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咳再流行，如何提防？

非田

孩子传来的咳嗽声，或许是近来家长最害怕听到的声音了。

中国疾病预防控制局数据显示，今年1—2月，全国报告“百日咳”超3.2万例，是去年同期的23倍左右，其中还出现了13起死亡病例，死亡数超过了过去6年的总和。

自去年11月开始，百日咳就开始占据传染病发病数前五，公众对百日咳的担忧也在与日俱增。

百日咳是由百日咳鲍特菌引起的急性呼吸道传染病，国内将其划为乙类传染病，临床表现为阵发性痉挛性咳嗽，因典型病程通常会持续2—3个月，所以被称为“百日咳”。

得益于疫苗的大规模接种，百日咳在大众视线里消失了很长时间，但如今却在全球范围内卷土重来。英国卫生部门预计，今年的百日咳发病数可能是近30年最高。

在3月16日召开的2024年疫苗与免疫大会上，中国疾控中心主任沈红兵表示，呼吸道传染病仍然是我们面对的最具有挑战性的、造成大流行的疾病，认为当前我国百日咳防控需要引起高度重视。

他援引的数据显示，中国的百日咳发病率从2014年开始已经有明显上升，“我们的免疫规划政策是不是要调整，还是疫苗需要有什么改变，值得我们考虑”。

国家卫健委在《百日咳诊疗方案（2023年版）》（简称“诊疗方案”）中指出，由于接种疫苗后产生的免疫力衰减和百日咳鲍特菌变异，全球很多疫苗覆盖率较高的国家“百日咳再现”，发病年龄高峰从婴幼儿转移至青少年及成年人。

由此看来，无论是孩子还是成年人，都不该对百日咳掉以轻心。

席卷全球

不久前，一名4个月大患儿的病情，牵动着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儿童医院湖滨院区医护的心。最终，在足足换掉全身4倍血液里的血后，这个宝宝脱离了生命危险，而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百日咳。

与此前几年同期千余甚至只有百余病例的情况不同，今年1月超1.5万人的感染确实可以用“暴发”来形容—珠三角某三甲医院急诊医生告诉《看世界》，结合官方公布数据和他的观察来看，这波百日咳疫情或尚未过峰。

百日咳的“重新流行”，不仅出现在国内，也日渐成为困扰世界各主要国家公共卫生系统的难题。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称，英国和欧洲的百日咳病例大幅增加，这是2012年以来的最大增幅。

荷兰国家公共卫生研究所披露，该国3月每周有200—300起百日咳病例，4名婴儿因此丧生。在全部病例中，有大约20例涉及1岁以下的婴儿，至少一半需要入院治疗；英国《金融时报》认为，从荷兰的数据走势来看，同样陷入百日咳危机中的英国，疫情很可能会进一步恶化。

2024年4月9日，上海某三甲医院内，家长带孩子看病

英国的百日咳患病人数从去年年底开始逐步走高，按照英国卫生安全局（UKSHA）的统计，截至去年11月下旬，百日咳病例数已经比2022年和2021年同期增长了250%。

今年1月，英国新增病例555例，创下近年同期新高，超出了2022年的全年总和；而到了2月，患病人数再次几近翻倍，达到了913例。按照这样的增长速度，英国今年百日咳患病数可能突破上一轮高峰即2016年的水准，那一年英国共有5949人患病。

类似的情况也出现在了美国。据NBC报道，从去年10月到今年初，纽约市经历了一轮百日咳疫情，有200多人感染；本月，旧金山湾区的高中学生也有小规模感染报告，甚至在遥远的夏威夷，也出现了零星病例。

在亚洲地区，菲律宾奎松市也在不久前宣布了百日咳暴发。该市是首都马尼拉的卫星城，一些马尼拉市民也因此感到不安。

全球很多疫苗覆盖率较高的国家“百日咳再现”。

吸附无细胞百白破联合疫苗

疫苗接種率下降

百日咳在近来的暴发，或许将掀开人类与其漫长斗争史的新篇章。作为一种历史悠久的传染病，百日咳被世界卫生组织（WHO）认定为“全球婴儿死亡的重要原因”。

从1970年代开始，人类通过多重手段，逐步将百日咳的传播性降低。这一次百日咳的暴发，恰恰是人类的常规防线被“突破”，而这背后最直观的因素，就是疫苗接种率的下降。

梅奥诊所发布的百日咳病史显示，早在1914年，百日咳疫苗就在美国获得了许可。1948年，美国将百日咳、白喉、破伤风疫苗合并为一种，称为DTaP，也就是国人熟悉的“百白破”疫苗。

中国在疫苗接种方面同样走在前列。1960年代，国内就开始为儿童提供含百日咳成分的疫苗，1970年代末开始，要求接种百白破疫苗。

从全球来看，自1974年各国逐步将百日咳或百白破疫苗纳入扩大免疫规划以来，百日咳疫苗接种率不断提高，发病率和死亡率大幅下降—即便是以往最为严峻的非洲地区，其每十万人百日咳发病率，也从1980年的116.88例，下降到2021年的0.63例。

