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电影《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的悲剧性

2024-06-17 10:51吴雨晴钱华
新楚文化 2024年11期
关键词:悲剧性电影

吴雨晴 钱华

【摘要】《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讲述了川尻松子为追寻他人的认同与接纳,牺牲自我,却反复被伤害践踏的一生。分析悲剧情节、悲剧人物、悲剧环境,可知松子的悲剧性体现在通过构建悲剧的整体认知,促使观众在认知和情感的集合中形成相应的情绪情感,在具体语境中产生对松子的悲悯、愤怒等消解的心理反应,并从松子的行为获得价值体验,达到悲剧性的功能作用。

【关键词】《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电影;悲剧性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4)11-0061-03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11.018

电影《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以下简称《松子》)以川尻松子的人物命运为主线,以川尻笙等探案人物的搜索追寻为副线,在童年记忆与成年经历的穿梭融合中讲述了松子的数次人生转折。川尻松子在一次次的被抛弃和痛苦中,放弃自我,自暴自弃,过上隐居封闭的生活。经过内心的反复挣扎后,她重燃生的希望选择握住友人泽村的手,期待全新的生活。而此刻的松子却再次被命运选中。在规劝孩子早点回家的途中,她被一群恶童打死在河边,结束了颠簸起伏的一生。本文将主要从悲剧情节、悲剧人物、悲剧环境三方面简要分析电影构建的认知整体,从中深入探求松子人生悲剧下的潜藏动因,再从观者角度获得感知体会,从而在主体、客体、语境三者中得到《松子》电影中蕴含的悲剧性以及悲剧价值。

一、悲剧性概念及影片呈现

(一)悲剧性的概念

悲剧性是情感和认知集于一体的范式。悲剧性正以体验的形式存在于人们的意识中,是主体(作者、受众、日常生活中的人们)、客体(受众面对的文本,作者和日常生活中的人们所面对的世界)和具体社会历史文化语境这三者耦合的格式塔质。[1]人们在感知悲剧性时,通常会在一个阶段内获得绝望痛苦和顿悟启迪两种层次的融合体验。

(二)影片悲剧性的呈现

悲剧性是主体、客体和语境共同作用的特殊结果。中岛哲也将小说影像化时,将主体、客体、语境三者有机统一,使观众在认知和情感的集合中见证悲剧情节,细品悲剧人物,形成应对世界的一种心理定势和习惯化的情绪情感[1],并在具体语境中产生对松子的悲悯、愤怒等消解的心理反应,并从松子的行为获得价值体验,达到“使人产生深沉而巨大的同情共感和心灵震撼”的作用,完成主体—客体—主体之间的情感传递与价值转化。

1.悲剧情节

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情节应包含三部分:突转、发现和苦难。“突转”是指要安排一些行动,推动剧情向相反方面产生突然变化;“发现”是人物从不知到知的转变,是推进情节的重要线索;“苦难”是毁灭或痛苦的行动,是对悲剧情节性质的描述[2]。

电影中的“突转”主要有以下部分:松子在成为一名老师后,碰上了学生偷盗的事件,这棘手的事件给松子的生活带来急剧变化,在错误处理后,松子背上偷盗的罪名被学校开除;松子在年老色衰后,想要用几年赚来的积蓄过上平静的生活时,安排了“背叛”的情节,并由此激发松子的怒火,造成失手杀人的后果。这时松子的命运再次走到了“死胡同”的困境中。而在松子想要自杀时遇见了一名理发师,过上了平凡幸福的生活。在此刻又安排了松子“入狱”的情节,松子梦想中的平静生活被打碎;在松子等待龙洋一出狱的大雪天,满心以为在未来能够过上幸福的生活,却被龙洋一狠心拒绝,推倒在地。此外,电影中“突转”还伴随着松子的心理活动,“这一刻,我觉得我的人生完了”作为阶段性的标志贯穿在电影中。情节里的“突转”不仅给松子反复带来希望破碎,认同失败的痛苦,也让观众在旁观角的视角里切实感知到松子的内心世界,产生相应的情绪情感,并从中获得启发。

