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文天下

【内容提要】 夏昭炎于1935年出生在湖南省攸县南田村。他才8个月大时，父亲因意外去世，母亲改嫁四川，他成了孤儿，由爷爷奶奶带大。16岁时赶上抗美援朝，正在上初中的他报名参军，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军区空军22师的文化教员。1955年5月转业到湘潭地区酃县（现为株洲市炎陵县）政府财办任资料员；1956年7月，夏昭炎考上了湖南师范学院中文系，大学毕业后分配到酃县一中教书；1979年，夏昭炎被调到湘潭师范专科学校（现为湖南科技大学）中文系当老师、教授，直到2004年退休。这一年，他被确诊为胃癌，手术将胃切去四分之三。他执意回到攸县老家养老，改变家乡文化落后的面貌。他和爱人与村委会一起创建了文化广场、少儿假期学校、图书馆（农家书屋），在周边村镇设立了6个借阅点……2018年，高桥农家书屋荣获“第七届全国服务农民、服务基层文化建设先进集体”“全国示范农家书屋”称号。夏昭炎一辈子“种”文化，先后荣获第27届全国书博会“十大读书人物”“全国孝亲敬老之星”、湖南省首届“最美新乡贤”等荣誉。2019年9月获得第七届全国道德模范“助人为乐模范”。2020年11月20日，其家庭获评“第二届全国文明家庭”。2021年6月，被湖南省委授予“湖南省优秀共产党员”。2022年获评“全国最美五老”。2023年获评“第二届全民阅读大会·乡村阅读推广人”。2023年12月被评为全国“最美退役军人”等荣誉称号。

“白仙——白仙呃，呷饭咧——”杨莲金老人站在自家门前，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又一声，那浓重的攸县石羊塘乡音在旷野里久久回荡。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夏家屋场钻了出来，正是她老公夏昭炎教授，白仙是他的乳名。

夏昭炎的大儿子夏云奇站在二楼阳台上，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在他的眼里，老家攸县石羊塘镇就像是一口大水塘，父亲恰似一条大青鱼，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夏云奇心里也有担忧，毕竟父亲已89岁高龄，是胃切除了四分之三的胃癌患者。

做儿子的最能理解父亲，父亲从这里走出去，在外50多年，从部队文化教员、中学教师到大学教授，一直奋战在三尺讲台，古稀之年罹患癌症，手术后回到这里，继续播种文化，一晃20年了。这里有他的亲人，有他的回忆，有他的梦想，有他的希望……他把乡村当作人生的又一个舞台，他把人生活成了一场奇迹！

走过苦难

“我的童年是苦难的，我的青年是幸运的，我的晚年是幸福的。”夏昭炎如是说。

1935年10月2日，夏昭炎出生在攸县南田乡南田村（现为石羊塘镇高桥村），父母都是农民。他的名字是爷爷起的，“昭炎”寓意：昭昭其德，炎炎其心，温暖他人，也照亮自己的人生。

夏昭炎祖上在县城开了家晓园饭店，母亲在晓园饭店做事。夏昭炎8个月大时，父亲因意外去世了，母亲才19岁。

夏昭炎的母亲是攸县大桥乡人。一天，晓园饭店来了个外地军官，在这里住了些日子。这军官叫李华钦，是个单身，见昭炎的母亲年轻贤慧，有意搭讪，昭炎的母亲却整日板着个脸，军官一打听，才知道人家是死了丈夫。

临走的时候，他对昭炎的母亲说：“人死不能复生，你就看开点吧，在世的人要好好活着。我喜欢你，如果你也看得上我，就跟我回四川，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昭炎的母亲左右为难，丈夫去世不久，她怕人讲闲话，儿子才两岁，今后怎么过呢？谁来照顾他？

昭炎的爷爷奶奶好像看出了儿媳有心事，再三追问，昭炎的母亲才讲出了原委。爷爷奶奶是开明人，爷爷说：“你是个好媳妇，我儿子走得早，是他没福气。你还年轻，迟早是要嫁人的。如今有人喜欢你，不嫌弃你死了丈夫，这是好事。昭炎是我的孙子，我们会好好把他带大，你就放心去吧。”

昭炎的伯父伯母也来了，伯母说：“妹子，你也不容易，能找到个好人家就别犹豫了。昭炎放家里，我们会把他当自己的亲儿子看待。”

昭炎的母亲哭着说：“我命苦，我儿子的命更苦，死了爹，娘又要走了，好在有你们，我替儿子向你们嗑头了。”

昭炎的母亲这一走，昭炎就成了孤儿。这一走，母子分离了28年。

昭炎是爷爷奶奶和伯父伯母带大的，也可以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昭炎从小就发誓，长大后要像乡亲们一样做个善良的人，要好好读书，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回报父老乡亲。