鲜亮的成绩单背后也藏着隐患。因为控制得当，百日咳基本消失在公众视野里，不少人尤其是年轻的父母对这一病症掉以轻心。《卫报》称，英国人将百日咳视为“维多利亚时期”的病症，而因为轻视，疫苗接种率明显下滑。

2012年起，英国推出了可供孕妇注射的百日咳疫苗，以期母亲的抗体能通过胎盘传递给孩子，让孩子在出生前就拥有对百日咳的免疫力。这使得孩子在达到接种疫苗的年龄之前，得到了非常高的保护率。

得益于该政策，3个月以下婴儿百日咳发病率的下降明显。《金融时报》统计，截至去年年底，产前注射疫苗使婴儿死亡人数减少了三分之二，而在产前注射疫苗之前的12年里，婴儿死亡人数为63人。

尽管如此，依然止不住疫苗注射率的下滑。路透社认为，百日咳的激增，是由于接受产前疫苗接種的孕妇数量大幅减少所致—在2017年9月，接种率约为70%，而到了去年9月，比例已经下降到了58%。UKHSA的数据显示，在一些伦敦社区，这一比例低至20%或30%。

对此，《英国医学杂志》也表达了担忧，认为新冠疫情期间关于疫苗安全性的谣言，正左右着百日咳疫苗的接种意愿。伦敦大学学院儿童健康教授海伦·贝德福德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对新冠疫苗提出的许多问题，已经转移到其他疫苗上。

太阳底下无新事。布里斯托尔大学的儿科教授亚当·芬恩在接受《卫报》采访时表示，早期的疫苗是由整个灭活的百日咳菌制成的，效果很好。但在1970年代，却出现了百日咳疫苗会导致颅脑损伤的说法，虽然很快被证明是谣言，但却导致了接种率的下降，使得百日咳又在20世纪80年代大流行。

另一方面，并非所有孩子都完成了全程接种。当前的百日咳疫苗通过提取纯化技术，去掉一些无明显保护作用且易引发不良反应的毒性物质后制成，副作用较少，但相对应的，产生的免疫效果也没有那么持久。

以英国为例，除了孕妇接种外，还应在婴儿8周、12周、16周时接种，在就读幼儿园和小学前也都需要接种。《卫报》统计显示，2014年3月，一种预防小儿麻痹症和百日咳等六种疾病的疫苗接种率为96.3%，但到了去年9月，比例降至92.9%。

成年人病情负担加重

除了疫苗外，百日咳传播方式的不断迭代同样值得关注。最明显的变化在于，青少年和成年人百日咳报告病例和发病率都在狂飙。

2018年欧盟一份报告显示，10—14岁人群的百日咳发病率已经跃升至第二，仅次于1岁以下婴儿。而从绝对数量上来看，大于或等于15岁的病例数占总病例数的62%，欧盟多国均表示成年人百日咳疾病负担加重。

2023年6月，印度尼西亚，婴儿在接种百白破疫苗

2023年11月，克罗地亚，市民接受百日咳测试

百日咳的激增，是由于接受产前疫苗接种的孕妇数量大幅减少所致。

《中华流行病学杂志》去年的一篇文章指出，百日咳传播模式正逐渐从以婴幼儿传播给青少年和成年人为主，转变为以青少年和成年人传播给婴幼儿为主。

美国一项2006—2013年婴儿百日咳病例传染源的研究表明，超过66%的传染源是直系亲属。而澳大利亚的数据也佐证了这一观点，父母与兄弟姐妹为传染源的占比在73%以上。

《诊疗方案》也认为，百日咳发病年龄高峰从婴幼儿转移至青少年及成年人，青少年及成年人成为婴儿百日咳的主要传染源。

这也意味着，加强青少年和成人的防控，是预防百日咳的重要途径。但在这一方面，国内确实存在一定“盲区”—针对青少年以及成人的百白破加强疫苗，国内目前仍属空白，直到去年6月，康希诺生物一款适用于6岁以上人群的无细胞百白破疫苗才获批开展相关临床试验，但距离上市为时尚远。

当前，百日咳病例仍处于高位，前述急诊医生也建议民众及早就医。据他向《看世界》介绍，百日咳的病程通常分为卡他期、痉咳期和恢复期：通常在卡他期时，使用合适的抗生素治疗效果更佳，若等到咳嗽末伴有吸气性吼声时，说明已经进入痉咳期，这时使用抗生素已经无法缓解症状，只能降低传染性，难以有效缩短病程。“如果咳嗽超过3天且不见好转，那就应该去医院看看，切勿拖延。”

责任编辑吴阳煜 wy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