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嵌入性、全球不确定性与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

刘栩君 洪联英

摘要：全球经营环境和政策不确定性日益加剧，对我国海外投资企业成长和外循环高质量发展带来新的挑战。本文从全球不确定性视角，利用2010—2020年民营企业数据，对网络嵌入性与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的关系进行实证检验。研究发现：较高的网络嵌入性有助于促进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尤其对于投资到发达国家、采用绿地投资方式且较为成熟的民营企业，网络嵌入性的促进效应更为显著；较高的网络嵌入性有助于降低因全球不确定性对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产生的不利影响；网络嵌入性通过提升企业创新能力以及降低企业成本助力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

关键词：网络嵌入性;民营企业成长;全球不确定性

中图分类号：F8326；F276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1-148X（2024）02-0045-10

收稿日期：2023-12-12

作者简介：刘栩君（1992—），女，山东威海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制度经济学与企业经济；洪联英（1972—），女，湖南怀化人，教授，博士生导师，博士，研究方向：制度经济学与国际贸易。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国际生产组织视角下我国民营企业海外投资困境化解及高质量发展的推进机制研究”，项目编号：19BJL120。

一、引言

近年来，随着“走出去”、共建“一带一路”等对外开放政策的实施，企业海外投资飞速发展。民营企业凭借自身适应性强、机制灵活等特点，逐渐成为开拓国际市场、进行海外投资活动的新兴力量。2020年，民企海外投资项目数量占比已经高达6810％，远高于其他所有制类型企业投资数量之和。换言之，民营企业已经成为新发展格局下推进我国企业走出去和提升国际外循环质量和水平的重要主体。然而，与中国民营企业海外投资蓬勃发展和政府政策支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民营企业“走出去”的经营成效并不乐观。事实上，以中小规模为主的海外投资民营企业在资本实力、技术实力以及获得外部支持方面远远落后于其他国际化企业，海外子公司存活率和国际竞争优势并不理想。特别是在当前地缘政治加剧、贸易保护主义严重、国际环境复杂多变的大背景下，如何通过嵌入海外生产网络提高搜寻与获取资源的能力，推进海外投资民营企业发展壮大，对新发展格局下加快提升国际外循环的质量和水平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现有关于海外投资问题的研究主要聚焦于企业海外投资的动因［1］、投资特征［2］以及区域间差异（如文化、语言等）、国家制度等外部因素对企业海外投资产生的作用［3］。近年来，在网络科学和地理科学的碰撞下，有学者尝试从关系与网络视角对海外投资这一现象进行解析，但研究重点大多置于对网络拓扑结构的衡量中，对企业嵌入度的关注不够，尤其是对整体实力较弱的民营企业研究更为缺乏。事实上，企业生存发展需要在联盟、市场和行业等外界环境中获得所需信息和资源，海外投资是企业发生的全球化行为，这种投资行为不仅是企业在全球范围内的组织与扩张，也是海外投资企业嵌入全球生产经营网络的过程［4］，因此，海外投资企业经营行为受其网络嵌入性的深刻影响。以往研究表明，较高的网络嵌入性是促进企业创新行为和绩效结果的关键路径［5］。因此，越来越多的中国海外投资企业选择积极融入全球组织网络，旨在借助网络其他参与主体的知识和资源实现自身发展。随着国家之间竞争加剧、全球政策呈现不确定性变化、疫情给全球供给带来的冲击长期化等，中国海外投资企业在东道国进行投资时更容易遭受产品质量、品牌等方面的歧视而难以获得当地消费者、利益相关者的认可，尤其是对与天生国际化企业存在差距的民营企业而言，在海外发展时往往面临更多困境。那么，海外投资民营企业能否通过提高网络嵌入性获取更多的机会、信息和资源以实现自身成长？在全球不确定性不断加剧的情况下，海外投资民营企业应如何从全球视野出发，谋划和推动自身发展？