昭炎的爷爷生于1876年，他有3个儿子，昭炎的父亲是老二，1936年去世，昭炎的伯父1940年去世，昭炎的叔父1945年去世。3个儿子相继先他而去，昭炎的爷爷悲痛欲绝，在70岁时含恨死去。

旧社会，山河破碎，凄风苦雨，生灵涂炭，广大劳苦大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中国共产党从红船启航，激励与召唤着亿万人民生死与共、始终相随，南昌起义打响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创建工农武装，创建革命根据地，带领红军五次反“围剿”，从瑞金出发，突破敌军四道防线，翻雪山、过草地，经过两万五千里长征到达陕北，无数共产党人和革命志士历经艰苦卓绝的浴血奋战，取得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伟大胜利。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中华民族的历史掀开了崭新的一页。

这一年，走过黑暗、走过苦难的夏昭炎刚满14岁，正在攸县一中上初中一年级。在当时的南田乡，他是“秀才”，一放学就参加减租反霸，成了积极分子。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1950年10月19日，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作战，揭开了抗美援朝战争的序幕。

“我要去当兵！”夏昭炎热血沸腾，可他的奶奶、伯母都不同意。奶奶说：“白仙，你太小了，才15岁。你先好好上学，等你长大了再去当兵。”夏昭炎倔强地说：“我已经长大了，正是为国家出力的时候。”

夏昭炎跑到武装部报名，招兵的军官说：“你还小，过两年再来吧。”昭炎的奶奶赶来说：“首长，你就让我孙子去吧。他从小死了爹，娘也改嫁了，他命苦哇。我这孙子懂事早，能吃苦，有文化，是个好苗子，到了部队会有出息的。”南田村来了好多乡亲，异口同声地说：“昭炎是个好孩子，让他去吧。”招兵的军官了解到，夏昭炎是初中生，是南田村第一个入团的，又是村里第一任团支部书记。乡亲们都跑过来热情推荐，这孩子错不了。

夏昭炎终于如愿以偿。1951年1月30日，未满16岁的夏昭炎穿上军装，戴上大红花，来到徐州，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军区空军22师的一名战士。

投身大熔炉

夏昭炎一到部队，就被安排当了文化教员，负责扫盲。夏昭炎有点儿慌乱，找到首长说：“我初中才上一年级，文化水平不高，从来没当过教员，我怕……”首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夏，你的情况我了解，初中没毕业怎么了，在我们这里你就是秀才。战士们文化程度普遍偏低，80%以上都是文盲。当务之急就是要提高他们的文化素养。你不教他们谁教他们？”夏昭炎还想说什么，首长说：“他们年龄比你大，职务比你高，他们都吃过没有文化的亏，他们渴望文化，敬重有文化的人，能者为师嘛。提高战士的文化，就是提高部队的战斗力，你就是功臣。”

夏昭炎还能说什么呢？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他认认真真地教战友认字、写字、学拼音，把自己的所学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战友们。

不久，夏昭炎随部队从徐州转战南京，他的身份没有变，还是文化教员。他与官兵打成一片，边教边学，自己也得到了锻炼。他写的文章多次在部队报刊发表，首长夸他是“笔杆子”。那年，部队推荐他去空军政治学院学习。他兴奋得几天几夜都睡不好觉。谁知道，上级部门审查认为他学历太低，不够条件。顷刻间，他上大学深造的梦想化为泡影。对夏昭炎来说，这是一次莫大的打击，学历低成了他的一个心结。夏昭炎热切地希望自己能跨过鸭绿江，和战友们一起参加抗美援朝的战斗，却事与愿违，最终也没有上朝鲜战场。

夏昭炎要转业了。干部处长拉着他的手说：“小夏，你有文化，字也写得好，又积极肯干，我是真舍不得让你走啊。”夏昭炎说：“谢谢处长！我能当兵是我的幸运，是我这辈子最光荣的事。”处长说：“行吧，为了你的前途，我不拦你。希望你回到家乡，能心想事成。”夏昭炎说：“我回去后会努力考学，做个真正有文化的人。”

带着种种遗憾，夏昭炎于1955年5月转业，被分配到攸县人民政府财经办公室担任资料员。尽管这样，夏昭炎仍感恩4年多的部队生活，他说：“部队是一所大学校，教会了我许多有用的东西，最重要的一课就是‘为人民服务。”

夏昭炎白天上班，经常深更半夜还在看书学习。1956年7月，夏昭炎考上了湖南师范学院中文系，圆了他的大学梦。1960年，夏昭炎大学毕业，分配到湘潭地区酃县（现为株洲市炎陵县）一中教书，成为了一名真正的人民教师。

