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时代的情感共同体:“粉丝”是如何集结成为“饭圈”的?

2024-06-15 18:34许弘智靳天宇
人文杂志 2024年5期
关键词:粉丝饭圈数字时代

许弘智 靳天宇

关键词 “饭圈” 数字时代 情感共同体 情感治理

〔中图分类号〕G206;C9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24)05-0106-11

伴随数字技术的迅猛发展,中国社会迈入了数字时代。人们不仅在线下的工作生活中存在连接,也可以在线上便捷地参与社交互动,从而形成了各种新的生活方式。在此背景下,一类新兴的粉丝社群——“饭圈”(fancircles)——逐渐成了数字社会中的活跃参与者,并广泛引起社会的关注。与传统的粉丝追星族(fanclub)所不同,“饭圈”形成了更加强大的行动—组织能力与公共影响力。具体而言,从其行动—组织能力来看,当前“饭圈”的规模空前庞大,并且呈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追星热情。如《2018年微博粉丝白皮书》就显示,截至2018年10月,关注娱乐明星微博的“粉丝”总人次高达167亿,其中全年活跃的粉丝近7500万;①而《2021年全国未成年互联网使用报告》也指出,2021年我国未成年网民规模达1.91亿,经常参与网络粉丝应援的未成年网民占比为5.4%。②同时,也有研究发现,“饭圈”中的“粉丝”不仅有更高的消费能力与支付意愿,而且还发展出了专门服务于追星行动的组织结构与规章制度。③而从其公共影响力来看,日益扩大的“饭圈”活跃于社会、经济、舆论等领域,使得原本小众而分散的粉丝亚文化转变成为参与塑造社会公共领域的结构性力量。这其中不乏有粉丝的行动传播了社会正能量,并获得赞扬,但也存在一些粉丝以更为极端的方式挑战了社会底线,并最终招致批评整顿。

那么,传统的粉丝亚文化社群何以能转变为极具行动—组织能力和公共影响力的“饭圈”?现有研究除了对“饭圈化”的粉丝群体之文化特征、组织结构以及运作模式进行描述以外,也试图在理论上对“饭圈”现象的生成与演化逻辑加以探讨。一方面,亚文化研究者沿着经典的青年亚文化框架来看待“饭圈”,①强调了粉丝个体的兴趣偏好等内在心理动机,但未能阐明边缘的粉丝社群成长为活跃的“饭圈”的转变过程;另一方面,传播政治经济学研究多倾向于从数字技术与文化工业资本结合的角度来揭示“饭圈”得以形成的外在条件,②却较少探讨粉丝自身借助数字技术组建“饭圈”的过程。鉴于此,本文将立足于数字时代的背景,在借鉴情感社会学相关理论的基础上,从粉丝群体自身出发来理解“饭圈”的形成与再生产过程。“饭圈”是粉丝情感与数字技术深度结合的产物。基于数字技术的时空延展、虚拟化、选择性等特征,粉丝们形成了独特的情感唤醒、情感表达、情感团结过程,从而集结成为活跃的情感共同体。同时,随着其情感共同体逐渐进入公共领域,“饭圈”始终面临着情感极化与情感再社会化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再生产道路,其中,粉丝对待匿名化数字技术的方式是影响其再生产道路选择的重要因素。

一、粉丝研究的理论脉络

自20世纪末以来,在文化工业勃兴的背景下,粉丝群体以其独特的生活消费方式受到理论界关注。整体而言,粉丝研究经历了三次理论浪潮,③其研究者分别从亚文化理论、传播政治经济学以及个体情感研究等角度,对文化工业时代特定粉丝社群得以形成的内在动因与外在条件展开探讨。

在经典的第一、二波浪潮中,亚文化理论率先强调了粉丝的形成有其内在的文化动因。如詹金斯就指出,粉丝绝非无脑的受众,而是一种参与式文化的产物,是基于兴趣爱好、情感表达、价值认同以及意义追寻等诉求而形成的“文本盗猎者”。④ 同时,费斯克还专门讨论了粉丝亚文化之于文化工业的独特意义,即通过对偶像的“近距离审美”,粉丝们不仅能获得自我满足,还可以围绕原作品提供二次创作的产品以及忠诚的消费能力,从而为文化工业带来市场反馈。⑤ 而在此基础上,传播政治经济学研究进一步将粉丝群体纳入资本主义条件下信息商品生产过程加以分析,强调粉丝社群的兴起是文化工业资本与大众传媒技术相结合的结果。正如斯麦兹的受众商品论所指出的,商业媒介通过各种手段吸引积极的受众,并利用他们助力于品牌宣传和产品营销。⑥ 这样一来,粉丝们逐渐被打造成“产消者”,即一种在文化消费中亦承担有生产或劳动功能的特殊群体。⑦