海外投资民营企业在嵌入全球生产组织网络过程中，参与链接的社会网络程度越深，越有利于与网络主体间的信息共享和互动交流，获得来自东道国的隐性知识以实现技术共享和扩散，为企业成长提供更多帮助。尤其是在外部经营不确定性较大的环境中，较高的网络嵌入性能够弥补民营企业与天生国际化企业间的差距，减少不确定性因素导致企业生产经营不稳定现象的发生，提高企业的创新能力和国际竞争力，为企业成长提供更多空间。基于此，本研究利用中国2010—2020年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数据，考察中国海外投资民营企业网络嵌入性对企业成长的影响效应、差异性以及作用机制，探讨全球政策不确定环境下，海外投资民营企业如何应对不确定性风险以及更快地适应东道国的市场需求，进而为全球不确定情境下中国民营企业应对海外投资风险、加快提升国际外循环的质量和水平提供新的理论依据。

本文的边际贡献如下：一是在研究视角上，本文将网络嵌入性理论应用到海外投资领域，探究我国民营企业海外投资发展壮大问题。现有文献鲜有从这一视角研究海外投资问题，特别是与民营企业结合起来。本文从网络嵌入性视角出发，对民企海外投资成长问题进行研究，进而引导民营企业重视融入全球组织网络中，加快海外发展进程。二是对网络嵌入性进行多角度衡量。由于网络嵌入性是一种非经济制度且难以量化，本文在现有网络嵌入理论基础上，将海外投资网络嵌入性分为结构嵌入、关系嵌入和环境嵌入等三个维度，进而构建三个二级指标及11个三级子指标，尝试对海外网络嵌入性与民营企业发展壮大的关系进行实证检验，丰富网络嵌入性理论对不具备天然投资优势的中小民企投资发展的研究。三是揭示全球不确定性下海外网络嵌入性对推进民营企业海外投资发展壮大的作用机理，提出在全球政策不确定性风险下，中国民营企业要依托海外投资网络，提升企业创新水平并降低企业运营成本，为推进海外投资高质量发展提供了重要启示。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嵌入性是经济行为嵌入并缠结于经济与非经济制度中的一种社会现象［6］。网络嵌入性理论认为，行为主体的所有行为都不能脱离其所在的网络，网络是一个开放的系统，在这个系统中，网络间的链接使组织成员能够获得需要的信息、知识和资金等资源，组织或共同体内部的成员间，如企业与供应商、销售商、竞争对手、科研机构、政府部门等，由于交往和联系而逐渐形成的日常化和稳定的关系，这些资源和关系将深刻影响企业经营、重塑组织行为［7］。

对于海外投资企业而言，海外网络嵌入性意味着企业在国际化过程中，与海外各类组织成员之间相互链接的关系以及对网络成员的依赖［8］。网络嵌入性为海外投资企业带来诸多益处。一方面，企业在嵌入海外网络的过程中，可以获取其他企业在网络中的资源和信息流，从而建立资源和信息优势，对于海外投资中的中小企业而言，在网络中获得的来自其他组织成员的资源和机会能够有效弥补资源短缺困境，同时也能得到东道国市场上金融机构的认可，进而获得较低的贷款利率，为企业成长和可持续发展提供更多机会［9］。另一方面，在海外投资企业与合作伙伴合作的过程中，成员企业间的知识基础会逐渐趋同，合作双方的差异会逐渐缩小，使得更多海外投资企业尤其是发展实力不够强的民营企业，能够吸收来自东道国市场上同行业或不同行业企业产生的知识溢出，实现自身成长［10］。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1：较高的网络嵌入性有助于促进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

