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乡村小规模学校有着丰富的乡村自然资源、文化资源可用于学校教育生产。从空间社会学视角审视乡村小规模学校面临的空间环境与发展路径具有很强的现实性。乡村小规模学校的物理空间位置不合理,办学空间封闭,与乡村融合不足,学校特色不明显;课程与教学设置方面未能充分利用校内外教育资源和教学空间场所;学校师生并未与学校、村落形成紧密的人际空间。乡村小规模学校发展需要充分审视学校与乡村的关系,充分开发乡村学校的特有空间资源,增强乡村师生与乡村学校以及乡村的亲密关系。
关 键 词 乡村小规模学校;空间社会学;空间生产;乡土文化
引用格式 朱忠琴.乡村小规模学校空间的教育价值及其实现[J].教学与管理,2024(17):6-9.
乡村小规模学校位于乡村之中,它们因社会空间的变化而经历着辉煌、衰落乃至振兴。乡村学校面临着城乡二元社区分化带来的政治、经济、社会资本的空间分化问题。空间社会学可以为分析乡村学校发展提供新的视角,可以站在空间的维度审视乡村学校发展与建设路径,审视乡村学校拥有的丰富的教育空间资源与空间优势,审视乡村小规模学校在空间资源开发利用中尚存的不足,进而提升乡村学校的空间生产力。
空间社会学代表人物、法国哲学家列斐伏尔认为,“空间是社会的产物”“任何一个社会,任何一种与之相关的生产方式,都生产着一定的空间,它自己的空间……”[1]他首创“三元空间理论”。付强等研究者在列斐伏尔的空间理论的基础上,将学校教育空间分为物理空间、人际空间、知识空间和体验空间四个层次。第四层次的体验空间强调的是前三者空间与空间主体的深层次互动[2]。结合学者们对空间以及学校空间的研究成果,本文从物理空间、知识空间、人际空间三个维度分析乡村小规模学校教育空间问题。这三个维度的空间并非并列、独立的,从这三个维度去分析乡村小规模学校教育空间问题,是为了站在一个独特的视角去审视小规模学校教育空间的价值、发展问题,探索更富针对性的解决路径。
一、空间之于乡村小规模学校的教育意蕴
乡村小规模学校位于乡村,自兴起以来就有着独特的教育优势,其功能实现与乡村学校的空间处境有着密切关联。从空间社会学维度分析,乡村小规模学校拥有丰富的空间资源,正是这些空间资源赋予其独特的价值。
1.物理空间:乡村小规模学校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
空间最初是物理学概念,物质性是乡村小规模学校的本质属性。乡村小规模学校的物理空间体现为直接可感知的、具体的物质实体,包含学校与村落的相对空间位置、学校面临的外界自然环境,以及乡村小规模学校内部的物理空间环境。
乡村小规模学校空间布局的设置往往考虑辐射半径,保证了学生能就近入学。乡村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山区学校周边有着自然的山石景观,南方地区乡村学校周边有着河流、秧田,沿海地区的乡村学校可以便捷地接触到海洋资源。乡村有着唾手可得的土壤,有着可以观察、研究的蚯蚓、青蛙等动物,有着乡村多年积累下来的文化资源,甚至很多地方积累了一些特色化的非遗文化资源,这些均可以成为乡村小规模学校的教育资源。
2.知识空间:乡村小规模学校拥有丰富的教育资源
知识空间是指“由知识这一文化符号所建构的空间表征”“它是学校教育空间的表征性、抽象化的空间组成部分。具体而言,知识内容、知识的物质载体以及知识的意义建构构成知识空间”[3]。乡村小规模学校通过课程建设、课堂教学等方式进行知识空间的生产,并通过知识空间生产促进人的发展。
课程是在学校物理空间中对知识进行意义建构的重要载体,教学是推进知识实现意义建构的手段、方式。乡村小规模学校的课程建设以及课堂教学有着独特的意涵,因为“乡村小规模学校虽然布局分散,但融于乡村社会生态空间中,最有利于向一方水土特有的历史、文化、文学、艺术、经济、环境等学习,实施在地化教育。该方法强调亲身实践和在真实世界中的学习体验”[4]。乡村学校可以利用乡村特色资源建设特色化的课程,可以利用乡村宽阔的活动场地,乡村的自然资源、文化资源等进行学习方式的创新。这里可以看出,乡村小规模学校面临的物理空间与知识空间是交叉融合的,其面临的自然资源恰好可以用于学校的知识生产,成为知识空间生产的重要内容。
3.人际空间:乡村小规模学校拥有浓厚的乡土人情
空间不仅是物理性的存在,还是一种充满了意识形态、具有人文意义的存在,表现为人际空间。人际空间是指在教育空间中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以及社会关系的生成。人际空间是空间的重要类型,也是空间的关键内容。