受制于特定的历史条件,上述经典理论未能对粉丝群体的行动—组织潜力予以充分认识。一方面,亚文化理论视角下的粉丝通常作为散落在社会生活边缘的社群而存在,粉丝二次创作的产品也多是一种“窄播”文本,并非能够步入公众视野的“广播”文本;⑧另一方面,部分传播政治经济研究侧重关注粉丝群体所承担的生产消费价值或意识形态功能,反而忽视了对粉丝自身能动性的探寻。⑨ 但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亚文化理论还是传播政治经济学研究,二者皆从不同侧面涉及了粉丝情感性因素的作用,从而为后继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线索。

随着大众传媒技术的发展,粉丝彼此之间的多样性与差异性也更加明显。在此情境下,当前关于粉丝研究的第三波理论浪潮方兴未艾。基于对经典理论的反思,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强调将粉丝的个体情感带回分析的中心,通过对各种微观的粉丝情绪心态的描述和阐释,以回应“何以成为粉丝”这一基本问题。作为其中的代表,希尔斯认为,在成为“狂热粉丝”的过程中,其个体通常会在倾慕对象中寻找到自身依恋的某种特质,并通过持续的情感投入以满足自身在现实生活中被压抑的欲望。① 而随着此种自我叙事的不断强化,粉丝也可能转移至不同对象进行情感投入,从而形成更具流动性的“跨粉都”。② 可以发现,第三波理论浪潮的个体情感转向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仅从文本或对象层面对粉丝进行理解,而更加突显了粉丝自身的能动性。但在具体分析过程中,其尚有如下讨论空间:首先,个体化的情感叙事尽管充分挖掘了粉丝复杂多变的内心感受,却可能忽视粉丝情感的整体性,以至于对粉丝情感实践的社会过程缺乏探讨;其次,上述理论仍主要是在文化工业时代的大众传媒技术背景下对粉丝个体情感展开讨论,而伴随数字技术的迅猛发展,数字时代的粉丝情感又将形成怎样的表达方式,则有待于深入探索。

二、数字时代的粉丝情感实践

1.情感人假定与情感行动的逻辑过程

如前所述,粉丝的形成有其独特的情感基础。故研究者应当将粉丝们视作具有内在情感诉求的实体行动者,并立足于“情感人”这一假定来探索其情感性因素的运作法则。而在此方面值得借鉴的是,古典社会理论家早已将情感本身作为相对独立的分析线索,并从不同维度揭示了情感性因素在社会生活中的重要作用。如在行动者的主体性特征上,马克思就指出:“人作为对象性的、感性的存在物……是一个有激情的存在物。激情、热情是人强烈追求自己的对象的本质力量。”③而在具体的行动模式上,韦伯专门将“情感性行动类型”作为社会行动的基本类型之一加以探讨,并认为当特定的情绪状况支配行为时,工具理性、价值理性以及传统习惯等行动逻辑往往只能处于派生地位。④ 此外,在情感的社会功能上,涂尔干则强调了集体性的情感对维系社会秩序、促进社会团结的意义,并认为只有通过各种“集体欢腾”式的仪式活动,个体才能感受到“社会”的在场,从而融入为集体的一员。⑤

沿着上述线索,当代的情感社会学研究拓展了“情感人”的行动法则,进一步呈现了情感性因素从参与微观行动到最终影响宏观结构的逻辑过程。按照从微观到宏观的递进层次,其过程可大致归结为如下四个环节:

首先是个体情感的发生机制。显然,社会情境对特定情感的激活有着重要作用。特纳就将这一抽象的情感激活过程概括为“情感唤醒”。⑥ 他指出,人们的情感往往发源于某种非现实性的感受或期待,而在接触某种场景或体验特定经历之时,其内心能够自发地形成某种积极或消极的主观反馈。

其次是情感表达的呈现方式。内心的主观反馈需要转变为支配行动的情感力量,还离不开服务于特定情感目标的现实载体。在此方面,柯林斯以“情感—符号—仪式”的互动仪式链来概括人们情感表达的具体方式,并强调了特定的符号与仪式之于情感表达呈现的意义。特别地,这一仪式链的发生有赖于四个条件:两个及以上的人聚集于同一场所、设置区分局外人的边界、形成共同关注的焦点以及分享共同的情绪体验。①

第三是情感主体间的连接关系。随着情感力量的积累,参与情感表达的行动者往往已不局限于少数个体,此时,各参与主体之间的连接成为情感性因素进一步整合的重要环节。上述柯林斯的互动仪式链理论还指出,伴随着互动仪式的持续扩展,各参与主体将形成相对稳定的彼此团结关系,并产生基于共同情感的身份认同与道德感受。②也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情感性因素得以在具体情感行动的基础上生成特定的共同体。