那年月，在一个县城中学，像夏昭炎这样的科班大学生并不是很多，他教1个班的语文、4个班的俄语，每周5节语文课，16节俄语课。教学任务相当繁重，夏昭炎非但不感到累，反倒觉得很充实很开心。

有人问他：“你这么拼命，累不累？”他说：“不累，青春不是用来挥霍的，青春是用来奋斗的。只有与孩子们在一起，把文化的种子播撒在他们的心田，看到他们一天天成长，我就感到快乐。”

一次偶然的机会，夏昭炎认识了县教育局干部杨莲金。杨莲金也是攸县大桥乡人。她从湖南幼师学校毕业，比他晚一年分配到酃县工作。就好像上天有意安排，这两个攸县老乡成了教育系统的同事，一来二去，日久生情，两颗年轻的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在高桥夏昭炎家里，我听着二老诉说着久远的往事，你一言，我一句，就像品尝一壶陈年老酒，心中特别温暖。

杨莲金阿姨说：“要不是我，他到现在还打单身呢。”

夏昭炎说：“哟，是吗？你这么有吸引力？”

杨莲金阿姨说：“有没有吸引力，你自己最清楚呀。”

夏昭炎对我说：“你看看我这老太婆，到今天还得意洋洋的样子。不过，那时她确实长得漂亮，又热情开朗，我是被她迷住了。”

杨莲金阿姨说：“不瞒你说，我就是看上他当过兵，又是大知识分子，是值得托付的人。”

1962年，夏昭炎和杨莲金结婚了。

夏昭炎在酃县一中教了10年书，调到县委宣传部当理论教员。

生活时常会发生一些小插曲，幸福往往不期而遇。夏昭炎30岁那年，他的母亲带着3个儿女从四川回到了高桥，住进夏家的老宅。原来夏昭炎的继父李华钦因病去世了，留下4个儿子、1个女儿。老大早年去世了，老三留在重庆。

母子离散了28年，夏昭炎28年没有喊过妈妈了，他多少次做梦在梦里喊妈妈，可他却记不起母亲的模样，他想母亲，他渴望母爱，他羡慕别的孩子有母亲的疼爱。听说母亲回来了，他欣喜若狂，带着妻子和儿女赶回老家，与母亲和弟弟妹妹团聚。看着年近半百的母亲，满脸沧桑，头发花白，他心里五味杂陈，禁不住热泪盈眶，哭着大喊一声“妈——”，母亲早已哭成了泪人，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这是夏昭炎28年来第一次喊妈妈。一声“妈妈”，血脉相连，心心相应。母亲一声“儿啊，妈妈对不住你”，饱含了多少心酸。母子重逢，感天动地。从此，夏昭炎又有了一个大家庭。夏昭炎对母亲孝顺，对弟弟妹妹关爱有加，后来几个弟弟妹妹都成家立业了，夏昭炎经常回来看望母亲。母亲83岁辞世，是他为主料理后事。村里人都说他是个大孝子。此后，他与弟弟妹妹经常来往，相互帮衬，其乐融融。

1979年，夏昭炎调到湘潭师范专科学校中文系当老师，教文学理论、美学、比较文学和中国古代文学等专业课。同一年，杨莲金也从酃县教育局调到了湘潭卫生局。

夏昭炎说：“地方变了，单位变了，我教书老本行没有变，‘种文化的初心没有变。”

重获新生

从湘潭师范专科学校到湘潭师范学院，从湘潭师范学院到湖南科技大学，25年间，夏昭炎教过的学生成千上万，他从一个风华正茂的教师，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教授。

夏昭炎常常念叨，老了要回到高桥养老。2003年夏的一天，夏昭炎眼看就要退休了，带着老伴和在株洲教书的儿子、在湘潭工作的女儿一起回高桥村看看。这次回来对他触动很大，夏昭炎家老宅只剩一点儿残垣断壁，旁边都是邻居家新建的楼房。农村变化大了，乡亲们富裕了，可好多亲友老人不在了，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村里只剩下留守的老人和孩子。村里的路是泥泞小道，房前屋后没有像样的厕所，到处都是破烂的旱厕，苍蝇乱飞，臭气熏天，卫生状况令人堪忧。大人打牌成风，孩子无人看管，扯皮打架的事时有发生。这是为什么？他思来想去，根子在文化的缺失。

中国传统文化里的落叶归根，在夏昭炎身上早已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这次回家乡探访，更坚定了他的想法，他要回来，不光是养老，他要为乡亲们做点儿有益的事情，要为孩子们做点儿有益的事情。

