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亚萍
(作者单位:青海师范大学)
在媒体融合时代,具有明星效应和传播话题的网络综艺更容易吸引年轻群体的视线,而传统文化类综艺节目却因不接地气而频频遇冷。因此,文化类综艺节目如何在媒体融合时代摆脱传播困境,在不媚俗、不逢迎的底线上坚持求变求新,制作出为大众所喜闻乐见的节目,是影视行业亟待解决的问题。《典籍里的中国》一经播出,就打破了文化类综艺节目遇冷的僵局,引来了社会各界的热烈讨论。作为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精心打造的文化类综艺节目,《典籍里的中国》延续了严谨精良的大制作模式,生动解读了《尚书》《天工开物》《本草纲目》《徐霞客游记》《茶经》等典籍。通过影视化、戏剧化演绎典籍故事和沉浸式对话古代先贤的叙事形式,使得典籍的创作背景、人物精神和典籍的文化内核在观众眼前“活”了起来,展现了中华传统典籍的独特魅力和古代先贤的高尚精神。截至2023年4月10日,《典籍里的中国》在央视频平台的播放量达7 314万,第二季豆瓣评分高达9.2,且获得“第27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最佳电视综艺节目”的奖项,成为现象级的电视传播产品。
进入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发展作出重要指示,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要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不断增强中华民族凝聚力和中华文化影响力、深化文明交流互鉴,讲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故事,推动中华文化更好走向世界。”[1]现如今各种文化类节目的创作内核就是博大精深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文化类节目所传递的价值是引起观众共鸣的强大精神力量,是让世界了解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独特内驱力。因此,要想弘扬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就要发展文化类节目。
当下,文化类综艺节目陷入了是娱乐性主导还是文化性主导的博弈僵局。例如,大型文化类节目《中国诗词大会》,其以游戏PK的形式弘扬传统诗词,虽然吸引大众广泛关注,但对传统文化的精神内核解读深度不足。而《百家讲坛》这种解读类的节目对于文化水平不高的观众来说显得晦涩难懂。现如今,如何在既贴近人民群众接地气,又坚守文化内涵高质量发展的要求下,在文化类节目中解读、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影视行业亟待攻克的重大难题。《典籍里的中国》深入考虑了观众的需求,将晦涩的文字用戏剧化的形式演绎,将典籍的故事和先贤的精神用影视化的形式展现,并顺应时代潮流借用虚拟现实(Virtual Reality, VR)技术最大限度还原典籍的创作和守护故事,最后设计穿越时空的情节来弥补古代先贤的遗憾,也满足受众对古代先贤“死而无憾”的完美化期待,真正达成了“娱乐性”“文化性”的平衡与共生发展,让观众直呼既有趣又长见识。由此可见,《典籍里的中国》对于其他文化类综艺节目的未来发展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学者彭兰多次在著作中提出“现场”和“在场”的概念。在大众传播时代,传统媒体录制拍摄画面,单向呈现给受众,以此达到受众“现场见证”的目的。随着移动互联网的发展和虚拟现实(Virtual Reality, VR)、增强现实(Augmented Reality, AR)技术的加入,沉浸式的展示使得观众的身体感官陷入了虚拟的现实之中,给了观众作为亲历者的“在场感”[2]。