最后则是情感共同体的持续演化。由于情感性因素往往更具灵活性,情感共同体的自我再生产也通常处于持续演化的过程中。马费索利的“情感部落”概念就形象地说明了这一点。在他看来,情感共同体实际上是一种新型的“部落”,其中的人们大多是“非定向地在一起”,并随着不同社会情景和际遇的变化而流变。有趣的是,这样的“部落”一方面带有“宗教”式的特征,即群体中的领袖对成员要保持高度的吸引力与感召力,从而维系群体组织的持续运转;但另一方面又带有“可选择的社交”特征,即群体参与者要能够以自身的好恶来寻找伙伴,从而不断重拾“在一起”的意义体验。③

总之,相关的情感社会学理论强调了“情感人”假定的基础性意义,探讨了微观层面的个体情感是如何经由情感唤醒、情感表达、情感团结等过程而形成特定的情感共同体,从而持续地在宏观结构层面发挥作用的。这为本文分析数字时代的“饭圈”提供了重要启发。

2.粉丝情感与数字技术的结合

在当前数字化转型的进程中,数字技术除了与文化工业资本相结合之外,也以其独特的方式赋能了粉丝自身的情感实践。在此方面,已有经验研究围绕数字时代粉丝的“情感劳动”展开了有益的探讨,并侧重通过分析具体的追星劳动过程,以反思数字技术究竟是资本利用情感、剥削非物质劳动的工具,④还是粉丝等新型劳动者反叛剥削、捍卫自主性的武器。⑤ 但遗憾的是,这些研究仅是将数字技术作为特定情感劳动环节的工具,却忽视了当前的数字技术已然成为一种全新的结构性条件,并深刻地重塑着粉丝情感行动的各个逻辑过程。

事实上,在现阶段关于数字时代社会变迁的相关讨论中,已有研究指出,数字技术带来了一种全新的社会连接结构,并使得社会生产生活等各个方面出现了系统性的变革。⑥ 这样的变革集中体现于以下四个方面:第一,生产生活场景的时空延展。随着移动互联网的不断完善,数字技术形成了一种平台式的结构,其中的信息、资源、参与者等可以灵活地在各种时空环境中实现交互。这极大地延展了人们的生产生活场景,也缩短了数字社会中任意节点之间的联络距离。⑦ 第二,传播内容的虚拟化。数字技术能够将物质实体抽象为图像、文字、音频、视频等虚拟符号,从而摆脱物质实体的“束缚”。这明显提升了传播内容的生产效率,但也使得数字社会中的消费者更加依赖于特定的虚拟符号来收集信息和获得体验。⑧ 第三,互动过程的选择性。在带来更多的信息供给的同时,数字技术也重塑了人们彼此交换信息、产生互动的方式。在数字平台中,人们往往倾向于接纳与自身观念更为相近的信息或与自身品味相似的成员,从而可能陷入于内部高度同质的“信息茧房”;①部分智能算法也倾向于为用户推荐同质化的信息资源,从而加剧了其互动连接过程的选择性。② 第四,参与主体的匿名化。数字平台中参与主体的真实身份通常是隐匿的,其可以根据个人需要来打造全新的“线上”形象。故对于此种匿名化的个体而言,传统社会伦理规范的约束可能趋于减弱,而其自由表达的余地则相对增强。③

只有将粉丝内在的情感动机与外在的数字技术结构条件相联系,才能更好地理解极具行动—组织能力与公共影响力的“饭圈”是如何形成的。鉴于此,本文认为,“饭圈”作为一种数字时代的情感共同体,实际上是粉丝情感与数字技术深度结合的产物(见图1)。下文将结合相关的“饭圈”事例说明,随着粉丝情感性因素与数字技术的深度结合,粉丝情感的日常实践过程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其一,在情感唤醒环节,置身于时空延展的数字平台,粉丝在抽象情感层面无限地缩短了与偶像的距离,并产生了“养成”式依恋的情感类型。其二,在情感表达环节,借助虚拟化的数字技术,粉丝形成了以偶像人设为中心的数字化生产消费模式,以此深度满足自身的情感诉求。其三,在情感团结环节,具有相近情感诉求的粉丝在数字平台中选择性地聚集在一起,并衍生出各种缔造情感共同体的组织策略。其四,在情感共同体的再生产阶段,随着流变的“饭圈”逐渐步入公共领域,那些以匿名数字技术来消解约束、任意发酵情绪的“饭圈”极有可能走上情感极化的道路,而能够以匿名数字技术为开放平台、形成反思性情感能力的“饭圈”才更可能实现情感的再社会化。

三、作为数字时代情感共同体的“饭圈”

结合数字时代“饭圈”的诸多事例可以发现,粉丝的情感唤醒、情感表达以及情感团结构成了“饭圈”形成过程中的三个关键环节。而只有把握了这三个环节的系统性变化,才能理解“饭圈”何以可能具有超越传统粉丝社群的强大行动—组织能力。