“发现”在电影中有暗线也有明线。比如电影中占据篇幅较大的松子童年经历:松子在讨好父亲时养成了一旦紧张就会做鬼脸的习惯。做鬼脸带来的后果在松子处理学生偷盗事件有了体现。看似做鬼脸成为松子错误处理事件时的推手,实际上是松子在家庭环境中养成的渴求别人认同,遮掩自我不足的心态在发挥作用。

“苦难”则主要体现在安排了松子父亲、妹妹去世,被弟弟驱逐等。虽然家庭一度成为松子想逃离的场所,却也是松子在后来人生漂泊中想要折返回去的地方。在被家庭驱逐,彻底抛弃的那一刻,痛苦将伴随她以后的人生。所以她在自暴自弃后,选择居住在与家乡河流相近的河附近,并且常常一个人默默流泪。此外,松子戛然而止的生命终结不仅给故事带来了查案的悬疑探案成分,也成为情节中“苦难”的重要部分。

2.悲剧人物

作为悲剧里的核心人物——松子,在面对冲突需要做出选择时,往往抛弃内心真正的想法,去屈服外界的要求,将自己放在了高风险且无退路的境地。这是由于她长期处于自我迷茫的阶段,性格分裂且矛盾。松子的性格坚强又软弱,顺从又保守,执着又冲动。在不同的人生阶段,松子的性格随着命运的变化有细微变化。

首先,松子在童年里因为父亲偏心病弱的妹妹,所以性格中有很强一部分是渴求爱,渴求认同。这种性格使得松子在后来的人生建立两性关系时始终是放低自己,牺牲自我的姿态,这无疑是亲密关系建立的大忌。她是懦弱的,无论是在渴求父亲的爱意和关注还是在渴求爱人的陪伴和呵护中,她都在满足他者对自己的要求,所以她一度放弃自己喜欢的专业,选择父亲期望的学校;放弃自己的自尊,尝试去成为脱衣女郎以维持无业男友的生活等等。但同时,她又是坚定的。在每一次追逐爱的过程中,她反复遭受抛弃,却坚定地继续生活。在彻底失去生活的希望之前,她始终坚定被爱的信念,并为此付出全部的身心,赌上她所有的全部,再次开启一段“爱情”。松子顺从的性格也来自她的家庭环境。因为父亲并没有在家庭中给松子平等的关注,将很多爱意倾注在妹妹身上,松子采取的是讨好父亲去争夺爱意,她顺从父亲的选择,并为父亲少有的欢颜而高兴。同时,在两性关系中,她同样顺从、依靠男方的选择,哪怕舍弃自己。在龙洋一被黑帮追杀产生自杀的想法时,松子选择殉情并毅然吞下药物。她为了追逐爱与欢颜甚至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这是日本社会中比较期待的女性形象,为巩固男权社会所需要的“圣女”形象。

其次,松子的性格是保守的,她两次背离自我行为准则是选择离家出走以及冲动杀人。笔者认为前者是她在长期父权严重的家庭中,自我树立起来的“乖巧听话的女儿”的一次决然背离;而后者是她在教育中所了解的社会规则中一次冲动的后果。这两次行为的选择都符合当时的情况,不是“机械的命运”所安排的。并且,虽然有两次背离的行为,但松子的性格底色还是以保守为主。

