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学破解金融神话

2024-06-23 07:49李乃清
南方人物周刊 2024年17期
关键词:迪亚斯小说

李乃清

图/Jason Fulford

“在美国流行这样一个神话:只要你努力工作,就能战胜任何困难、成就一番事业、获得巨大财富。但我对此充满怀疑,这仿佛在说一个人能够创造他自己。据我所知,从古至今所有地方,任何财富积累都是建立在剥削他人基础之上完成的。”

阿根廷裔美国小说家埃尔南·迪亚斯(Hernan Diaz)拥有比较文学博士学位,他以“阅读是自己强项”为傲,却在公开场合无奈道:“我是一名优秀的读者,可我完全读不懂信用卡条款。我觉得,这些文字被设计得故意不想让人读懂。”

迪亚斯发现,金钱无孔不入地渗透于人们的生活,但文学正典中鲜少作品聚焦钱的运作,这个困惑驱动他创作了小说《信任》(Trust)。

“在贝维尔投资公司的测试和面试中,我第一次了解到我一生中有机会多次证实的事情:离权力源头越近越安静。权威和金钱将自己笼罩在沉默之中。可以通过环绕他们的寂静的厚度来衡量一个人的影响力范围。”(《信任》)

在小说《信任》中,迪亚斯虚构了四个人物的四个文本(小说、代笔自传、回忆录、日记),以罗生门式的多重视角,塑形并解构了1920年代一个经历股市危机却依旧风生水起的金融大亨与他神秘妻子的“神话”。随着故事层层推进,迪亚斯以文学叙事之力,向读者次第揭开资本置换权力、进而操控扭曲现实的全过程。

2023年,《信任》荣获普利策小说奖,颁奖词评价:“这是一部扣人心弦的小说,设定在历史上的美国,通过以不同文学风格呈现的相互关联的叙述,深入探讨家庭、财富和野心,是在一个资本主义至高无上的国家里对爱与权力的复杂审视。”

2024年5月中旬,迪亚斯首度来华,在沪、宁、京三地参加了多场活动。在上海的新书发布会上,这位普利策小说奖得主坦言:“我在最狂野的梦里,从没想过会来上海发布我的小说简体中译本,这会儿还在等人叫醒我说,这是一个梦、一个错误的幻觉。”

迪亚斯1973年生于布宜诺斯艾利斯,两岁时随父母迁居瑞典斯德哥尔摩,十岁左右回到阿根廷,成年后在伦敦和纽约求学,他于纽约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并担任哥伦比亚大学《拉丁美洲与伊比利亚文化》杂志主编。

44岁之前,迪亚斯还是一名屡遭退稿、郁郁不得志的作者,“但出于对文学纯粹的爱,我一直在写。”2017年,他好不容易被一家小型出版社接纳(据说,那家出版社一年仅开放一天接受主动投稿),得以出版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远方》(In the Distance)。

《远方》聚焦于美国西部淘金热时期,对比第二部小说《信任》,迪亚斯表示:“《远方》讲述领土聚合成国家的过程,《信任》讲述这个国家聚合成金融帝国的过程;《远方》展现资本齿轮刚开始缓慢运转,《信任》展现了一台完美上油的机器。两者都与‘美国神话有关。”

许多年前,青年迪亚斯曾长期在爵士乐队吹奏萨克斯,接受《南方人物周刊》采访时,咖啡厅正播放着爵士乐:迈尔斯·戴维斯、约翰·科川、韦恩·肖特……这个对声音高度敏感的小说家饶有兴致地介绍起每首曲子的来历。在自己的文学作品中,迪亚斯同样痴迷于挖掘各种“声音”,在男性统领的主流叙事中,他尤其关注隐藏在故事背后的女性,试图呈现她们在历史中几乎被抹去的“声音”——“我相信,叙述是一种权力。”

人:人物周刊 埃:埃尔南·迪亚斯

“假装在假装”,小说中的小说

人:《信任》这本小说背景设置在1920年代“历史上的美国”,你怎么看它与当下2020年代之间的关系?

埃:我认为美国1920年代的某些政策与今日社会现状关联极强,它涉及美国例外论,美国在这方面已坚持了太久,我个人对此感到十分悲哀;那时与现在都有的问题,还包括巨大的社会不公、财富分配不均、移民危机、财政危机等等,无论那个年代还是当下,都极需重新审视财富征税的方式、更好地监管金融市场……诸如此类的种种议题,都与当下关联密切。

人:文学创作,作家需要依靠经验、观察和想象,这三个要素,哪个对你来说最重要?