1.时空延展条件下的情感唤醒:近距离审美中的“养成”式依恋

置身于数字时代,粉丝们的情感唤醒方式在情感距离与情感类型两方面皆出现了新变化:具有时空延展性的数字技术极大地拉近了粉丝与被粉对象情感距离,并由此使得粉丝产生一种独特的“养成”式依恋情感类型。具体就情感距离而言,费斯克曾借助“审美距离”的概念来形容揭示“粉丝”:与中产阶级那种远距离式的、充满批判性的艺术审美方式不同,粉丝是“过度的读者”,他们近距离地、充满激情地围绕某一作品或偶像投入自身并展开表达。① 而后续亦有关于“情感距离”的研究表明,那些与日常生活体验更为接近的新闻之所以更具影响力,是因为其以近距离的叙事方式唤醒了读者的情感。② 然而在传统媒介时代,这些内在情绪体验的积累效率明显地受到时空物理条件的约束,粉丝与偶像之间仍需借助诸多外在的中介来唤醒与承载情绪。

随着数字时代的到来,由于数字技术的时空延展性,粉丝的内在情感唤醒过程得以极大地摆脱传统时空条件的限制,从而能够随时随地把自身情感直接投射到偶像之中。这样一来,粉丝与偶像的关系边界将逐渐趋于模糊,后者之于前者的意义也逐渐从“客体化的他人”转变为“另一个自我”,而前者对后者的迷恋则越发演变成对理想自我的钟爱。大量关于“饭圈”的调查印证了此种近距离情感唤醒过程。根据人民论坛问卷调查中心的数据(N=3895),在追星心态方面,有19%受访者认为自己对偶像具有“情感投射”,而有18%的受访者感到自己对偶像带有“关系幻想”。③ 亦有研究结合访谈发现,“饭圈”中的粉丝对某一偶像的钟爱并不只是来自对具体作品的喜爱,而是直接对其人设形象本身产生迷恋,并且这种迷恋本质上源于对想象中自我的追寻。正如其粉丝所承认的:“很多时候感觉自己不是在追星,是在追自己……他很优秀,有很多优点,但是我并没有达到那个程度,就像梦中的我”。④

而就情感类型来看,经典的粉丝研究表明,传统的粉丝亚文化主要以单向的欣赏、兴趣等心理为基础。粉丝们不但能够依据兴趣作品类型而分为体育粉丝、电影迷、歌剧爱好者等,而且不同类型的社群有着较为清晰的边界。同时,偶像及其作品也往往以“前台”的完整形象呈现给粉丝群体,粉丝们则难以直接参与其作品创作和偶像成长的“后台”故事。

在数字时代的近距离审美中,粉丝对偶像的情感并非是单向的,也不只停留于宽泛的兴趣爱好或欣赏依恋层面,而是产生了一种更具参与感和体验性的“养成”式依恋情感。⑤ 具体而言,随着时空延展的数字技术将偶像的“后台”场景移至“前台”,偶像本身呈现出了需要粉丝守护的人设形象。在此情境下,粉丝与偶像之间才得以生成某种拟亲密化的关系:偶像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公众明星,而是能步入内心世界与真实社会关系的伙伴亲友;同时,粉丝则逐渐形成了“养成偶像”的责任感,主动站在偶像的角度思考可能提供的帮助,并通过偶像成长来收获满足。⑥ 在当下的“饭圈”中,有不少“女友粉”“妈妈粉”等即是此类“养成”式依恋情感的典型实践者。

2.基于虚拟符号的情感表达:以偶像人设为中心的数字化生产消费

除情感唤醒环节外,数字时代的粉丝情感表达环节也形成了诸多新特征。通常而言,情感诉求的目标、相应的实现方式以及所付出的代价是理解其情感表达方式的三个重要维度。在经典的粉丝亚文化研究中,粉丝群体的情感表达就具有“生产型消费”的特点:他们不仅及时地跟进原作品的状况,而且也积极地展开二次创作。但需要注意的是,这种情感表达方式主要限于亚文化群体内部,并依赖于特定的实体产品而展开,难以形成更大规模的组织动员效果。然而,在数字时代,借助虚拟化的数字技术,粉丝的情感表达已然不囿于给定的实体产品,而是扩展至一系列虚拟化的符号、数据、模拟形象等。这不仅提升了粉丝情感表达的便捷程度,而且也带来了一种以偶像人设为中心的数字化生产消费模式。

首先,在情感诉求的目标上,利用虚拟化的数字平台,粉丝可以围绕偶像的日常生活、成长经历、性格特征等各个方面的人设形象展开了解,以不断满足自身的情感诉求。例如,一项关于数字时代电竞“饭圈”的研究发现,粉丝对电竞职业偶像“奋斗史”的了解将极大地增进其对于偶像人设的认可与佩服。如其粉丝所说:“我在网上了解过Y的生平经历。他很早就辍学,跟奶奶一起长大。后来一个人到上海打工……整个过程真的很励志,非常积极向上的感觉。去年冬冠他也拿了冠军,我觉得他值得拥有这份荣耀。”①