夏昭炎在与村民交谈中得知，本家小兰在县城买了房，全家搬到县城去了，在仁义岭下留下一栋建于1990年的两层楼房正想变卖。那栋房子是毛坯房，屋后有座小山包，屋前有块坪，坪前是一大片水田，再往前是浊江河，河那边就是夏家屋场。夏昭炎和老伴很是喜欢，决定买下来，儿女都表示理解和支持。这事进展很顺利，房子落户到了夏昭炎名下。那一刻，夏昭炎像个流浪的孩子找到了家，找到了自己生命的根。儿女出钱请人把房子装修好。夏昭炎夫妇在房子周边栽种了楠竹、松树、月桂、含笑、玫瑰、紫薇、茶梅、柠檬、铁树……夏昭炎夫妇欢欢喜喜地回到湘潭，准备收拾东西，回乡下长住。

谁也没有料到，夏昭炎回湘潭没多久，出大事了，他的生命差点儿按下了终结键。

那天，夏昭炎突然感到不舒服，以为是感冒，吃了药也不见好。他不想吃东西，后来发现大便出血，老伴催他去医院检查。湘潭市中心医院检查结果出来，疑是胃癌，经湘雅医院确诊为胃癌。老伴一直哭着抹眼泪，儿女吓蒙了。

医生说：“这个病治疗会比较麻烦，你这么大年纪了，怕你受不了。”

夏昭炎似乎有不祥的预感，一再追问儿女，儿女只说是胃病，得好好吃药，定期到医院复查。

夏昭炎已经觉察出自己的病情不容乐观。一日，他趁人不注意，偷看了病历，胃癌，一切都明白了。

儿女带着父亲的病历去了湖南肿瘤医院咨询，得到的答复是必须尽快动手术。

夏昭炎对儿女说：“动手术吧，我要搏一把，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去做呢。”

2004年元宵节刚过，夏昭炎住进了湘潭中心医院，手术做了3小时，将夏昭炎的胃切除了四分之三，手术很成功。

术后要多次化疗，做了4次，夏昭炎口腔咽喉出现了严重溃烂，只能通过食道输流食以维持生命，十分痛苦。夏昭炎与夏云奇做了一次长谈，夏昭炎从书上和网上看了许多医学常识，夏云奇上大学时学的是生物专业，对医学有一定的了解，两人展开了辩论，最后达成共识，要做就做彻底，不能半途而废。

夏昭炎做了7次化疗，他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免疫力下降得厉害，看上去整个人瘦得不成人形了。

一天，夏昭炎要老伴把儿女召到身边，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的病情我知道，我要回乡下去。”

女儿夏于林说：“您不能到乡下去，那里离湘潭太远，100多公里，一旦发病，送医院都来不及。”

夏云奇说：“爸，您就先在湘潭吃药治病，等身体好些了，再去乡下养老不迟啊。”

夏昭炎说：“我不管，我要回老家，死也要死在老家。要是还能多活几年，我就要为乡亲们做点儿事。”

杨莲金对儿女发话了：“我支持你爸的想法，你们就不要拦我们了。乡下空气好些，有那么多好乡亲，串串门聊聊天，他的心情会好些，病也好得快些。”

就这样，夏昭炎教授69岁那年，从湖南科技大学正式退休。夏昭炎和杨莲金回到了高桥村定居。

夏云奇说：“我爸生性是个乐天派，用时髦的话说就是‘社牛，他与谁都说得来，碰到石头都能说上几句话。他一边吃药，一边

夏昭炎找到村支“两委”，他说：“乡亲们吃完早饭就呼朋引伴打麻将，牌桌边围满了孩子。农村不能变成‘文化沙漠，我们要想办法建一个文化广场，让村民有一个文化与健身活动的场所，让老人和孩子们从牌桌回到书桌上来，让先进文化占领乡村阵地。”

夏昭炎和村支书一起找到那两栋老屋的主人，听说要建文化广场，要建图书馆，两家人爽快地答应。于是，村里大兴土木，拆了两栋屋，填了一口塘，将废弃的晒谷坪修建成水泥球场，安装了篮球架和健身器材，建成了一个1000多平方米的文化广场。

几棵桂花树挺立在广场大门两侧，墙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格外醒目。右边一栋二层楼房是国学馆，大门楹联“爱国家国学国粹，敬乡村乡亲乡贤”，大厅是国学讲堂，4间小屋是琴、棋、书、画室，楼上是留守儿童活动室。

经操坪往槽门走，便见乡贤馆，楹联为“崇圣贤敬先贤学乡贤，正党风淳民风美家风”，左右两边各挂着“中共石羊塘镇乡贤文化活动中心党支部”“石羊塘镇乡贤文化活动中心”的牌匾。进得槽门，是个新建的100多平方米的钢架风雨棚，一尊孔子先师雕像让人肃然起敬。再往里走是“廷举堂”，里面供奉着高桥老祖宗廷举公的牌位和“四美公”牌位，上厅屋墙上有“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下厅屋墙上挂有“诸葛亮诫子书”“朱子治家格言”等条屏字画。