全球网络中的资源和信息为企业技术创新带来了新的机遇。海外投资企业能够充分利用海外网络与合作伙伴接触学习，获取前沿技术以及核心资源，了解国际市场的创新投入需求，进而具备更多优势进行国际扩张［11］。一方面，嵌入外部网络较多的企业容易获得更多异质性资源，丰富的异质性资源为企业尝试各种资源组合提供了可能，企业在国际创业进程中能够更快地收集整合与自身发展相关的技术资源和知识要素，加快创新进程［12］。另一方面，在紧密联结的社会网络中，较强的网络嵌入性意味着合作者间的联系更加紧密，合作双方之间容易形成跨国的共性关键技术，建立共同的研发平台，既有助于提高海外投资民营企业的技术水平和创新效率，也便于海外投资企业技术创新的风险在更大范围内进行分担，降低因创新产生的不确定性对海外投资民营企业造成的损害［13］。随着企业创新投入的产出效果不断显现，海外投资企业不断形成的专用性资产可以给企业带来更高价值的无形资产，进而增加了企业竞争优势。

相对于国内投资，海外投资企业进入国际市场投资时本身需付出较高的固定成本和生产可变成本［14］，尤其是对民营企业而言，在海外投资时所需资金量大、回收周期长且面临的风险和收益的不确定性更高，这加剧了海外投资资金的紧缺性。海外投资企业网络的建立有助于提高信息的可用性，增加跨国公司与东道国消费者、供应商、研发机构的交流合作以及企业间的熟悉和默契程度，进而有效缓解合作过程中的信息不对称，减轻因文化差异等引致的外来者劣势问题［15］。此外，由于网络嵌入性是一种非经济制度，通过网络嵌入制度安排，海外投资企业能够更好地融入东道国市场中，减少与当地政府、企业和社会的摩擦、矛盾和冲突，降低海外投资企业花费在品牌信用、提升产品知名度等方面的组织协调成本以及跨国公司的信息吸收成本，较低的运营成本有助于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由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2：当民营企业在海外市场投资时，企业的海外网络嵌入性越高，越有利于海外投资企业获取新资源、新市场、新方法等，提高民营企业的创新效率；此外，由于网络嵌入性是一种非经济制度，通过网络嵌入制度安排，可以有效降低企业运营成本，即创新效应及成本效应是网络嵌入性影响海外投资企业成长的重要因素。

企业生产和发展所必需的关键性资源往往需要从外部环境中获取，因此，外部环境是企业生存和发展的重要影响因素。对于海外投资企业而言，尤其是资金实力较弱的民营企业，在中美贸易摩擦不断升级环境下，海外投资企业为了维持正常运营，可能放弃净现值为正的投资，减少投资规模，间接造成公司经营失败［16］。较高的网络嵌入性是帮助企业不断应对环境的变化和各种不确定性冲击的重要手段。一方面，当海外投资企业面临较高的不确定性时，嵌入同一个网络缩短了海外投资企业与东道国企业、金融机构、政府等的距离，使得海外投资企业有更多的机会与东道国的生产商、销售商以及顾客进行频繁的互动与交流，进而有效克服外来者劣势，放大网络嵌入性对海外投资企业成长的促进作用；另一方面，当海外投资企业面临不确定的环境时，能够通过网络积极搜寻与之相匹配的各类优质资源并进行资源整合，促使企业通过不断开发创新性产品和服务以维持市场地位，推动企业形成一系列难以被其他组织模仿的能力，助力企业成长。由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3：在较高的不确定性条件下，网络嵌入性对海外投资企业成长的促进作用较强。

三、模型构建、变量测算和数据来源

（一）模型构建

为检验网络嵌入性对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的影响效应，本文构建模型如式（1）所示：

Growthit=δ0+β1Embedit+βXXit+t+μi+ηk+εit（1）

其中，被解释变量Growthit表示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Embedit表示企业i第t年的网络嵌入性，Xit为控制变量的集合，βX为各解释变量的估计系数，t为时间固定效应，μi为企业固定效应，ηk为行业固定效应，εit为计量模型的随机误差项。本文重点关注系数为β1，若β1>0，则表示较高的网络嵌入性有助于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反之则反。

（二）变量测算

1被解释变量：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Growthit）。企业的资产总额是衡量企业在特定时期调动、使用资源的能力，也是反映企业实现自身发展的重要指标，能够较好体现企业的成长性。本文借鉴叶振宇和庄宗武（2022）［17］的衡量方法，使用企业资产总额对企业成长性进行表征，同时为避免单一衡量方式产生衡量偏误，在稳健性检验中采取销售收入总额的对数作为企业成长性的替代性指标进行稳健性检验。