中华传统文化典籍是古代政治、经济和社会因素共同影响下的文化产物,其精神内核并不容易被当代普罗大众所理解、接受,因此,传统文化典籍内容传递与观众认知之间有一道壁垒,这也就导致文化类节目频频遇冷。而《典籍里的中国》制作方以“戏剧+影视”的形式将晦涩的文字用戏剧画面生动演绎出来。例如,在《尚书》这一期中,由于古今时代相隔较远,且观众对《尚书》了解过少,因此节目采用“插叙+倒叙”的片段式戏剧表演介绍了《尚书》的创作背景,首先以清朝末年王道士在莫高窟挖出万卷典籍为开头,继而经清代学者之口点出这些出土的典籍是《尚书》,最后时光追溯到千年之前的孔子讲学,借用孔子之口点出《尚书》的核心内容。至此节目开始正式带领观众识读典籍。
《尚书》连续性戏剧化最突出的地方在于晁错传圣旨宣召伏生讲《书》,晁错一行人走向舞台,声、画协调推进剧情,而主持人撒贝宁从侧方走上舞台,站定后配合画外音讲解此段历史,晁错一行人退场时,撒贝宁走向剧场中央。二者虽同处于一个舞台,但互不打扰,声音强弱交替,使得剧情清晰流畅,观众好像跟随撒贝宁成为戏剧演绎中的隐形人,在剧场中亲眼见证了极具“现场感”的历史场景。
而撒贝宁以一句“晚生是来自两千多年后的读书人,特来拜访”,使得戏剧化的舞台转向影视化的呈现。撒贝宁向伏生提问“书好在何处?”,以此引导伏生将思绪拉回90年前,影视大剧场和戏剧小剧场开始叠加。在戏剧小剧场中,观众跟随伏生的回忆一同学习《尚书》中大禹治水的故事,并且叠加了解了大禹治水的经过和贡献。在影视大剧场中,观众通过伏生的自述,了解其妻儿舍命护《书》的故事。除此之外,伏生讲《牧誓》这一篇时,节目运用大剧场由伏生念出《牧誓》节选的文字内容,叠加戏剧小剧场演绎画面,生动地讲述了牧野之战的故事,传递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得民心者得天下”的精神内核。
古今对话的影视化大剧场和多维的戏剧化小剧场相配合,起到了“主线+副线”的叙事目的,让观众从多角度了解《尚书》,其故事背景、详细内容、先贤精神、典籍的文化内核被生动演绎,给人一种“现场见证”的震撼。
在短视频盛行的时代,受众更乐于接受交互性强和反馈速度快的热媒介,而以单向传播为主的电视节目难以吸引受众。为应对短视频时代“爆米花”式的冲击,文化类综艺节目应扬长避短,强化文化的认同感,不断打造沉浸式的在场化亲历体验。
“沉浸传播”这一概念由我国传播学者李沁提出,指的是一种全新的信息传播方式,是人们从视觉的感官沉浸过渡到虚拟环境的身体沉浸,再到“沉浸式现实主义”的世界体验,更是通过VR、AR等技术达到“以人为中心,处处无边界”的沉浸状态[3]。在《典籍里的中国》中,“古今对话”成为观众沉浸于传统文化典籍的主要形式,在虚拟的现实中,观众更容易被节目所设定的现实环境所感染,从而产生更强烈的沉浸感和体验感。
例如,在《天工开物》这一期中,撒贝宁带着宋应星穿越时空来到300年后的世界,在宋应星提出想看看“乃粒”的请求后,二人来到袁隆平试验田基地。两代科学家在稻田里握手,探讨交流《天工开物》中的《乃粒》,从“贵五谷而贱金玉”谈到“禾下乘凉梦”,直至宋应星接过袁隆平递来的那株超级稻,“古今对话”真正完成。
在《典籍里的中国(第二季)》中,除了保留“古今对话”的形式,还加入了VR技术,使得观众沉浸式体验达到顶峰。例如,在《永乐大典》这一期中,陈济在雨天外出买书,为保证书不被淋湿,将书藏于怀中。在此情节中,节目借助VR技术,制作出烟雨朦胧、淅淅沥沥的氛围。除此之外,在陈济求学的片段中,还有这样的情景:青年陈济为了拜师在院门前伫立数月,恰逢下雨,他心有所感忘记避雨,恩师谢应芳被陈济的赤诚所感动,邀请他共谈学问的“关联”和“映照”。在此片段中,VR技术制造出了雷雨交加的场景。
《永乐大典》中还有一个片段:陈济拜师后钻研学问,在思考如何将多如星辰的典籍融为一体时,VR技术制造出了“遗世独立”的场景,陈济跪坐在石台中央,倏然周身变成湖面,身后是浩瀚的宇宙和星辰。此等VR虚拟现场的制造,加之演员精彩的表演,能够让观众沉浸于浩瀚的思维宇宙之中,为陈济的烦恼而烦恼,为陈济的顿悟而激动。