良好的人际空间可以增益组织功能的发挥。乡村小规模学校因为物理空间的独特性,有着浓厚的乡土文化情感土壤,亲近本土文化,可以缓解城镇化过程中乡土情怀缺失导致的儿童文化认同危机[5]。学校连接家庭、村落,可以为儿童营造亲密的、安全的成长环境。乡村学校可以成为连结乡土文化与现代文明的桥梁,可以提升村落中每一个家庭的文明程度。
二、乡村小规模学校空间生产的现实困境
乡村小规模学校有着独特而丰富的自然资源、课程资源、人际资源,但目前其教育空间生产在物理空间、知识空间、人际空间等方面均面临诸多问题。
1.物理空间偏离:未能正视自身所处的空间环境
列斐伏尔提出,科技的进步让资本增殖渗透进空间生产领域,人类生成方式已经由空间中事物的生产转向空间本身的生产[6]。空间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组成部分,空间生产充斥着各种意识形态。乡村小规模学校的空间生产与发展境遇与我国在21世纪初的学校布局调整不无关联。在学校布局政策调整以及相关因素影响下,乡村小规模学校发展暴露出以下一些问题。
一是乡村小规模学校空间布局不合理。乡村小规模学校与村落在不同时期有着不同的空间关系,21世纪以前,基本上每个村都有一所村小或者面向低年级学生的教学点。但21世纪初的学校布局调整导致一些村落不再有朗朗读书声。一些农村学生由于村小的撤并需要到离家较远的乡镇中心校或县城小学上学,家长被迫在附近租房或买房陪读,或者是长途接送,增加了农村家庭的经济负担。
二是乡村学校办学空间封闭,功能单一化。“乡村学校的诞生与发展自古就根植于乡土,知乡情、明乡理、教化乡民一直是乡村教育的重要目标。”[7]21世纪初的撤点并校导致乡村学校曾经拥有的积极参与乡村建设、服务乡村社会建设的功能已逐渐淡化。
三是乡村学校与乡村融合不足,特色发展不够明显。乡村为学校生存与发展提供物理空间与自然资源,但乡村学校由于遵从升学应试和城市化办学价值取向,在办学过程中失却乡村文化底蕴,其本该拥有的浓厚的乡土性、人文性、情感性明显不足。另外,由于以城市化办学作为坐标,导致乡村学校在办学过程中逐渐丧失文化自信与办学自信。
2.知识空间不足:未能充分利用空间资源
课程与教学是乡村小规模学校的核心内容。乡村小规模学校有着得天独厚的乡村空间资源,但在实践中对学校外乡村自然空间、文化空间资源的开发不足,校内空间资源建设的“统一化”思维又造成乡村学校校内空间建设成本过高,教室内空间组织机械化还造成本可以创新教学组织形式、创新学习方式、创新小班化教学的教学改革无法实现。
一方面,课程资源开发中对乡村物理空间中的自然资源利用不足。乡村小规模学校对身边宝贵的自然资源、文化资源视而不见,单调地讲授着教材内容,学生在学校的学习与大自然、乡村文化生活存在脱节。另一方面,学校物理空间资源建设利用率较低。从空间面积而言,乡村小规模学校虽然班级学生人数较少,但其教室空间面积是符合国家义务教育阶段学校标准化建设要求的,同样,其功能室、操场等物理空间也得到了保障,然而呈现出的空间图景是“几个学生在操场的某个角落做着伸展活动”。教学是乡村学校教育的主阵地,教学中为了实现课程与教学目标,教师会围绕教育内容组织教学,该教学组织形式涉及的空间即为教室内的空间。受各种因素的影响,秧田式布置的座位、缺乏生机的课堂“空间表征”成了大多数乡村小规模学校的现实样态。
3.人际空间疏离:未能形成有机联结
大多数乡村小规模学校的物理空间达标而学生人数较少,同时教育教学活动观念陈旧、组织死板,师生体验到的学校空间是萧条的、缺乏活力的、荒芜的,其人际空间涉及师生关系、生生关系、教师间关系、学校与乡村关系、家校关系等。
家校关系方面,乡村小规模学校与家庭的关系较为松散。曾经的乡村小规模学校是一个熟人社会中的学校,教师来自于本地或附近村落,对学生家庭、学生成长状况了然于胸,对学生的成长寄予长辈之厚望。在城乡二元分化背景下,城乡教育质量差距逐渐拉大,乡村中特别重视孩子教育且有一定经济能力的家庭会想尽办法让孩子进城入学,以致当下乡村学校的生源多来自于父母外出打工家庭或者经济实力比较薄弱的家庭,在多种因素作用下,乡村学校与家庭的关系淡薄。
教师与乡村、学生关系方面,教师对乡村、对学校、对学生情感疏离。小规模学校新生代教师表现出较为明显的城市化特征,他们不仅在物理空间上向城市靠近,同时在主观情感上认同自己城市人的身份,行为选择上也偏爱城市化的生活方式。他们对执教学校所在村落、村落文化等缺乏了解,由此,乡村学校的师生之间、学校与乡村之间是一种弱联系的状态。