风雨棚左边是图书馆，门前挂着“攸县图书馆高桥分馆”“高桥农家书屋”的牌匾。当初建高桥农家书屋时，县图书馆送来了17大包图书，夏昭炎教授把自己的藏书全部捐献出来，还发动自己的学生、亲友捐书。夏昭炎每个月都要自掏腰包购买书籍，解决村民买书难、借书难、看书难的问题。高桥图书馆现有图书2万多册，吸引了附近3个乡镇8个村的村民，几十本借阅簿上写得密密麻麻，那是村民和孩子们如饥似渴的见证，仿佛一笔一划上印证着他们深深浅浅的脚印。

为方便更多村民和孩子们看书，夏昭炎想出一个“母鸡下蛋”的新招，他走访了附近几个村，将高桥书屋与各村部的图书资源进行整合，在居民相对集中，又能无偿提供场地，有热心人管理的南田、界江、荷叶塘、杏塘、陈家场、佳台村等设立了6个借阅点，等于下了6个“蛋”。

杨莲金老人说：“我们就是想让村民和孩子们多读书，多了解外面的世界，开阔视野，解放思想，增长才干。”

2017年5月，夏昭炎荣获第27届全国书博会“十大读书人物”。 高桥农家书屋的做法和经验得到了中央有关部委的肯定，同年6月，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下发《关于深化农家书屋延伸服务的通知》，要求总结推广湖南省株洲市攸县石羊塘镇高桥农家书屋“下蛋”模式，开展延伸服务，更好地满足广大农民群众的精神文化需求。2018年，高桥农家书屋荣获“第七届全国服务农民、服务基层文化建设先进集体”“全国示范农家书屋”荣誉称号。

年过半百的周端娇是高桥舞蹈队队长，她告诉我：“以前我们村里是路差、环境差、风气差，打牌成风，纠纷不断，鸡犬不宁。夏教授夫妇回来后，建起了文化广场，每天晚上跳舞的人有30多人，每个月初三、十六这两天，杨老师都会组织我们搞活动，上保健课，打八段锦，打太极拳。村上还成立了舞蹈队、文艺队、军鼓队，多次参加全县比赛和表演，展示了农民的风采。我们文化水平提高了，身体好多了，精神好多了，邻里纠纷少了，大家关系融洽了，社会风气越来越好了。”

那时，高桥村的村道坑坑洼洼，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灰。夏昭炎又和村支“两委”商量，要致富，先修路。他动员村组集资3万多元，从自己积攒下来退休金中拿出8000元，又多方奔走，四处化缘，先将浊江河两岸长约3公里的村道修成沙石路，后又筹钱修成水泥路，前年再次提质改造，修成了柏油路。

浊江上有座石拱桥，名叫南田高桥。那是浊江河上的一道古老的风景，也是高桥人的一块心病。

这桥太老了，坡度太大，承重有限，只能过人，过不了车，时常有人在桥上跌倒，有人骑摩托车过桥，稍不留神就摔得人仰马翻。夏昭炎找村委会建议，要修一座新桥。他说：“高桥的寓意就是希望村民的日子步步高。老桥作为文物得保护起来，必须修座新桥，这是关系村里发展的大事。”

夏昭炎找了县政府领导，政府同意立项，划拨扶持资金50万元，剩下部分自筹。请来专家到现场勘查，原本打算新桥斜向跨越浊江，避免路的接口不要转90度急弯，却对着一户夏姓人家的大门，还占用了他家的菜地，这家主人老夏死活不让修。夏昭炎教授多次上门找他做工作，“你我都是黄土埋了大半截的人了，这桥是村民必经之路，修好了能方便大家出行，是行善积德，让子孙后代享福。”夏昭炎又去跟村上商量，在原选址位置移过来20米，紧挨着老桥平行修一座新桥。这样一来，老夏也同意了，最后由四川中恒工程设计院设计，一座宽6米双向两车道、长20米的平板桥建成了，摩托车、汽车畅通无阻，这座桥成了便民桥、致富桥、连心桥。

夏昭炎风趣地说：“新时代新气象，高桥也可以下个‘蛋。”

新旧两座高桥，给人一种穿越历史的震撼。

我和夏昭炎教授一起来到高桥边，新桥南面有夏昭炎撰写的一幅对联：“古今双桥并立，南北两岸共荣。”北面是夏昭炎小儿媳撰写的对联：“义高薄云众心畅，长桥卧波胜景新。”