最终,她在满足他人和抓住自我的纠缠里,逐步走进痛苦风暴的中心。

3.悲剧环境

本电影的悲剧环境主要有两大部分,分别是家庭环境和社会环境。首先家庭环境极大地影响了松子讨好性人格的产生,并且家庭的驱逐让松子无路可退,迫使松子付出所有去追求不确定的“幸福港湾”。当松子满怀期待地迎接父亲的归来,却只能接住父亲的公文包,目送父亲将包装精美的礼物带给久美。在长期不平等爱意的灌溉下,松子的心中有一把比较的天平,成为他人眼中的“唯一”,或者“偏重”,成了她一生的主题。而社会环境也不容乐观。日本社会男权思想严重,女性群体有着严重不平等的待遇,在男女关系中女方长期处于被动地位。小时候,松子依赖父亲,长大后,松子虽在后期有能力实现经济独立,但仍在精神上追求并依赖于某一个特定男性。电影在保留故事主要情节的基础上,加入不少细节,在绝佳的视听呈现中细腻生动地向观众展现了松子一生的不幸,以引发人们的同情心,进而真切地控诉与揭露现实社会对于女性群体的不公平待遇。在这样融入意识形态化的创作中,女性群体成为一种抽象的真实体[3]。家庭环境和社会环境给松子编织了一张巨大的压迫的网,松子丢盔弃甲并伤痕累累。

二、松子悲剧命运的成因

按照悲剧冲突的不同,把悲剧分为三类:表现人与自然冲突的悲剧;表现人与社会冲突的悲剧;表现人自身冲突的悲剧[4]。《松子》这部电影里的悲剧从这个分类角度来说,可以归入第三种。造成松子悲剧的核心动因是松子脱离实际情况,幻想牺牲自我以换取爱意的矛盾与冲突。但纵观松子的生长环境,形成的原因错综复杂,其他因素作用形成的合力不可忽视。

(一)家庭环境——三角中的慢性焦虑

松子的家庭属于典型的父权家庭,父亲的一言一行都能轻易影响到整个家庭的变动,母亲在家庭教育中话语权低,性格懦弱温顺。在这种家庭中成长的三个孩子,其独立性和自我意识都发展较差,因为母亲是父亲的拥趸,运行家庭的不是夫妻双方协商后形成的互补,而是父亲的一锤定音,这影响了子女独立性和自我意识的深层次发展,尤其影响了子女对两性关系的认知。松子生活在被父亲牢牢把握的家庭中,存在严重的慢性焦虑。松子在长期父亲偏爱妹妹的环境下,已经生成了害怕不够自己乖巧,被父亲所厌恶抛弃的心理状态。这种慢性焦虑的产生有很大原因来自三角的存在。松子的家庭长期处于三角中,尤为明显的是松子、久美、父亲的三角。通常久美与父亲是“当事人”,松子是“局外人”。因为久美体弱多病,父亲自然而然对她产生许多怜爱,做出一些行为来弥补她无法出门的遗憾,比如工作归来携带礼物给妹妹,给妹妹的房间布置五彩缤纷的千纸鹤等。在松子看来,父亲与妹妹的关系要更亲密。这份亲密关系中所有的温暖和舒适令松子感到羡慕甚至嫉妒,她曾试图争夺为数不多的父爱,取代久美的位置。但父亲长时间用行动和语言的压迫,如怒斥松子告诉久美谈恋爱的事情等,压抑松子的行为表达,从而达到他所期望的女儿间的平衡。面对父亲的压制,松子选择低头沉默,并逐渐疏离了家庭核心。解决三角所带来的情绪和人际交往问题,需要三角中的一个人保持中立,与其他两人保持平等的情绪接触[5]。在松子、久美、父亲的三人关系中,父亲试图压制松子表达,以更好地照顾久美的感受。这种严重的不平等情绪接触和行为要求,影响了松子对久美的交往,并促使松子产生对久美的嫉妒和怨恨。在松子被学校辞退,成年后遭受到重大打击时,三角中的外界压力倍增。此时,松子内心充满了对极大可能出现的父亲失望指责的害怕。她的慢性焦虑得到催化和爆发,对阻拦她离家出走的久美大喊“其实你一点也不可怜”。松子最终选择逃离三角,以此逃离压力和焦虑,并渴求他者给予她所期望的幸福。