2解释变量：海外网络嵌入性（Embedit）。海外投资企业的网络嵌入性实质上是指海外投资企业在投资东道国时与东道国企业、组织逐渐形成的日常化和稳定的联系，可以从海外关系嵌入、海外组织嵌入和海外环境嵌入等三个维度进行衡量，海外组织嵌入反映海外投资企业已经形成的合作关系对公司经营行为产生的影响［18］，所以本文主要从东道国和母国之间是否签订双边投资协定、是否是WTO成员国以及是否是“一带一路”国家等方面进行衡量。海外关系嵌入性反映海外投资企业相互形成的组织共同体之间产生的高质量的、有凝聚力的社会互动关系，关注行为主体彼此理解、信任和承诺的程度，可以从投资双方关系的持久度和强度等方面进行衡量［19］，其中，关系持久度采用投资年限进行表征，关系强度采用海外投资企业持股比例进行表征。海外环境嵌入性是指投资国的环境、制度对企业间合作关系及经营行为等方面产生的影响［20］，可以从东道国政府效率、法治水平、腐败控制、双方文化距离、政治体系是否相似等方面进行衡量。本文认为以上三个维度可以对企业海外网络嵌入性进行较为全面的阐述，而单独采用其中某个或某类指标衡量企业的网络嵌入性水平可能造成估计上的偏差，因此，本文利用主成分分析法对各细分指标赋予不同权重，借以实现各指标的降维以及对网络嵌入性的综合考量，具体指标构建如表1所示。

3控制变量。一般地，影响企业成长的因素众多，为控制其他因素影响被解释变量造成模型估计结果的偏误，我们选取如下控制变量：（1）托宾Q值（Tbq）：采用企业市场价值与资产重置成本的比值进行表征；（2）资产负债率（Debt），采用企业总负债与总资产的比值进行表征；（3）投入资本回报率（ROIC），使用息前税后经营利润与投入资本的比值进行表征；（4）净资产收益率（Roe），用净利润与净资产的比值进行表征；（5）有形资产比率（Tangible），用有形资产与总资产的比率表征；（6）营业利润占比（Profit），采用营业利润占总利润的比值进行表征；（7）股权集中度（Ownership），采用公司前十大股东持股比例之和进行表征；（8）管理费用率（Ma），采用管理费用占主营业务收入的比值进行衡量。

（三）数据来源

本文以2010—2020年中国上市海外投资民营企业为研究对象，海外投资企业的经营数据以及治理信息主要来自国泰安数据库，国家层面数据主要来源于世界银行WDI数据库。为避免异常值对回归结果造成影响，本文对所有微观变量进行缩尾处理。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网络嵌入性与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关系的基准检验

根据公式（1），我们对网络嵌入性产生的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效应进行估计，结果如表2所示。在列（1）中，我们考察了网络嵌入性对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的影响，并对时间固定效应、行业固定效应进行控制，列（2）在列（1）的基础上进一步增加企业固定效应，列（3）在列（1）的基础上增加了控制变量，列（4）在列（3）的基础上增加企业固定效应，以上所有回归结果均在行业层面上进行聚类。结果显示，无论采用何种方式对影响因素进行控制，网络嵌入性对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正，表明较高的网络嵌入性有助于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这是因为一方面，海外网络嵌入性较高意味着企业与网络成员之间形成的联系较为稳定，频繁的沟通交流以及高水平的社会互动能够为企业带来东道国市场上更多的信息以及隐性知识，有助于提高企业搜索有用知识的效率以及深入了解东道国市场的需求，减轻海外投资企业因地理距离、技术差异等因素面临的信息不对称的影响，降低企业不必要的成本支出，助力企业成长。另一方面，较高的网络嵌入性意味着企业在东道国市场上具有独特的信息优势以及控制优势，有助于获取东道国相关生产技术、供应商变化和消费者需求偏好等市场信息，这不仅为企业提供了接触和访问更多资源的机会，扩大企业互补资源的获取范围，还能帮助企业树立良好形象，为企业的生产销售活动赢得更多认可和支持，进而促进企业成长。由此验证假设H1。