学生与乡村关系方面,学生对乡村的感情冷漠。“教育目标、教学、课程与评价反映出乡村教育中本土文化的价值涤荡,这种价值涤荡使乡村少年与乡村自然、人事、人文相剥离,进而衍生出文化冷漠、文化焦虑,乃至文化身份的认同危机。”[8]每个家庭乃至乡村学校均试图通过乡村教育帮助孩子走出乡村、走进城里,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均赋予学生进城的价值追求,学生们在乡村接受教育仅以进城为目标,对乡村的情感则并未得到关注。且城镇化过程中乡村学生参与乡村交往的机会也在逐渐减少,他们对乡村的亲密度越来越淡薄。
三、乡村小规模学校空间价值实现的路径
乡村小规模学校空间生产在注重物质空间生产的同时,还要推进精神层面、社会层面空间的生产。
1.合理布局学校空间,强化乡村学校服务乡村建设功能
乡村小规模学校只有与乡村进行有效互动,只有与乡村之间建立起有机的联结,才能充分激发学校的活力。
一方面,通过学校辐射半径的做法,合理布局乡村小规模学校。如,部分地区针对乡村学校布点分散、师资严重浪费等问题,通过“初中向县城和重点乡镇集中,小学高年级向乡镇中心集中”的策略,以及农村教学点幼小一体化办学(学前三年、小学1~2年级)等举措,推进学校布局合理化[9],让乡村学校辐射影响乡村。
另一方面,强化乡村学校服务乡村建设的功能。乡村振兴背景下,“乡村学校的地位应该被重新审视,特别是要转变‘被动接受的不利局面,通过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力量引导学校以‘共生的方式主动融入乡土社会”[10]。即,乡村学校要正视自己的空间价值,认识到自己所拥有的空间优势,认识到乡村学校拥有的特色化的空间资源,认识到学校在育人之外所应有的服务乡村建设等功能,促成乡村学校与乡村的有机融合,推进乡村学校特色发展,推动乡村建设。
2.充分挖掘乡村资源,提升乡村学校知识空间生产能力
乡村学校需要尽可能搭建适合学生学习、保证学生高质量学习的认知空间,具体可以从课程建设、教学改革等方面来进行认知空间的优化。
课程建设方面,乡村学校要充分利用广阔的自然空间资源和丰富的文化资源。通过乡村特色校本课程与学科课程的融合对乡村习俗等乡村文化资源和乡村自然地理、动物、植物等自然资源等进行开发与利用,通过课程学习增强学生的文化自信,增强学生的学习体验。另外,乡村学校课程建设也可以借助信息技术实现课程建设空间的延伸,实现乡村课程建设的本土与现代的有机融合。
教学方式方法改革方面,乡村学校应充分利用空间特性,创新教学方式。一是拓展教学空间,推进教学形式由校内开展转向校内外相结合。乡村学校有着广阔的教学空间,拥有亲近大自然的得天独厚的条件,可以为学生提供便捷的课外空间学习体验的机会。二是探索多样化的教学方式。校外教学空间的拓展为探索观察学习、研究性学习、实践技能训练等多样化学习方式提供可能。学校可以带领学生围绕土壤资源、动植物资源等开展研究性学习,增强校内课程知识学习与校外观察学习的结合,培养学生的科学探索精神。
3.增强乡村教师的乡土情怀,提升乡村学校人际空间生产能力
部分新生代乡村教师游走于城乡之间,仅将乡村学校视为工作场所,他们对乡村教育的责任感在与学校、与乡村的非密切联系中被弱化,进而影响其对乡村教育改革的投入度,影响家校关系,影响乡村教育整体的质量。
一方面,增强乡村教师的乡村情感与对乡土文化的认同。通过宣传乡土文化、乡村教师参与乡村建设等活动,加强乡村教师对乡土文化的理解与认同,形成认同、传承、发展乡村文化的文化自觉。文化自觉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过程、所具有的特色和它发展的趋向。”“自知之明是为了加强对文化转型的自主能力,取得决定适应新环境、新时代文化选择的自主地位。”[11]
另一方面,提高乡村居民参与学校活动的积极性与频次。学校让家长和村落参与到办学的更多场景之中,并借此达成共识,可以形成学校、家庭和社会间的有效配合。因此,乡村小规模学校在开展常规的家校沟通外,需要打开学校的办学空间,定期组织开放活动,可以通过校园建设、举办研学活动等方式邀请家长和村民参与到学校活动中,增强学校与乡村的密切联系。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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