节目以古人与现代人对话的形式展示剧情,打造“穿越时空,古今对话”的真实感。与此同时,借助VR技术加强沉浸式的效果,使得虚拟和现实交融,给人一种“我在当场”的亲历感。有观众评论道:“古今续写,场景再现,让人心潮澎湃,热泪盈眶。”
在戏剧表演和剧情呈现方面,制作方准确把握了人物形象和情感,选择合适的演员来演绎,向观众传递了更加真实、真挚的情感。戏剧影视的交融演绎、大小剧场的叠加使用、VR技术的沉浸式打造,无一不加强了观众的共鸣。但《典籍里的中国》的成功并不仅仅是引发观众共鸣,而是满足了观众的“使用与满足”心理。
面对中华传统文化典籍和写书护书的古代先贤,观众难免有“结局不圆满”的唏嘘,有“假如他们能看到如今盛况”的想象。而《典籍中的中国》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加入了“古今穿越对话,弥补先贤遗憾”的剧情。例如,《本草纲目》这一期中李时珍至死未能见到著作刊刻,实为最大之遗憾,撒贝宁带领李时珍穿越时空,来到现代,看到了《本草纲目》的刊印本。再如,《楚辞》这一期中屈原叩问天道,求索未成抱憾而死,撒贝宁带屈原穿越时光长河,看到现代天文学家南仁东受自己启发制造了“天眼”,看到神舟十二号载人飞船进入天空。又如,《天工开物》这一期中宋应星年少怀抱“禾下乘凉梦”,却未能实现,撒贝宁带宋应星穿越时空来到袁隆平的试验田,亲眼看见颗颗饱满、亩产千斤的超级稻。
古代一些先贤穷尽一生所追求的,是著书护书、造福百姓,但是受限于时代科技发展,他们的心愿终未完成。当代读书人追随先贤感受著书护书的不易,领略典籍智慧的无穷魅力,古代先贤跟随当代读书人也穿梭时空来到现代,看到典籍的传承与知识的延续。《典籍里的中国》是面向过去的传承,也是面向未来的开启,是对先贤的致敬,也是对后辈的期许[4]。其设计的穿越桥段,在弥补古代圣贤遗憾的同时也满足了观众心中的期待。
在传统的文化类综艺节目中,主持人是全局的把控者,起到承上启下、推进剧情的作用。在媒介融合的技术助力下,文化类综艺节目的形式不断创新,使得主持人的职能边界模糊化。在《典籍里的中国》中,撒贝宁承担了双重角色,一是作为剧情串联的主持人,二是以现代读书人的身份穿越时空与古代先贤对话,可谓既是主持人又是演员。首先,撒贝宁作为主持人做开场讲解,介绍本期节目所要解读的典籍,他通过过渡句串联小剧场的戏剧表演,口头介绍典籍的基本背景,如朝代、作者、传播者等。其次,撒贝宁化身当代读书人,穿越时空与先贤对话,进一步探究典籍的内容和故事,让观众在最短时间内了解典籍和背后的故事。
由此可见,在文艺类综艺节目不断创新发展之中,主持人的角色也将不断改变,在特定的节目情景中,主持人应该更好地融入情景,成为剧情推动的主角。正如《典籍里的中国》中的当代读书人,以切换自如的身份、优秀的演技和符合情境的台词语言,对剧情起到推动作用,对观众感情起到引导作用。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已经成为中华民族的基因,植根在中国人内心,潜移默化影响着中国人的思想方式和行为方式。”[5]《典籍里的中国》在构思、制作的每一个环节都坚持创造性、创新性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延续和创新中坚持时代潮流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不断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增强文化自信。
《典籍里的中国》采用“ VR+戏剧+影视”的叙事形式、“大剧场+小剧场”的叙事逻辑、“虚拟+现实”的叙事手法,选择用影视化的主线推进,加上戏剧化的先贤回忆、典籍解读等形式,把中华文化典籍与现代科技、时代发展紧紧相连,让晦涩难懂的文字活了起来,这种大众化的传播方式和沉浸式的观看模式增强了观众的文化认同和情感共鸣。《典籍里的中国》为文化类综艺节目的发展提供了一条可以复制的道路,也为中华传统文化的重焕生机提供了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