（二）稳健性检验

为了保证估计结果的稳健性，本文从替换变量衡量方式、剔除特殊样本以及增加控制维度等三个方面进行稳健性检验，具体结果如表3所示。

1替换解释变量。前文采用主成分分析法对网络嵌入性进行衡量，为避免衡量方式偏误，列（1）对网络嵌入性采用熵值法重新构建综合指标（Embed2）。熵值法在多目标决策与评价中已经获得广泛应用。利用熵值法可以依托决策信息量赋予细分指标不同的权重，提高决策精度。其指数越高，代表网络嵌入性越好。回归结果显示，替换解释变量后，网络嵌入性对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的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较高的网络嵌入性有助于推动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

2替换被解释变量。前文将企业资产总额作为企业成长的代理变量，列（2）将被解释变量替换为销售收入的对数作为企业成长的代理变量，列（3）在替换被解释变量后同时采用熵值法衡量网络嵌入性，结果显示，在替换被解释变量后，网络嵌入性对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的系数仍旧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回归结果保持稳健。

3剔除特殊样本。考虑到部分企业在进行海外投资时将国际避税胜地作为投资地，这部分企业在投资时并非将自身发展放在首要目标，而是更多出于避税目的，因此，列（4）剔除位于开曼群岛、英属维尔京群岛等避税胜地的海外投资民营企业后，重新考察网络嵌入性对企业成长的影响，结果发现在排除了投资到避税胜地企业的影响后，结论仍旧保持稳健。

4增加控制维度。尽管在基准回归中对企业、行业以及年份效应进行控制，但还是无法全面排除其他地区差异以及行业中随时间变化因素对回归结果产生的影响。为此，列（5）在基准回归的基础上增加对城市的固定效应，列（6）增加了行业-年份固定效应，从而减小因不可观测因素引致的估计偏误，回归结果显示，增加了控制维度后，网络嵌入性对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的促进作用仍然十分显著，结果保持稳健。

综上可知，在进行了以上一系列稳健性检验后，本文的核心结论仍旧成立。

（三）异质性检验

前文研究表明，网络嵌入性能够显著促进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但由于投资的东道国发展程度以及企业自身特性存在差异，网络嵌入性提升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的作用效应可能存在明显差异。因此，本文从东道国发展程度、企业投资方式及企业生命周期等三个不同维度出发，进一步考察网络嵌入性促进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的差异性影响。

1基于东道国发展程度层面的异质性检验

表4将海外投资民营企业的投资地分为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考察了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投资到不同区域的网络嵌入性对其成长是否产生差异性影响。其中，列（1）报告了投资到发达国家的海外投资民营企业的网络嵌入性对企业成长的影响，回归结果显示，当海外投资企业投资到发达国家时，网络嵌入性对企业成长的回归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当企业投资到发达国家时，较高的网络嵌入性有助于海外投资企业成长。列（2）报告了投资到发展中国家的海外投资民营企业的网络嵌入性对企业成长的影响，回归结果显示，海外投资民营企业的网络嵌入性对企业成长的回归系数并未通过显著性检验。以上结果表明，海外投资民营企业在投资发达国家时能够对企业成长产生显著的促进作用，但该种促进作用并未在投资到发展中国家时体现出来。这可能是因为当企业的投资地为发达国家时，较高的网络嵌入性为海外投资企业提供了更多的互动机会，推动企业吸收更多来自发达国家的先进技术、知识和经验，海外投资民营企业具有较强的学习效应，能够将与网络伙伴间交流学习获得的信息和知识资源更好地应用到产品设计和市场推广中，帮助企业设计开发出更符合市场需求和更高技术水平的产品，助力于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而当企业投资地为发展中国家时，企业同合作伙伴交流时获得有效的信息知识较少，企业产生的学习效应较弱，对成长产生的作用效果并不显著。