旧高桥旁边立着一块石碑，碑文记载：南田高桥位于石羊塘镇杏塘村东风组南田垅，浊江东支流，南北向、青砖红石构筑，单拱直肩，南北各设台阶21级。长16米，宽3.8米，高5.2米，建筑面积105平方米。高桥系当地夏姓先祖夏正阶于乾隆初年（1742年）独资捐建。民国年间对桥面略有修缮。南田高桥完整保存了清代湘东地区的石拱桥建筑风格，具有较高的历史及建筑艺术价值。

夏昭炎又有了一个新身份——文物保护员。

如今，这里已经成为网红打卡地。

高桥组组长夏社良说：“夏教授是我同辈兄弟，可以这样说，没有他就没有这座新桥，他平凡又不平凡，有这样一个老人，是我们村里人的福气。”

修路，修桥，建文化广场，建图书馆、国学馆、民俗馆，办红色讲堂、少儿假期学校……这一切都是夏昭炎教授回乡后所做的文化事业，他离开了三尺讲台，来到了农村这个更大的舞台，他把论文写在了生养他的这片土地上，一辈子只做一件事——“种”文化。

一辈子“种”文化

盛夏的一天，夏教授对老伴说：“一头牛是放，一群牛也是放。我想把村里那些没人管的孩子都管起来。你看怎么样？”

杨莲金说：“好是好，只怕你身体吃不消嘞。”

夏教授说：“我觉得做自己喜欢的事，特别是能跟孩子们在一起，我活得特别开心，我的身体会越来越好。”

杨莲金点头说：“要得，我支持你。”

事情是这样的，夏昭炎和老伴在乡下安顿好了，他们新的生活也影响到子孙。夏教授的小儿子在北京某机关工作，小孙子夏悦然（乳名叫躲躲）打小就特别黏爷爷奶奶，每年暑假都要从北京到乡下来玩，躲躲对乡下的一切都感到格外新鲜和亲切，老两口尽情享受着抚孙之乐。

攸县是有名的劳务输出大县，村里大多是留守老人和儿童。夏昭炎看见村里的孩子们放学、放假了没地方可去，到处追逐撒野，要不就是看老人打麻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想把孩子们组织起来，给他们上上课，讲讲故事，看看书，做做游戏，该多好啊。

刚开始并不顺利，老两口走东家串西家，村民将信将疑。

有人说：“你俩年纪这么大了，不要管这些闲事，费力不讨好。”

杨莲金调整思路，先到几个亲戚家游说，很快招来几个小孩，和躲躲一起玩，一起做作业，一起吃饭，孩子们可开心了。这样一来，周边的村民们陆陆续续把孩子送上门来，从几个到十几个，夏昭炎家里俨然成了幼儿园，整天洋溢着孩子们的书声和笑声。

夏教授找到村支书夏耀宗，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孩子们越来越多，反映越来越好，想在文化广场找个屋场开办少儿假期学校。

夏耀宗高兴地说：“好哇，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广场边有一栋老屋已闲置多年，主人一家子早就搬到县城去了。夏耀宗打电话给他，他一听说是夏教授想用来办学，满口答应，夏教授自己出资4000元，将房子进行简易装修，老屋焕然一新，两间做教室，两间做村史展览室，添置了课桌椅和必要的设施。

2011年12月23日，“少儿假期学校”正式挂牌成立了。开学那天，广场上人山人海，村民们像过节一样，敲锣打鼓，燃放鞭炮烟花。夏昭炎激动地说：“我16岁离开家乡，在外工作53年，时刻想念家乡，想念乡亲们。我从当兵到后来当老师，一辈子“种”文化。回到村里后，发现农村变化真大，可就是文化程度还不够高，特别是孩子们放学放假没人管，我心里着急啊，我一定要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为村里做点儿事，为孩子们做点儿事。做什么呢？我没有别的能耐，只有教书这点儿本事，我就继续‘种文化吧。今天少儿假期学校开学了，这是我们村上的大喜事，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大喜事，我们一定要把它办好，让中华传统文化传承下去，发扬光大。祝愿乡村振兴越来越好。”

少儿假期学校每周六上课，分为3个班，幼儿、一、二年级为致远班，三、四、五年级为致诚班，六、七、八年级为致志班，开设了数学、语文、趣味英语、音乐、舞蹈、体育，还有书法、画画、弹钢琴、吹长号、打鼓等课程，夏教授讲国学、教作文，杨老师教汉语拼音，还有石羊塘镇中心完小的老师义务上课。其他放学时间，孩子们也可以来这里做作业、玩游戏。

