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是凝视

洛白

在宋朝

是日破橙暮色起，人脸如梅花

浸在去年的风霜。山高月小、雾锁寒江

你素白的手臂闪亮，永留一场清雪

宋朝的茶随手接来，树皮潮湿夜灯黄

晚风吹行舟，行舟不管星河冷

隔江观一副副皮囊，被人事反复浸泡

马蹄哒哒，过长亭短亭，泥土飞扬

那水仙低声部的合唱，被黑暗付之一吻

在古代，我拿起昏沉的乐器，石头般静坐

什么也不弹。只静坐在红叶纷飞，但我

有知更鸟的情态。独饮，想起木芙蓉的开落

我有着静待的勇气，去过枯寂的生活

说起一生

说起一生，就像说起一只

乌鸦的黑。孤立在白雪之中

充满深意，无法被肉眼长久凝望

说起一生，说起逝去的光阴

那些冷却的、热烈的脸庞

我知道，当我说起一生的时候

我仅仅是用嘴巴去说

生命之路郁郁葱葱，绝非只有悲伤

说起一生，当不远处乌鸦决绝地飞走

我能看见的除了苍茫的大雪，还有

莫名的温良，干瘪的渴望

我知道，乌鸦并没有飞远

它笨拙而明亮，像我们无法拒绝的一生

重要的是凝视

重要的是你走在苹果树下

凝视它，日日夜夜

直到它的甘甜改变了空气

重要的是你感到你认识它

但又一无所知，你那时的表情

是重要的

你被强光照射，徘徊在树下

雨滴坠落，瑟瑟发抖

一个爱了很久的人失了约

重要的不是你的痛苦

而是痛苦的构成

是泪水凝固在脸上

你发现了它

重要的不是云天令你沉醉

而是你站立在那里

回忆起更多的日子一言不发

重要的不是哭泣而是忍耐

因为你曾经哭过

重要的不是那些为人熟知的情感

重要的是凝视，飞鸟的下一次停落

花怎样凋谢，阳光不经意地离开

村庄石桥上挂着白昼的月亮

凝视那棵风雨中的苹果树

重要的不是哀叹老之将至

至少我们曾在季节里对视

谁会在长满青草的地下

谛听尘世的多彩的足音

于落叶纷飞处将你辨认

日日夜夜，永无止境？

奇 迹

埋头故纸堆，饮酒，独坐星球上

步入烟尘，明月孤悬，下有众生

我是这样的热爱虚无

我要在虚无中坐一会儿

来时路，即林中路

昨日可亲，烛火分明

“早”，然后“再见”

说是曲奇与橙皮的会面

说是长颈鹿与篱笆的哀愁

伶人般永驻冬梅的核心

流转于岁月无尽的南山

轻唤一声“衰草”

探明日之芬芳

在乡下听雨

听候你所热爱的生活，像一首颂歌

寂静不绝如缕，美是一种无辜

无声的夜，万物显露自己

鸡鹅声来自后院，打破梦境

雨水从天而降，湿了庄稼地

淹没鸡鹅声，使黎明仍处在黑夜

我是宋朝的不眠人，凭声当饭

帘外春雨潺潺，后似黄河横贯村庄

雨是慈悲，是清甜，是离人泪

让日子崭新如初，婴儿般剔透

雨水富丽悠长，院子里的台阶上滴流

在乡下，我是一个赤裸的孩子

雨停了，仍倾听她无声的教诲

孤山访梅，寄林和靖

“我又一次见到了西湖”

弄一叶扁舟，甘心从此做一个

清贫的人。种植梅花，在这

远离漩涡的南方郊区生活

年轻时放游江淮，见识过风光

一颗心仍归于湖中的孤山

隐藏一段不为人知的爱情

这里的山色清雅，风也醉人

那日你乘舟去了寺庙，约高僧

还未尽兴，遥望家中仙鹤飞来

丢下诗稿与鹤同归，湖波漾开

月光年轻地照着家中的门童

就像时间从来都没有流逝过

后来我在黄昏时寻访先生

墓碑旁的青苔湿滑，梅花飘落

鹤已飞远，湖山从此寂寥

但在烟断梦绝处，我看见了

一个春眠的人，梅花落在她肩上

仿佛必死之物轻轻拱起了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