，旗中间一个大大的“镖”字。我的脖子仰到了最大角度才能看清近在咫尺的旗。三角旗奋力抖动，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格外醒目。

突然，锣鼓声停止，船上响起整齐的口号，几遍之后我才听清，他们喊的是“镖不喊沧州”。连喊大约十遍之后，锣鼓又响了起来。所有游船上同时出现演练武术的身影，或赤手空拳，或手持兵器，翻滚腾挪，各不相同，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一时间，叫好声、鼓掌声和锣鼓声同时响起。

老者也上场了，舞的是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那样的古朴大刀。急切处，有呼呼的风声扑向四周，可见大刀的分量。我看傻了，忘记了拍照。

又一轮口号响起，这回喊的是“武以德立”，同样是大约十遍才止。场景转换了，所有的游船同时变装，表演的竟然是杂技。各船内容不同，旗杆上、船板上、船沿上、两船之间的绳索上、水面上……哪样都精彩，不知道看哪个好。

怎么样？不知什么时候，老者微笑地站在我的身边。

我看呆了，连忙回答，太精彩了，太精彩了，随便哪个节目，要是上了短视频平台，绝对火爆。

哈哈哈……老者依旧大笑，笑声渐停，转换为沉重的感叹。在现在看来，是热闹是欢乐，在以往，在祖祖辈辈，全是饭碗啊，靠这些为生的。

老者说的我能理解，在来沧州之前，我特意从网上查阅了一些资料，这里实在是有太多的故事，比运河的水还源远流长。

我正想着怎么回答老者，运河上下又切换频道了。这回是各种悠扬的戏曲，像一阵柔美的风，渐渐将刚才的激荡抚慰。

“夜半不知行远近，一船明月过沧州。”是沧州之幸，还是运河之幸？这问题太大，不是我能作答的了。

老者说，可惜你急着要走，晚上还有更精彩的呢。

我重重地点头，说，我还会再来的，多多地来。

选自《天池小小说》

2024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