其次,在相应的实现方式上,虚拟数字技术还促使粉丝们形成了数字化生产消费方式,以数字化的虚拟符号来实现对偶像的情感表达。显然,这样的方式既能灵活地满足个性化的情感诉求,也降低了追星实践的门槛,甚至还为粉丝带来了更多的参与感。结合当下“饭圈”的实践来看,“做数据”几乎成了粉丝对偶像表达情感的首要方式。其中,“打榜”与“控评”更是一度构成了其“做数据”的主要任务。前者是指粉丝通过线上投票等方式提升偶像在特定排行榜中的位置,以增加偶像的网络流量和受关注度,而后者即粉丝生产出各种文本来维系偶像的人设形象,以控制关于偶像的负面信息传播。② 正是通过此类“做数据”式的情感表达实践,粉丝们进一步获得了“养成”明星的成就感与荣誉感。

此外,在现实代价上,上述方式也重新定义了粉丝情感表达中的资源内容和成本—收益逻辑。一方面,在数字化的情感表达过程中,粉丝整体的注意力成为首要资源类型。事实上,数字时代“网红”人设兴起的基础就在于注意力资源的重新整合。在以注意力为资源的流量竞赛中,“网红”人设的打造并不依靠某几个粉丝付出大量成本,而有赖于足够规模的粉丝每人都保持一定的时间精力投入。例如,在颇有影响力的“周杰伦蔡徐坤粉丝打榜事件”中,双方粉丝为支持各自偶像获得“微博超话”榜首的位置,就自发地利用闲暇时间来参与“打榜”。③ 另一方面,粉丝的金钱财物也同样是其情感表达的成本代价,但在数字时代的追星实践中,粉丝不单是购买服务于自身消费的周边产品,而是愿意直接将金钱用于偶像所“需要”的地方,使偶像能进一步展现出令人满意的人设形象,从而实现粉丝自身的快乐。这样一来,传统意义上粉丝的“礼物经济”则可能转变成“数字无偿经济”。④ 因此在“饭圈”中,粉丝心甘情愿地花钱“应援”偶像的情况是十分常见的,尤其是在购买流量榜上的“小红花”“加能量”等任务时,其粉丝甚至认为只有自己的“氪金”能力越强,才能证明偶像的人气和商业价值越高。

3.由选择性连接产生的情感团结:粉丝聚集与集体身份认同

在上述两个环节的基础上,“饭圈”共同体的形成还离不开粉丝之间的情感团结环节。情感团结指的是具有相似品味偏好的行动者基于情感而彼此连接在一起的状态。其中的参与者将由此体验到积极的情感能量、集体性的身份认同、联系个人与集体的符号以及维护集体符号的道德正义感等。此时,一种具有“集体感性”的情感部落才得以初步形成。

早期粉丝研究即注意到了粉丝间的互动所带来的团结效果。如在电视媒介时代,新老粉丝们主要通过共同参与录像带的消费和交换,才逐渐产生更为亲密的互动关系。但由于媒介条件的约束,传统的粉丝社交网络规模较小,其彼此之间的连接相对较弱,以至于未能产生超越其圈层的情感团结力量。而在数字时代,由于数字技术在传播过程中的选择性,粉丝彼此之间的情感距离同样前所未有地缩短了,更具选择性的粉丝聚集效应也因此产生。钟爱相同偶像的粉丝们不仅可以线下相会,也可以在线上时刻联络,完成共同的任务,并分享共同的快乐。这样的连接过程既使得其中的个体找到了心灵归属,也为共同体的组建提供了正当性基础。①

在粉丝聚集并形成集体身份认同的基础上,其共同体还将探索出各种规范性策略,包括特定的身份标签与组织结构等,以实现共同认可的追星目标。同样地,由于数字技术的选择性,特定的策略一旦为粉丝情感所接纳,就能得到精准的传播,从而加强粉丝彼此之间的情感团结。具体而言,在身份标签方面,粉丝群体所建构的标签主要用于自我呈现、分享信息和组织行动。例如,“饭圈”中的粉丝将根据不同偶像的特点选择其认为合适的“应援色”,如蔡徐坤的“王者金”、迪丽热巴的“玫瑰红”等。再如,不同偶像的粉丝有着各自专属的身份名称,如易烊千玺的粉丝自称“千纸鹤”、迪丽热巴的粉丝自称“爱丽丝”等。另外,不同的追星行动也可能被赋予只有圈内人才能理解的名称,如给自己的偶像手绘图画被称作“绘饭”,为自己的偶像设立集资数额叫“插旗”,而达到了特定的目标金额则叫“拔旗”等。不难发现,粉丝们通过在数字平台中传播这些具有加密属性的标签,既实现了对潜在圈内伙伴的精准识别,又增加了其共同体的独特性与凝聚力。