埃:我认为,今日的小说创作,经验和观察被高估了,每个人都在谈论他们的生活经历以及他们的观察,所谓的一手资料,我亲眼见证了这个那个,好像因此写作时就有了某种权威感,但我认为文学的美妙之处在于,它在想象中发现真理,它在我们没有观察到的事物中发现真理,它在我们没有亲身经历过的那些无形但重要的事情中发现真理,我要为文学的这种力量辩护,它传达出一些深刻且极具启发性的东西,但却来自那片神秘的想象之地。

人:整本小说让我印象深刻的是经常出现“扮演”和“假装”这样的字眼,从第一章开篇出现的“最终,他变成一个扮演富翁的富翁”到最后一章近结尾时出现的“他只是假装在假装”,构思这部作品,你致力于揭下人们的层层“面具”?这与小说标题“信任”确乎形成对比?

埃:这个问题真好!谢谢你,我非常喜欢你的解读,我常被问到相同的问题,当有人问出些新鲜、原创的问题时,真是快乐。

我认为这本书很大程度上在写人的多面性以及“小说中的小说”。显然,第一章就是一部“小说中的小说”,所以“假装在假装”已然存在,你可以说,这是模仿文学的文学,映照小说的小说。就像玩那种重重镜面反射的游戏,书中许多角色都有对应的另一个版本,例如安德鲁对应本杰明、米尔德丽德对应海伦,米尔德丽德在安德鲁的回忆录中有个版本,在她自己的日记中则是另一个版本,所以至少有三种不同版本的米尔德丽德,对吧?所以,这本书也是在探讨“呈现”,我试图以此找到文学的意义,呈现那些反观自我的时刻。

对我来说,这本书的主题之一是,讲故事意味着什么?这是一个模仿现实的故事,抑或是一个模仿其他故事的故事?现实本身是什么?许多故事集合起来会否说出现实真相?因此,你不可避免地最终会讲述层层叠加的多个故事,书中也有许多类似镜面反射的文字游戏,例如“艾达”的名字是西班牙语的“离开”,她的姓“帕尔坦扎”是意大利语中的“离开”,所以她的全名是“离开·离开”,书中有许多这样的例子,正如你提问所列举的那些细节。

人:所以,她的名字与我们经常讨论的文学作品的“离散”(Diaspora)议题有关?

埃:完全正确!因为移民是美国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而我本人对意大利移民非常感兴趣。

人:除了金融大亨的故事,你也写底层移民的挣扎,书中提到“1924年柯立芝总统签署了更加严厉的移民法案”。

埃:确实!你知道吗?1924年的政策下美国尤其封锁了两个地方的移民:一个是意大利,另一个就是中国。我本人就是移民,我是美国公民,但我有意大利护照,我母亲那边都是百分百的意大利人,我继承了她的意大利血统。

1925年,美国纽约爱丽丝岛的移民检查站,来自捷克斯洛伐克的移民小孩。图/视觉中国

人:小说第三章中你也写到不少意大利抵抗运动的历史。

埃:没错,我以前对此不太了解,写这本书时,我查看资料,发现意大利移民有过如此多的抗争,这些移民和工人曾经备受压榨、几乎都要崩溃了,而这些历史全都是真实的。

人:艾达的父亲是个血气方刚又不乏缺点的意大利无政府主义者,这个形象非常生动,有没有生活中的人物原型?

埃:有一点点。(笑)写这本书时,我有些担心,我父亲那时已去世10年,但我担心母亲读了可能会感到不安,后来我母亲没意识到,但我姐姐说,你写的那个是爸爸!

人:书中,艾达的父亲是一名极其排斥自动化系统的手工排字工,“他要奋起抗争,不能把人变成机器的机器”,不知你对当下迅猛发展的人工智能持什么态度?它会影响文学创作吗?

埃:说实话,这不是我的领域,无法发表评论,我发现所有关于人工智能的话题都极其无聊。对不起,我想,也许人人都该去做些跟人工智能有关的事,但我情愿在这里读我的纸质书。

“金钱”无处不在,却是不可谈论的禁忌话题

人:小说第一章《纽带》开篇介绍拉斯克祖辈时提到丹麦,这让我联想到你幼年在瑞典生活的经历,从南美到北欧,两地生活经历对你的创作有何影响?