2基于企业层面的异质性检验

表5考察了不同特征的民营企业在海外投资时，网络嵌入性对企业成长产生的差异性影响。考虑到采用不同设立方式成立的海外投资企业，其在东道国市场上的发展目标不同，列（1）—（2）将海外投资企业的设立方式分为绿地投资和海外并购，分别考察不同的设立方式是否会对网络嵌入性的成长效应产生差异性影响，列（1）结果表明，当海外投资民营企业采用海外并购方式设立海外投资子公司时，网络嵌入性并未对民营企业成长产生显著影响。列（2）结果表明，当采用绿地投资设立方式时，网络嵌入性对民营企业成长产生显著促进作用。这说明当企业采用绿地投资方式时，海外网络嵌入性产生的成长效应更为显著。这可能是因为采用绿地投资方式提高网络嵌入性能够有效缓解海外投资民营企业的外来者劣势，在东道国市场上获得认可。但对于之前已经融入东道国网络中采用并购方式设立的海外企业而言，其作用效果并不明显。

考虑到处于不同生命周期的海外投资企业存在差异性，本节根据企业经营活动、投资活动以及筹资活动现金流的特征差异，将海外投资样本企业划分为成长期、成熟期以及衰退期，分别考察了网络嵌入性对处于成长期、成熟期和衰退期的海外投资民营企业产生的差异性影响，结果如列（3）—（5）所示。结果显示，对于处于成熟期的企业而言，网络嵌入性的提高有助于促进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但对于处于成长期和衰退期的企业而言，其作用效果并不显著。这可能是因为只有当企业海外投资发展到一定阶段时，才会将更多资金和精力放到企业发展而非维持生存中，处于投资成熟期的企业资源结构相对合理，更多产品进入回报期，企业在市场中己经取得一定的市场地位，对外部获取的大量信息能够进行更为高效的筛选和识别，愿意支付更多资金对国外的知识和信息进行吸收以更好地融入东道国社会网络中，企业基于新获取的知识和技术构思原创产品、识别市场需要和吸引新的客户群体的能力得到增强，助力企业成长。

五、机制检验

前文结果显示较高的网络嵌入性有助于促进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那么，网络嵌入性是如何作用于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的？基于此，本节从创新效应以及成本节约效应两个维度出发，探究网络嵌入性影响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的作用机制。

（一）企业创新效应的作用机制检验

越来越多的企业认识到，任何企业不可能完全孤立地长期开展生产经营和技术创新活动。对于海外投资民营企业而言，企业要想保持持续的竞争优势就必须融入不同的外部组织网络中去，并通过这些网络获取包括知识在内的各种创新资源，以实现资源共享和优势互补。因此，网络嵌入性较高的企业在东道国投资时能够吸收到更多来自合作伙伴以及市场上的先进技术与经验，增强企业创新能力，进而带动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表6中列（1）—（2）从企业创新投入和创新产出两个角度出发，考察了网络嵌入性产生的企业技术创新效应，其中，列（1）报告了海外网络嵌入性对海外投资企业研发投入的影响效应，列（2）报告了海外网络嵌入性对对海外投资企业专利申请的影响效应。由回归结果可知，网络嵌入性对海外投资民营企业的创新投入和创新产出均具有显著促进效应。