而在组织结构方面,粉丝们还能够借助“理性化”的科层组织来协调集体性的追星实践。一旦认定了对某位偶像予以支持的情感目标,如何更有效地聚集资源则成为一个技术问题。“饭圈”的事实表明,虽然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粉丝群体有能力利用数字技术以建立目标明确、分工清晰的严密集体组织。如已有研究发现,“饭圈”存在着同心圆式的权力结构:位于中心位置的“大粉”掌握着更多话语权力和资源动员能力,次核心位置集聚着各种功能性粉丝,而普通粉丝只能算处于“饭圈”的边缘性位置。② 也有部分研究进一步探讨了“饭圈”中的制度性分工,发现其中的“后援会”组织可以根据现实需要而灵活细分成美工组、文案组、数据组、财务组等。③ 可以说,正是通过这样的组织结构和分工制度建设,数字时代的“饭圈”情感共同体才能够以实体化的方式维系日常的运转和实践。

四、情感共同体的再生产

随着“饭圈”共同体的自我再生产,其在社会公共领域的影响也日渐增强。那么,粉丝情感与数字技术的深度结合又将引领“饭圈”走向何种再生产道路,是成为社会秩序的扰乱者,还是维系者?“饭圈”情感共同体的再生产道路或将取决于粉丝对待数字技术“匿名化”特点的方式。一些粉丝将匿名化数字技术作为消解社会规范的工具,任凭情感力量发酵,从而导致情感的极化和秩序的瓦解;亦有粉丝将匿名化数字技术作为开放包容的平台,则可形成反思性的情感规制力量,从而促成情感的再社会化与秩序的维系。

1.“消解约束”的匿名化数字技术与粉丝情感的极化

在特定的数字平台中,各参与主体往往具有“匿名化”的特征,其线上形象可能与线下真实状况相去甚远,并且,前者的行动及后果并不直接由后者来承担。在此条件下,部分粉丝将匿名化的数字技术作为消解社会规范的工具,任凭各种情绪发酵而未对其情感力量加以规制。久而久之,一些原本零散的情感诉求得以不断激荡强化,逐渐凝练成为饱含极端观点与敌对情绪的不同阵营,从而导致宏观上的情感极化与公共秩序的瓦解等后果。④ 显然,对于充盈着情感的互联网“饭圈”来说,上述的状况并不少见。其中,不同粉丝群体之间的情感竞争以及粉丝与资本之间的深度合谋是触发其情感极化的两种常见方式。

首先,“粉丝情感竞争”指的是,在匿名化的数字平台中,某些粉丝群体为突显对自家“爱豆”的忠诚拥护,不惜以对立的方式对待其他粉丝群体。尤其在成员管理和开展活动时,其组织仅以维护自家“爱豆”利益为首要价值标准,却丧失对其他参与主体的同理心,从而带来巨大的舆论争议。“肖战227事件”就是一个从追星情感表达演变成网络舆论暴力的典型事件。① 2020年2月24日,某网络写手在AO3网站发布同人文章,将肖战设定为一名有性别认知障碍的发廊妹,而把《陈情令》中的另一主角王一博设定为爱上发廊妹的高中生。这样的设定引起了一些肖战“唯粉”的愤怒和抵制。随后,肖战粉丝集体举报了相关的同人网站,认为其存在“侵害姓名权”“涉嫌色情”等问题。但这样的行为又使肖战的“CP粉”十分不满,因为其中许多同人作品是由他们所创作的。他们则同样在微博等平台旗帜鲜明地批评参与举报的“唯粉”,并宣称自己为“创作自由”而战。到29日,AO3网站因被举报次数太多而遭到封禁,这直接导致大量作者在各大线上直播间怒刷抵制肖战信息,甚至还在线下多个渠道抵制肖战代言的各种品牌。由是,线上的混战演变成了网络暴力,也影响了人们线下的社会生活。在整个事件发酵的过程中,许多推波助澜的参与者都选择以非实名的方式活跃于各大数字平台,以至于传统的社会约束机制难以在其中发挥作用。其次,“粉丝与资本合谋”主要指在匿名化的状态下,粉丝群体在与偶像工业资本互动的过程中,一味地迎合资本所定义的“氪金”“打榜”等游戏规则,甚至不惜以牺牲大量现实资源、挑战主流价值观念的代价来表达对偶像的热爱。这样的“饭圈”看似带来了短期的经济效益与活跃的流量数据,实际上则挑战了社会整体的公共秩序。