埃:我生在阿根廷,两岁左右全家搬去瑞典,我的童年完全是瑞典式的,我的人生最初记忆也萦绕着瑞典语。11岁左右我随家人搬回阿根廷,但我一直很怀念瑞典的生活,我在南美常感到不自在,总觉得那不是我的地盘。少时在阿根廷,我一个朋友都没有,记得有次我去街头,一群男孩正在踢球——你知道,所有阿根廷男孩都会踢足球——当时他们就嘲笑我,因为我脚上穿了双北欧木屐。从此我学到一个教训:不能穿木屐前往任何足球比赛。(笑)我后来选择先在英国、后在美国生活,最终居住在了北半球,北半球让我更觉亲近,我也无法解释原因,而且我和英语的关系更紧密,当然,阿根廷和拉美文学对我影响也很大,情况比较复杂。

人:我知道你学的是比较文学专业,为何你会对华尔街金融大亨的世界如此了解?

埃:坦白说,我对金融一无所知。在美国,人们倾向于写小说讲述他们熟悉的领域,但我不以为然,我喜欢写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在写作中学习新知识,不断拓宽我的视野。

我对金钱很感兴趣,因为它在我们每天涉及的各种关系中都起着中介作用,它就像唯一存在的无所不及的领域,无孔不入地渗透于人的生活、情感甚至历史与真相等,现实令人感到悲哀,但我们无法逃避它。然而,在美国,金钱又被视作一个大禁忌,你不该谈论它。所以,我对金钱存在的这种怪象很感兴趣。一方面,它无处不在,钱很重要,没钱你就会死。但另一方面,它很神秘,我们不能谈论它。我们不明白它是如何运作的,为何会有这种力量、对我们如此重要?我想更好地理解这点,这也是我选择写这本书的原因之一。

人:写完这本书,你最终找到答案了吗?

埃:答案很复杂,我想我找到了一部分,我发现金融业务越抽象、越遥不可及,它对我们日常生活的物质影响就越大。我这本书聚焦的不是具体货物和有形商品,我对抽象的货币更感兴趣,我发现它越抽象,对地球上每个人的生活影响就越大。

人:你在书中写道:“他本来对自己财富的增长并不关心,但是这次机缘巧合让他发现内心深处潜藏着一种饥饿感。在没有足够大的诱饵将其激活之前,他并没有意识到这种饥饿感的存在。”你怎么看这种饥饿感?

埃:可悲的是,在我的认知经验中,总体而言,人都是贪婪的,也许有例外,但那是极少数,人的本性总与贪婪密切相关,要么控制它,要么助长它,我想大多数人或多或少都有贪欲,它以不同方式出现,只是对每个人而言触发贪欲的东西不同。书中这个角色,他不一定对能用钱买到的东西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在不同方向扩建货币资本这座大厦。

人:到最后,他想用钱购买真相……

埃:没错!这是整部小说非常重要的一部分,钱达到惊人的数量,它可以重塑现实,对此我们能想到很多例子,此外,这也让我想到你刚才关于“假装在假装”和虚构故事叠加的问题。我们倾向于认为小说只是在虚构某些史诗般的场景、昔日的时光、一出戏等等,但事实是,小说可以决定我们看待生活的方式,进而形塑我们当下的生活,所以这本书很大程度上也在反思:虚构故事如何推动现实向不同方向行进。

人:你在书中呈现了人们对金钱、权力的欲望会无限膨胀,有没有可与之抗衡的力量?

埃:这是个深刻的道德问题,恐怕已超出我这个小说家的能力。我认为抵制这种诱惑的终极方法,抱歉,这听来可能很老套,但我想,那就是爱。我相信,当真爱出现时,无论它是对人还是对事,或是任何形式的同情,那都是一种巨大的力量,遗憾的是,很多人从未体验过这种极限的情感,因而他们异化成了“怪物”。

1924年,弗吉尼亚·伍尔夫。图/视觉中国

维特根斯坦+伍尔夫:既犀利又朦胧

人:作为女性读者,我很喜欢小说第三章和第四章的呈现,我很好奇,这两个女性角色有没有原型?作为男性作家,你如何塑造女性角色,进入她们敏感的内心世界?