(二)社会要求——男权社会下的“圣女”形象

故事发生的背景为1947—2001年,这一阶段的日本社会正处于战后重建的混乱到规范的过程,经济发展成为日本国家社会的首要任务。在经济发展的规划中,大家发现男性在外面赚钱,女性在家里做家务育儿,这种按照性别分担各自的职责的社会性别分工体制经济效率很高[6]。这种社会性别分工的体制,潜移默化了日本女性的价值观念、理想追求。松子受到传统的社会性别规范的推压,逐渐成长为日本男权社会中期待的女性形象,成为日本社会中众多女性的缩影。松子在抛弃个人职业追求,选择父亲所希望的学校,成为一名老师后,自我认同的价值观已经产生了严重偏离。在往后的人生中,松子渴求建立平凡幸福的家庭,成为一名专职主妇似乎成了她理想中的职业。影片中松子在成为情妇的那段时间,以成为美丽娇花,依赖男性作为其存在价值,为男人对她的爱意而幸福愉快。此外,松子在与龙洋一重逢后,天真地认为终于能有人与她相伴一生,呵护钟爱她时,影片中有展现松子对未来生活的幻想——生儿育女,建立幸福小家。松子身上具备了日本社会所期待的“礼貌、和蔼、同情、勤劳、爱家庭、有爱心”的女人的德行。松子受日本社会性别分工的影响很深,当经济基础可以得到满足时,松子自然而然并格外幸福地成为专职主妇。这种社会施加在女性身上的合力所达到的效果在松子身上得到了展现。

(三)行为模式——从被动性接受到自动性接受的行为转变

松子的一生反复经历了被忽视,被抛弃,被伤害,看似松子一生都没有得到爱的滋养,其实不然。松子在监狱期间的好友泽村受到松子积极向上生活的影响,在出狱后独立门户,成了独立自强的人。她在得知松子选择龙洋一在一起时,发出“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你会和他一起下地狱的!”以警醒、规劝松子。但松子却发出泣音“哪怕下地狱也好,我只要有爱就好了”。这里不难看出,松子对与龙洋一在一起后的后果有所预估,却仍天真地以为能凭借自己的付出,改变男友,获得幸福。松子在人生漂泊中,盲目追求爱意,不听从友人的规劝,做出一次次错误的选择,前期是从心中接受已经发生的暴力等痛苦去等待爱意到来,后期是主动接受痛苦以换取爱意的余温。她为了追求爱而采取的行为,已经从被动性接受行为逐渐转为自动性接受行为。这表明松子原有自我认知已经逐步崩毁,认定追求爱一定会受伤,自己不值得被爱。但友情可如长虹,照亮松子缺爱的一生。在自暴自弃的阶段,松子最终被泽村递给的名片激起了继续生活的热情。也许这一刻,松子终于明白:这辈子最应该追逐的爱是爱自己。

三、结语

在分析悲剧情节、悲剧人物、悲剧环境后可知,电影构建了完整的悲剧。在剧情逐步推进的过程中,观众得以通过镜头语言获得对松子人生悲剧的整体认知,为松子揪心、愤怒、悲痛,从而在怜悯中获得净化心灵的力量,即在主体、客体和语境三者的作用下,完成情感认知的集合。而从家庭三角中长期受慢性焦虑折磨的松子,被日本男权社会主导下的性别规范所罩住,在不停地被伤害和痛苦中,对待痛苦已经采取了自动性的接受行为。影片的悲剧对当下多孩家庭的教育、社会的性别歧视与不公、自我价值确立与实现等有较强的警醒作用。

参考文献:

[1]万晓高.“悲剧性”范畴的性质新探[J].天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14(06):550-554.

[2]韩清玉.亚里士多德的悲剧情节论及当下观照[J].钦州学院学报,2007(05):101-103.

[3]赵婕.《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主题及女性主义[J].电影文学,2014(15):118-119.

[4]沈宁.悲剧的三种类型——根据悲剧冲突对悲剧的分类[J].沧桑,2008(02):236-237.

[5]张志学.家庭系统理论的发展与现状[J].心理学探新,1990(01):31-34+20.

[6]赵敬.社会性别分工与当代日本女性的生活模式[J].日语学习与研究,2009(05):103-108.

作者简介:

吴雨晴,湖州师范学院小学教育专业2022级在读本科生,研究方向:语文教育。

钱华,硕士,湖州师范学院教师教育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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