（二）企业成本节约效应的作用机制检验

海外投资企业通过构建与其他组织的外部网络关系，更容易从合作伙伴那里获得所需的资源和信息，降低资源和信息的获取、整合、调整成本。因此，网络嵌入性较高的企业容易获取外部资源以及获得更多的认可，降低企业生产运营成本，进而带动企业成长。表7中列（1）—（4）考察了网络嵌入性产生的成本效应，其中，列（1）报告了网络嵌入性对海外投资民营企业营业成本率的影响效应，结果显示，网络嵌入性对海外投资民营企业营业成本的作用效果显著为负，表明较高的网络嵌入性有助于降低企业营业成本率。列（2）报告了网络嵌入性对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本利润率的影响效应，由回归结果可知，网络嵌入性对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本利润率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表明较高的网络嵌入性提高了每单位成本投入带来的利润。列（3）报告了网络嵌入性对企业销售成本的影响效应，结果显示，网络嵌入性对海外投资民营企业销售成本的作用效果显著为负，表明较高的网络嵌入性有助于降低企业销售成本。列（4）报告了网络嵌入性对财务费用的影响效应，由回归结果可知，网络嵌入性对海外投资民营企业财务费用的回归系数并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表明网络嵌入性对企业财务费用不产生显著影响。以上结果表明，较高的网络嵌入性有助于海外投资民营企业降低营业成本，并提高每单位成本投入带来的利润。由此验证假设H2。

六、进一步分析

经济环境不确定性带来的东道国经营环境改变以及政策风险增加，会对企业投资生产经营等多方面产生影响，为了检验不确定性背景下网络嵌入性对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的影响，本节从全球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环境政策不确定性等三个维度分别构建交互效应回归模型，探讨不确定情况下网络嵌入性对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的影响效应，结果如表8所示。

表8中列（1）报告了考虑贸易政策不确定情况下，网络嵌入性对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的影响，结果显示贸易政策不确定与网络嵌入性的交互项系数显著为正，表明在贸易政策不确定程度较高时，网络嵌入性产生的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效应得到加强。这意味着，在贸易政策不确定程度较高时，更高的网络嵌入性有助于促进海外投资民营企业发展。列（2）和列（3）分别考察了中国以及全球经济政策不确定较高的情况下，网络嵌入性对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的影响效应。列（2）结果显示，中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网络嵌入性的交互项系数显著为正，表明在中国经济政策不确定程度较高时，海外投资民营企业网络嵌入性程度的提高更有助于推动企业成长。列（3）结果显示，全球经济政策不确定与网络嵌入性的交互项系数显著为正，表明在全球经济政策不确定程度较高时，海外投资民营企业网络嵌入性程度的提高同样有助于促进企业成长。列（4）报告了环境不确定情况对网络嵌入性的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的影响效应。考虑到外部环境的变化会引起企业核心业务活动的波动，并最终导致企业销售收入波动，进而影响企业成长［21］，因此，借鉴申慧慧等（2012）［22］对环境不确定性的衡量方式，采用公司业绩波动衡量环境不确定性，结果显示环境不确定与网络嵌入性的交互项系数显著为正，表明在环境不确定程度较高时，海外投资民营企业网络嵌入性程度的提高更有助于促进企业成长。

以上结果表明，在全球经济政治格局不断变化的情况下，较高的网络嵌入性能够减轻全球不确定性对企业成长带来的负面影响，推进海外投资企业发展壮大，由此验证假设H3。

七、结论与政策启示

本文利用2010—2020年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数据，探究网络嵌入性对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的影响，并考察了在全球政策不确定性风险加剧情况下，海外投资民营企业如何应对和破解发展困境，实现自身成长。主要结论如下：（1）较高的网络嵌入性有助于促进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这一结论在经过改变变量衡量方式、剔除特殊样本以及增加控制维度等稳健性检验后仍然成立。（2）异质性分析发现，网络嵌入性对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效应因投资对象、投资方式以及企业投资生命周期不同而异，特别是对于投资到发达国家、采用绿地投资方式且较为成熟的民营企业，网络嵌入性的促进效应更为显著。（3）民营企业海外网络嵌入性的提升是应对全球政策不确定性的有效手段，较高的网络嵌入性有助于减缓因贸易政策、经济政策以及环境不确定性对海外投资民营企业成长产生的负面效应，助力于海外投资民营企业发展。（4）较高的网络嵌入性有助于海外投资民营企业吸收到来自东道国的先进技术和经验，助力于企业创新投入-产出的增加，且更高嵌入性企业生产的产品更利于获得东道国市场的接受与认可，进而降低海外投资民营企业在品牌信用、提升产品知名度等方面的销售经营成本，创新能力更强、运营成本更低的企业成长性更强。