埃:当然,一切都不是从虚空中创作出来的,但这两个人物现实生活中没有原型,我从许多不同的来源汲取灵感,我会想到些文学作品,从不同女作家那里习得文本肌理和叙述语调,从伊迪丝·华顿到琼·迪迪翁,还有弗吉尼亚·伍尔夫等,这些是我在构思时想到的女作家,但小说里的角色没有原型。

人:小说中米尔德丽德的日记里也提到了伍尔夫,她的作品对你的创作影响巨大?

埃:我认为伍尔夫是锤炼英语最伟大的造型师之一,她的创作如此美丽,简直不可思议!我喜欢她描刻时间的方式,我们能在她的文本中体验时间,还有她在文本中处理精神疾病的方式,我们都知道,她最终以非常痛苦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在日记中谈论自己精神状况的文本对我的写作很有启发。

人:小说中米尔德丽德的精神状况也比较脆弱,容易陷入抑郁状态。

埃:我想强调的是,米尔德丽德没有任何精神疾病,这点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在英美文学中,那些聪明、敏感、才华横溢的女性往往被贴上歇斯底里的标签,正如小说第一部分呈现的“陈词滥调”,海伦身上集中了这些描述,因为她的面貌是由一个男性小说家讲述的。与此相反的是,小说最后部分呈现的是真正的米尔德丽德,她只是非常敏感、天赋异禀,但绝不是精神病人。

人:记得在一则采访中你提到非常欣赏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

埃:我未必喜欢她所有的作品,但我热爱《弗兰肯斯坦》,对我来说,这是一本非常重要的书。我读的《弗兰肯斯坦》是1818年的初版本,首先,它写的是怪物,而小说本身就是个怪物,它由不同体裁和不同叙述者组成,书信体和记叙体相穿插,叙述者也一直在变:沃尔顿船长、维克多·弗兰肯斯坦、怪物本身,非常复杂。就像怪物由不同的身体部位组成,这部小说也是如此,我喜欢这种拼接,而且我对疯狂的科学家和奇怪的生物感兴趣,这本书对我影响很深,我经常会想起它。

人:小说最后一部分《未来》,米尔德丽德梦呓般的碎片式日记既诗意,又不乏哲思。

埃:没错,你用了“诗意”这个词,我确实有意为之,当我开始写最后一部分时,我觉得它应该像首散文诗。你提到“哲思”,这也是真的,写作时我特别想到两位哲学家,一位是奥地利的维特根斯坦,另一位是德国的西奥多·阿多诺。维特根斯坦写了许多文章,讨论关于疼痛的身体体验,人们如何才能实现真正的交流。创作最后一章时,我给自己写了张小纸条:这部分读来感觉要像伍尔夫写的分析维特根斯坦哲学的笔记,我想要一个高度分析性的维特根斯坦式的文本,将其置入极其抒情、梦幻、几乎失焦的氛围中,既犀利又朦胧,两者看似无法共存。我想我大概没做成功,但我就想要这么个东西。

人:请介绍下小说结尾那个比喻,“时醒时睡。像一根针从黑布下钻出又消失。没有穿线。”这个结尾有何深意?

埃:米尔德丽德服用了大量吗啡,她很痛苦,经常打盹,在黑暗中睡着又醒来,就像一根针在黑布上穿进穿出,但这根针没有穿线,因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她的一生。

人:我听说你在搜集写作素材时看了很多历史档案,包括那些金融大亨太太们尘封已久的文档,分享下你的一些发现?

埃:我的发现主要有两点:第一,这些都是地球上最富有的女人,但总体来说,她们过着无足轻重、极其压抑,甚至窒息的生活,这真是可悲,我在小说中略微呈现了这一点,她们本可以实现自我,但因为受到社会的一系列规训限制,无法拓展她们的经历,我打开那些文档,往往是一长串参加晚宴的宾客名单,或是一长串银器、瓷器的清单等等,这些看上去极其无聊,她们沉闷的生活可想而知;我的另一个发现是,这些文档尘封已久、几乎从未被打开,直到我去查找的那一刻。100年来,没人去看过这些女性留下的文档,无人问津,想来非常悲哀。

电影《 华尔街》 剧照

用音效展现字里行间的呼吸和沉默

人:你在小说中写到了金融大亨的故事,你怎么看《华尔街》(1987)、《华尔街之狼》(2013)那些好莱坞电影对金融界的呈现?