尽管已有经验研究指出,“饭圈”之所以形成诸多非理性的特点,偶像工业中的资本力量难辞其咎。但仍需注意的是,粉丝对其行为也并非毫无责任,其在多大程度上甘愿成为服务于资本和明星的“产销者”仍有探讨空间。例如,“粉丝打榜投票倒牛奶”事件就反映了数字时代个体匿名状态下的“饭圈”是如何在资本设定的规则下展开狂欢而忽视底线的。2021年5月,爱奇艺《青春有你3》节目与蒙牛合作后,将用于打榜的二维码附在牛奶瓶盖内侧。这样的规则直接导致了部分“粉丝只要瓶盖不要奶”的消费行为,并最终酿成了令人震惊的“粉丝倒奶事件”。② 虽然倒奶事件中的资本与“粉丝”达成了经济上的供需合作,但其二者都忽视了牛奶等粮食物品本身还具有一定的社会属性,违背了“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的公序良俗。因而,此种极端化的粉丝情感实践触及了社会主流价值观念的底线,遭到了公众舆论的批评。

2.“开放包容”的匿名化数字技术与粉丝情感的再社会化

诚然,“饭圈”的再生产也并不总是带来情感极化的后果。在趋于个体化、原子化的社会情境中,基于共同偶像而组建“饭圈”是青年粉丝们主动“再嵌入”特定集体的选择。对于他们来说,匿名化数字技术恰恰提供了一个开放包容的新平台,而“饭圈”共同体则是其个体实现再社会化的重要渠道。③ 其得以在数字平台中感受和理解不同的生命状态,进而逐渐习得对自身情感实践的反思能力。④ 实践表明,这样的“饭圈”再生产道路对于社会公共秩序的维系具有正向意义,尤其是在“对社会共同体的移情”与“对资本过度逐利的反思”等方面,粉丝们仍有可能形成符合社会期待的情感实践模式。

就“对社会共同体的移情”方面来看,在匿名化的数字技术平台中,“饭圈”的情感实践模式将不仅被用于追星,还可能被延展到其他的社会事件之中。在此情境下,粉丝群体以独特的方式在表达情感的同时,也能够感知到现实社会共同体的各种需要,从而参与到特定社会主流价值观念的再生产过程。近年来,“饭圈女孩”曾多次以热爱祖国、热心公益等形象频频出圈即是上述情况的例证。2019年,基于对香港暴乱事件的不满,“饭圈女孩”和“帝吧网友”一起在互联网平台“出征”,在各大网络平台中以独特而有序的方式表达对暴力的憎恶和对祖国的热爱。其中许多创造性的口号,如“守护全世界最好的阿中(中国)”等,给人们留下了深刻印象。① 2020年,有感于新冠疫情所带来的重大创伤,“饭圈女孩”自发地为武汉等地组织了多次公益捐助活动,同样引得社会各界的频频点赞。②而在“对资本过度逐利的反思”方面,“饭圈”也并不总是偶像工业资本的免费劳动力,匿名化的数字平台同样也为具有反思性情感的粉丝提供了发声机会。如当资本过度追求利润而忽视了作品内容及明星健康之时,商业逻辑就过度侵入了粉丝情感法则。此时,匿名化数字技术则为粉丝群体集结起来抵制资本剥削、维系行业秩序等形成了重要的支撑。在“饭圈”发展史上,粉丝出于对特定人物或事物的共情而对资本过度逐利的声讨屡见不鲜。例如,在2023年8月,一段关于华语乐坛女歌手李玟生前参加《中国好声音》节目的录音曝光于互联网。在录音中,她痛斥节目组对其腿部疾病的漠视、对其人格的伤害以及对其团队的极度不公平对待。录音曝光后,节目组承认了在录制期间与李玟存在一定的误会,但表示当时就已充分沟通并消除了误会。③ 然而,这样的回应并未平息舆论的愤怒,反而引起越来越多的“玟迷”、参赛选手以及工作人员对节目为追求收视率而操纵选手、剪辑黑幕、不尊重导师等行为的爆料和批评。最终,在网络公共舆论的监督下,浙江卫视官方叫停了该节目,并对其中的问题进行调查和整改。

五、余论:“饭圈”与数字时代的情感治理

追求偶像、钟爱明星的社会心态并非是现代社会所独有的,在传统社会中,人们也有着不同特质的崇尚对象,并形成一定的膜拜仪式。而置身于数字时代,“饭圈”的广泛传播颠覆了以往人们对偶像与“粉丝”、追星与消费等诸多现象的认识。“饭圈”不仅集结了对偶像充满热情的庞大粉丝群体,生产出了独特的追星话语体系,建立了结构严密、功能多元的应援组织,而且还形成了颇具公共影响力的“饭圈文化”,带来了深刻而复杂的社会影响。

数字时代的粉丝究竟是如何集结成为极具行动—组织能力与公共影响力的“饭圈”的?本文在借鉴情感社会学相关理论的基础上,从粉丝自身出发,对“饭圈”的形成与再生产过程展开了探索。当下的“饭圈”实际上是粉丝情感与数字技术紧密结合的产物。基于数字技术的时空延展、虚拟化、选择性等特点,粉丝们形成了独特的情感唤醒、情感动员以及情感团结模式,从而构筑了“饭圈”情感共同体的基础。而随着“饭圈”逐渐进入公共领域,粉丝情感性因素与匿名化数字技术的关系将持续影响其情感共同体的再生产模式。以匿名化数字技术来消解社会约束的粉丝容易任凭其情感发酵,最终致使“饭圈”走向情感极化的再生产道路;而将匿名化数字技术作为开放包容平台的粉丝则更有助于“饭圈”实现情感的再社会化功能,并对公共秩序的维系起到积极作用。