不久，夏教授倡议成立“四美奖学金”，夏教授带头捐款，还有村上在外打拼的成功人士和乡贤自愿捐款，共计5万多元。每年对村上学生考上大学本科的奖励400元，大专奖励300元，研究生奖励500元。钱虽不多，却代表着村民们的一片心意，一种肯定，一种激励。

夏耀宗说：“暑假天气炎热，好多学生都来这里，还有周边村的孩子，每天放学，杨莲金将每一个学生送走了，她自己才回家。”

夏日的一天下午5点多，一村民打电话给杨莲金：“杨老师，我家女儿怎么还没回家？是不是学校还没放学？”

又有一个村民打电话来，说他儿子还没回家。

杨莲金说：“不对呀，我们早就放学了，孩子们都回去了。你别急，我去找找。”说完，她叫上夏教授，老两口分头去寻，挨家挨户地找，杨莲金在一户村民家找到了几个没回家的孩子，原来是这家大人将几个孩子带到他家来玩。杨莲金抱着几个孩子，像找到失散的亲人一样，眼圈湿润了。杨莲金激动地给夏昭炎打电话：“白仙，找到了，我找到了。”杨莲金和夏昭炎将孩子一一送回家，才高高兴兴地回到自己家中。

夏昭炎看到老伴走路一瘸一拐，问她：“是不是伤到脚了？”杨莲金说：“没事。”洗脚的时候，夏昭炎看到老伴的脚上打起了血泡，心疼地说：“你这老婆子，疼不疼？”杨莲金说：“不疼。”

夏昭炎有3个儿女，女儿夏于林在湘潭工商银行工作，家在湘潭；大儿子夏云奇在株洲二中，夫妻都是教师；小儿子在北京工作。每年过年，3个儿女总是想方设法回到攸县老家，陪二老过年。可有一个问题，大儿子和小儿子的岳父母都在湘潭，在攸县乡下过完除夕，初一他们就得赶回湘潭，陪岳父母过春节。这样过了两年，夏昭炎与老伴说，这样不好，儿女三家人就为了回来陪我俩，在路上折腾几个小时，天寒地冻不安全。不如我们去湘潭，他们就不要两头跑了。从此以后，夏教授和老伴总是提前到湘潭，和儿女团聚。

夏于林说：“我爸妈心里时刻装着别人，也时刻装着儿女，凡事总是替人家着想，就是不晓得心疼自己。”

离高桥村大约1公里，有个石羊塘镇敬老院，夏昭炎夫妇经常去那里走走，看望那里的老人。

“夏教授怎么还不来？他什么时候能来呀？”石羊塘镇敬老院的老人时不时地问院长彭喜颜。

彭喜颜的爱人夏鹏飞是高桥村的党支部副书记，她以前在乡贤馆工作过几年。彭喜颜告诉我：“夏教授夫妇回来后，不仅创办了少儿假期学校，还开办了老年学校。他俩发现乡亲们缺少医疗保健知识，很多人生活方式不健康，杨老师就利用自己所学，开设老年保健知识讲座，带领大家养生、健身，还经常到我们敬老院来讲课，教老人们保健操和穴位按摩，夏教授则跟老人们讲时事，讲故事。我们这里的老人都喜欢夏教授夫妇，他俩和霭可亲，有文化又幽默，隔一段时间不见，老人们就想他们呢。”

夏昭炎从创办农家书屋发展到“门前三小”（即小广场、小书屋、小讲堂），“农妇们去广场健身，孩子们去书屋读书，乡亲们到讲堂听课”的模式，在农业农村部、国家发改委、新华社发布的“全国第二批农村公共服务典型案例”中，成为23个入选案例之一，也是湖南省唯一入选的案例。2019年9月，夏昭炎获得第七届全国道德模范“全国助人为乐模范”，湖南省首届“最美新乡贤”荣誉。次年，夏昭炎家庭获得“湖南省文明家庭”“第二届全国文明家庭”称号。2021年6月，夏昭炎被湖南省委授予“湖南省优秀共产党员”称号。

鸟儿在天空翱翔

“从我家走到文化广场，1148步。我俩每天来来回回要走四五趟。”杨莲金做了个来回的手势，接着说，“刚开始，好多人不理解，问我们图什么？白仙说得好，我们图的是村里人的日子越过越红火，乡亲们越活越开心。”

夏帆（化名）同学上高一时，突然不想上学了，也不来暑假培训学校了。他的父母和爷爷奶奶拿他没办法，急着来找夏教授夫妇。

夏教授问：“他不上学，干什么去了？”

夏帆的爷爷说：“他在外面打工，他这是自暴自弃啊。”