埃:《华尔街》几十年前刚出来时我看过,但我没看过《华尔街之狼》,我知道它是马丁·斯科塞斯导演的电影,不过它们都不是我的灵感来源,写作时我倒是想到了《公民凯恩》。

人:《信任》目前正由HBO改编为电视剧,可否分享下拍摄进展?

埃:主创投入了巨大热情,剧组每个人都很开心。我认为他们对这本小说的理解超过了我,有些东西我自己都没看出来,现在它正成长为一个更庞大、丰富、深入的项目。对此我很兴奋,我们将之视作一部很长的电影,而不是电视剧。

人:大约有几集?

埃:非常短,可能就5集吧。我昨天听说中国有的电视剧有55集的长度,着实被惊到了。在美国这类作品通常4到8集左右,我们希望把它尽量做短,5集差不多是最短的。

人:分享下你和导演托德·海因斯及主演凯特·温斯莱特的交流,这次合作有何期待?

埃:差不多是我选择了托德,我很想他来导演这部作品,因为我看过他所有电影,当今存活的艺术家中,他是我心中的英雄之一,我觉得他是个天才!凯特也是天才电影人,她不仅是她这一代最伟大的演员之一,而且她对电影这种艺术形式有着深刻的情感和透彻的理解。凯特也是这部剧的制片人,我备感荣幸,我印象深刻的是,她最喜欢小说最后一章的日记,我们第一次见面开会时她就提到,此次改编一定要把重点放在音效上,要把书中字里行间的呼吸和沉默都通过音效表现出来,她对这部小说的理解如此深刻,让我十分感动。托德和凯特过去合作过,此次再次组合十分自然,我们彼此信任和了解,一切都在顺利进行中。

人:刚才提到音效,书中反复出现的那八个音符组成的曲调有何来源及说法?

埃:我相信你一定知道这段旋律!(哼唱起伦敦大本钟的报刻旋律)

人:原来如此!但书中你提到后四个音符会变成另一组音高?

埃:其实这来自巴赫玩音乐的一种手法(拿出一张白纸比划着写下几个音符)你将乐谱倒过来弹奏,就变成新的一组音高,所以书中米尔德丽德提及金融市场变化时说,当上半句奏响时,所有人预期是耳熟能详的那下半句,但如果它被倒过来了呢?

电影《公民凯恩》剧照

人:小说中提及金融市场冷冰冰的数学概念时,你常以音乐作比,你怎么看待数学和音乐这两者的关系?

埃:在西方,自古希腊以来,音乐和数学被视为同一事物的两种不同表现形式。我想创造这样一个女性角色:她是音乐天才,却不被允许表达自我,嫁给了在金融领域工作的一个男人。显然,金融和数学密切相关,结果,那里就成了她展现才智实现自我的舞台,但如果她足够自由,本会成为一名出色的作曲家,我试图在她身上呈现音乐和数学的一体两面性。

人:小说中许多内容与音乐有关:巴赫、普契尼、维瓦尔弟、莫扎特、斯特劳斯、李斯特……你本人对古典音乐情有独钟?

埃:音乐对我而言非常重要。还是个孩子时,我就知道自己会成为作家,从没想过要当宇航员。(笑)青少年时,唯一能与文学抗衡并吸引我的便是音乐,我有一段奇异的音乐之旅。13岁左右我就开始听查理·帕克的爵士乐,痴迷其中,然后接触了约翰·柯川,他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人之一。接着,我爱上了爵士乐,尤其是1950和1960年代的爵士乐。柯川之外,还有查尔斯·明格斯、桑尼·罗林斯等等。事实上,我曾是一名爵士乐手,我吹奏萨克斯,可以说大学几乎是靠着演奏爵士乐读完的。然后,从爵士我又转向了对古典音乐的浓厚兴趣,我开始学习作曲、和声和对位。我现在不玩音乐了,但仍非常关注音乐,比如写作时,我常听巴赫、蒙特威尔第或科莱里,我也听现代音乐,像勋伯格就出现在小说中。现在,我对朋克、后朋克、噪音音乐也很感兴趣,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属于那种兴趣会往相反方向行进的人。

人:可否透露你下一本小说的情况?

埃:我能告诉你的是,我确实在写新书,其实我一直都在写,但我是个非常迷信的家伙,我担心如果告诉你,离开这里时,我可能会发生什么意外把救护车招来……所以,我还是选择先不说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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