作为一种新兴的数字时代情感共同体,“饭圈”在影响力日渐扩大的同时,其自身仍将处于持续的演化进程之中。这也意味着,对“饭圈”的治理依然任重道远。对“饭圈”的长期有效治理应当在新的数字技术条件下,回到“人”本身的情感治理层面来展开探索。

具体而言,对数字时代“饭圈”的情感治理首先应在价值层面实现共识的凝聚。“饭圈”内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情感观点与价值倾向,并满足着不同粉丝的情感诉求,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其中一些极端的立场与观点能因此获得社会承认。因而,随着“饭圈”逐渐活跃于社会公共舞台,其自身需要与社会中的其他行动者达成价值共识,共同探索出数字时代情感公共表达的“正(负)面清单”,以一并抵制过度激进化的、鼓动对立的消极情感力量。2021年6月,中央网信办所开展的“清朗·‘饭圈乱象整治”专项行动即在共识凝聚方面做出了重要探索。其特别整治了诱导超高消费、煽动造谣攻击、鼓动攀比炫富、雇佣水军刷量控评、制造话题干扰舆论等五大“乱象”,以此避免“饭圈”情感突破底线,从而为营造清朗的网络空间提供了基础。

其次,数字时代“饭圈”的情感治理也需要充分发挥意见领袖的积极引导作用。在组织结构复杂的“饭圈”之中,总有一部分参与者置于核心位置,他们的“人设”对“饭圈”整体将产生重要的榜样性作用。因此,打造积极正面的“爱豆”形象,为粉丝群体树立良好的榜样,不仅能引导粉丝情感以合理合规的方式进行表达,也有助于进一步发挥“饭圈”的情感再社会化功能。正是在这一意义上,国家对于文艺工作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2021年9月,国家广电总局发布的《关于进一步加强文艺节目及其人员管理的通知》就专门加强了对文艺工作者的道德要求,并旗帜鲜明地强调应树立爱党爱国、崇德尚艺的行业风气,以防止违法失德艺人所形成的不良导向。

最后,数字时代“饭圈”的长效治理还有待于培养具有反思性情感能力的网络参与者。“饭圈”的组建源于粉丝的情感积累,而其再生产过程也离不开粉丝自身的情感走向。在数字时代,粉丝情感得以更为灵活地积累、表达以及产生共振。然而,这样的变化也放大了情感自由表达与情感理性规制之间的张力。这就对参与者本身提出了更高要求,即需要其能够以更为审慎和包容的姿态来理解自身及他者的各种情绪感受。故在“饭圈”的综合治理实践中,建设具有反思能力的数字化情感共同体或将成为重要的探索方向。① 只有通过拓宽线上线下等多元情感表达渠道,引导各方参与者形成相互理解与开放对话的氛围,才能更好地探寻数字时代社会团结的情感基础。

此外,本文的分析将“饭圈”进一步置于数字时代的情感研究脉络之中。20世纪70年代以来,社会科学界就出现了颇具影响力的“情感转向”。相较于关注宏大的结构叙事,情感理论倾向于把真实的“人”及其具体的生命体验纳入理论关怀。② 只是在前数字时代,人们的情绪积累与情感表达渠道相对有限,情感性因素难以直接显示为社会公共领域中的结构性力量,相关的经验研究也主要围绕劳动者群体的“情感劳动”过程展开讨论。然而,数字时代“饭圈”现象的出现则反映了一种更广泛意义上的“情感行动”,即基于特定的情感目标,人们可以借助便捷的工具自发地集结起来传播信息、表达观点、组织消费或投入生产,甚至缔结成为具有公共影响力的情感共同体。

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数字媒介平台的不断发展,情感性因素将与数字技术结合得更加紧密,而类似的情感行动与情感共同体也将越来越多,数字时代的情感法则对社会公共领域的作用也将愈发突显。例如,除了“饭圈”以外,当下火爆的“网红经济”也印证了这一变迁趋势。在移动互联网和短视频技术的基础上,“网红主播”们通过各种情感叙事直播带货,而网民群体们出于心动而为爱买单。③ 再如,类似的“网络直播”方式还能与政府部门的政务工作相结合,从而形成了更具表现力的“政务直播”模式。④总之,在新的历史时期,探讨人们以何种方式安放内心的情感诉求,分析其对宏观社会结构与社会秩序的潜在影响,并探索相关的应对措施,或将成为数字社会研究与情感研究不容忽视的重要方向。

作者单位:许弘智,厦门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靳天宇,清华大学教育研究院

责任编辑:秦开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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