夏教授老两口专程去了攸县一中，找到校长、书记和班主任了解情况。大家一商量，找了个理由，打电话叫夏帆回学校来。

夏教授对夏帆说：“你家里条件不太好，你不想上学，想去打工，减轻家里的负担。说明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你要知道，没有文化，打工也打不好哇。你学习基础比较好，一定要克服困难完成高中学业，好好考大学，知识改变命运，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夏帆很受感动，打消了辍学的念头，重新回到了教室。两年后，他考上了湖南工学院。4年大学生活，他进步很大，年年被评为优秀学生，每年暑假都会到少儿假期学校支教。如今他在深圳某公司上班，已经结婚生子，只要回家探亲，他都要到夏教授家来看望二老，感谢再造之恩。

少儿假期学校的缘起者，也是第一位学生夏悦然（躲躲），如今是北京理工大学研究生，他每年暑假都会回到这里，为高年级的学生讲授物理、化学和英语。他常说：“我退休后也要回到这里来。”

本村的夏阳洋是和少儿假期学校一起成长的孩子，他在外地上大学，一到暑假就回乡支教，还动员4个同学一起来，一来就是20多天。夏阳洋说：“要是没有假期学校，没有夏爷爷和杨奶奶这么关心我们陪伴我们，我不一定能考上大学，更不会有今天的思想境界。我要像夏爷爷和杨奶奶一样，用自己所学的知识回报乡村，希望我们村里走出更多的大学生，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少儿假期学校门前，挂着中南大学、湖南科技大学、湖南信息学院、湖南环境生物技术学院“社会实践基地”等几块牌子。夏耀宗说，每到暑假，这几所大学就会有许多学生来这里支教，住在文化广场旁边一栋三层楼房改造的儿童之家。他们的到来让教学内容更丰富，更生动，更加充满活力。

湖南科技大学支教老师周芳琳说：“一笔一划，一词一句，深入浅出，引导着每一位学生畅游在知识的海洋。为期7天的支教活动为我教书生涯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更让我认识到提高自己综合素质的重要性。”

中南大学支教大学生说：“面对他们收获知识的快乐，其实受教育的也是我自己，是一次充实、难忘的经历，是一次心灵上的净化，自我价值的实现。”

湖南环境生物技术学院阳慧说：“三下乡社会实践活动是延伸课内教育至课外教育的一种方式，有助于当代大学生接触社会，了解社会，为今后走向社会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同时也是大学生利用所学知识服务社会、回报社会的一次检验，有助于大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少儿假期学校荣获了“攸县关心下一代十佳特色园地”奖牌。湖南电视台、中央电视台等许多媒体记者多次来村采访报道，在社会上产生了较大反响，全国各地的人慕名而来，来看夏昭炎教授夫妇，来看高桥村的新图景。

“越来越多的人在阅读中找到快乐，就是我俩最幸福的事。”夏昭炎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2023年，夏昭炎被评为“第二届全民阅读大会·乡村阅读推广人”。

在夏昭炎家里，我看到一个个奖杯、奖牌、证书和奖章：“全国最美五老”、湖南省“最美退役军人”、全国“最美退役军人”……

夏耀宗说：“夏教授这些年得到了许多荣誉，他把奖金全部捐献出来，用于村里文化建设。他真的是不为名不为利，一心一意为家乡，为下一代。”

我仔细端详着夏昭炎教授，虽白发稀疏，却面容红润，腰不弯，背不驼，走路快，反应敏捷，精神矍铄，全然不像已近90岁高龄的人，更不像患胃癌20年的人。奇迹啊。他告诉我，他是“三忘”老人，就是“忘记疾病、忘记年龄、忘记身份”。我想说，他的“三忘”心态，加上他一生默默耕耘，甘当种子，播种文化，不为名不图利，无私奉献。这也许就是破译他身上奇迹的密码吧。

受夏昭炎夫妇的感召和影响，高桥村先后有40多人考上了大学，还出了几个研究生，还有几个参军入伍，成为国家有用的人才。夏昭炎教授每每提起这些，心里就感到特别欣慰。他激动地说：“我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一是去部队当兵，得到了很好的锻炼；二是我永远保持军人的本色，一辈子‘种文化。孩子们是祖国的希望，我只要还走得动，就一定要把文化的种子一直播种下去，开花结果，生生不息。”

春天的高桥村，山坡、路边、房前屋后，各种花朵争奇斗艳，广袤的田野上绿草茵茵，大片大片金黄的油菜花铺向天边，远山如黛，层层叠叠，一行鸟儿在天空翱翔……

作者简介：

欧阳伟，供职于湖南省湘潭市公安局，中国作协会员，湖南省报告文学学会名誉副会长，公安部全国公安文联签约作家，湘潭市作协名誉主席。

责任编辑/王昌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