上述结论为我国民营企业应对海外投资风险、加快提升国际外循环的质量和水平提供新的政策启示：

（1）引导民营企业重视海外投资网络嵌入性的制度作用。企业在通过自身能力实现成长的同时，也要充分认识到海外网络嵌入性对民营企业投资成长的重要作用，特别是广泛的生产投资网络为企业提供了学习东道国文化、国际经营知识的机会，且长时间的海外组织嵌入、关系嵌入和环境嵌入等三种合作关系的良好构建，可以使合作双方更愿意沟通交流最终实现双方共赢。因此，为了助力国际企业在国际市场中克服外来者劣势，政府应该加强对民营企业在海外市场上关于海外需求、生产条件以及法律法规等信息的分享，帮助企业更好地进入海外市场。海外投资企业在国际化扩张进程中，应致力于国际生产合作网络的建设，优化全球生产网络布局，增强其与海外企业、东道国政府、海外金融机构、科研机构等合作伙伴的信任与互动频率，充分获取和利用网络资源获取知识，不断优化提升自身在全球网络中的位置，实现自身成长发展。

（2）引导民营企业注重海外组织嵌入、关系嵌入和环境嵌入等合作关系的良好构建，积极应对全球不确定性环境变化。面对全球政策环境不确定性增加的态势，政府部门需要引导民营企业通过海外组织嵌入、关系嵌入和环境嵌入等合作关系的良好构建，降低全球经营环境和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投资发展产生的不利影响，并采取政策预警措施，引导企业提升海外风险防控能力。海外投资民营企业要转变观念，不再仅仅将不确定性环境视为企业发展面临的危机，而应将其视为企业发展的契机，在全球经济不确定情况下挖掘海外投资发展机遇，注重加强与东道国社会和企业的组织嵌入、关系嵌入和环境嵌入的互信合作关系，拓展更多合作空间，并通过网络关系与外部组织持续的互动确保企业在发展经营时获得更多隐性知识和技能，进而降低不确定性对企业带来的风险。

（3）引导民营企业依托海外投资网络提升我国外循环的质量。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需要大力提升国际外循环的质量和水平，民营企业应建立起有效的国际学习模式，充分利用海外投资网络中的隐形知识，以更加积极而主动的姿态将嵌入东道国网络中产生的优势资源等吸收转化，进而充分整合全球经济资源，提升中国海外投资企业自主创新能力和技术水平，有效提升我国外循环的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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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tworkEmbeddedness，GlobalUncertaintyandtheGrowthofOverseas

InvestedPrivateEnterprises

LIUXujun，HONGLianying

（BusinessSchool，HunanNormalUniversity，Changsha410000，China）

Abstract：TheincreasinguncertaintiesintheglobalbusinessenvironmentandpoliciesposenewchallengestothegrowthofChineseinvestingoverseasenterprisesandthehigh-qualitydevelopmentofexternalcirculation.BasedonthedataofChinasoverseasprivateenterprisesfrom2010to2020，thispaperempiricallyteststherelationshipbetweennetworkembeddednessandenterprisesgrowthfromtheperspectiveofglobaluncertainty.Wefind：（1）Highnetworkembeddednessisconducivetothegrowthofoverseasinvestedprivateenterprises.Foroverseasprivateinvestedindevelopedcountries，adoptthegreenfieldinvestmentandmatureenterprises，thegrowtheffectofoverseasprivateenterprisesembeddedintheglobalproductionnetworkismoresignificant.（2）Inthecontextofincreasingglobalpolicyuncertainty，highnetworkembeddednesshelpsmitigatetheadverseimpactofuncertaintiesonthegrowthofoverseasinvestedprivateenterprises.（3）Networkembeddednesscanhelpthegrowthofoverseasprivateenterprisesbyimprovingtheirinnovationabilityandreducingtheircosts.

Keywords：networkembeddedness;privateenterprisegrowth;uncertainty

（责任编辑：赵春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