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富裕实现路径中乡村共同体的重构
——以常熟市蒋巷村为例

2024-06-10 01:41沈曙霞
现代农村科技 2024年5期
关键词:共同体村民

沈曙霞

(江苏苏州干部学院 江苏 苏州 215011)

“共同体”概念最早由德国社会学家滕尼斯提出,滕尼斯认为,共同体是具有共同习俗和价值观念的同质人口所形成的关系密切、富有人情味的社会组合,他们之间以血缘、地缘、整体意志为联结纽带。乡村传统共同体被滕尼斯誉为“天堂社区”。而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对共同体概念进行了解构,认为“共同体”可以分为“机械团结”和“有机团结”两种类型,为了生存而依附于整体,让个体人格消失,是机械团结型共同体;在群体之中,每个人享有自由空间和充分权利,是有机团结型共同体。从具体情况来看,机械团结型共同体是传统相对不发达社会的特征,是较低水平的共同体,有机团结型共同体是现代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才可能出现的状态,是较高水平的共同体。

1 传统乡村共同体

在传统的中国乡村社会,一定区域内从事农业生产,人们毗邻而居,共同劳作,以前人的经验作为自己应对当下生产生活的指南,与长辈、邻里之间有较强的依存关系;在“皇权不下县”的治理体制下,宗族承担地方教化、管理的职责,人们一方面需要宗族庇护,另一方面也在宗法礼制的约束下生活,由于生活半径较小,再加上传统的叶落归根思想的影响,村庄人口流动小,村庄人群固定,生产依存于土地,生存依存于宗族,对于乡村共同体的依存度较高。

新中国成立后的合作化运动时期,尤其是人民公社建立后,国家强制力介入到乡村生活的各个方面,在人民公社党政合一的严密组织之下,全体社员共同劳动、统一核算并分配,虽然生产效率相对低下,但人民公社以低成本的方式为全体社员提供合作医疗、“五保户”供养等服务,事实上在全体社员间形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另外在国家严格限制人口流动的政策下,社员的群体边界也非常清晰。人们在国家强制力的干预下,生活在多层级的乡村共同体内,获取生存所需要的各项资源。

无论是传统社会自发形成的共同体,还是人民公社时期由国家强制力打造的共同体,此时的乡村共同体都是机械共同体,人们依附于共同体生活,但是也被要求遵循共同体内的秩序、规则,人的自由和权利受到很大程度的限制。

2 新时期乡村共同体面临的挑战

改革开放后,随着农村经济社会的变革,以及市场经济思潮的影响,农村社会形态逐渐从传统走向现代,农村空间由封闭走向开放,治理基础也由伦理走向法治,不可逆的非农化、城镇化、市场化浪潮,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多元化思潮,逐渐瓦解了传统的乡村共同体存在的基础。

2.1 非农化模糊共同体利益边界。在从事农业生产的时代,村内土地、水利设施等农业资源关系到每户家庭的收成,村内成员有着对于农村集体事业的共同关注。而改革开放后,村民兼业化程度越来越高(2022年,工资性收入占农民收入的比重已达41.96%),就业领域愈加多元,利益关系也主要在村外,农业基础设施对农户个人利益的影响逐步减弱。改革开放之初,大量农户进入乡镇企业谋生,彼时乡镇企业尚且为集体企业,企业与劳动者一定程度上具有利益一致性,但是随着20 世纪90 年代末乡镇企业的产权制度改革,大量乡镇企业变为民营企业,农民不再是与企业休戚与共、利益共享、风险共担的共同体成员,而是成为单纯领取劳动报酬的劳动者,分裂为以家庭为单位的不同利益主体,进一步加剧了农村利益分化。

2.2 城镇化模糊共同体群体边界。随着工业化和城镇化的快速推进,乡村人口发生了急剧变动,千百年来较为稳定的聚居方式被彻底打破,乡村不再是由固定的农户及其后代组成的群体,群体边界不断被打破。在中西部地区,乡村人口尤其是青壮年不断流出,形成了大量“空心村”,乡村共同体难以为继;在东部地区,乡村人口流入与流出并存,乡村本土人口流向城市,外来人口流入乡村,有些村外来人口甚至数倍于本地人口。这种情形之下,乡村只是各地区、各行业人群聚居的一个物理空间,不再具有原本共同体意义上的群体边界。

2.3 市场化模糊共同体归属边界。传统共同体内的人们,有着生于兹、长于兹、归于兹的预期,故土能够让人产生归属感以及心理上和情感上的依恋。但是市场化的冲击,改变了原本共同体内的人的思维方式,在一个更加开放的大环境中,加上市场思维的熏陶以及多元化思想的引导,人们的生存能力和适应能力大大增强,尤其是年轻一代,崇尚择良木而栖,以个人事业发展、经济收入、生活配套等方面选择居所,崇尚开放包容的环境以及自由独立、不受干涉的生活,所谓“此心安处便是家”,不再因与故乡人际关系、传统习俗的割裂而产生强烈的焦虑感,对于传统的故乡共同体的归属感远低于父辈。

3 常熟市蒋巷村在推进共同富裕路径中重构乡村共同体的做法

常熟市蒋巷村位于常熟市东南部,面积约3 km2,全村192 户,945 人。这些年,蒋巷村走出了一条“农业起家、工业发家、旅游旺家、生态美家、精神传家”的乡村振兴之路,先后获得了全国文明村、国际级生态村、全国民主法治示范村等荣誉。

蒋巷村是共同富裕的典范村,2021 年,蒋巷村村级总收入3 005 万元,村集体净资产3.6 亿元,村民人均年收入6.05 万元。在推进共同富裕的过程中,蒋巷村通过扩充村内产业形态、建立共治共享机制、激励性分配村级集体收益等方式,让村民留了下来并富了起来,形成了经济利益一致、乡情网络完整、乡村治理协同的局面,充分激发出村民对于村庄的荣誉感和归属感,重塑了新时代的乡村共同体格局。

3.1 集体资产股权化,构建经济共同体。蒋巷村有土地股份合作社,并在常盛集团有股份,具有雄厚的村集体经济资产,为了让集体资产的收益能够切实给予村民实惠,蒋巷村将社区股份合作社资产股权化,分配到村民个人,如今每年每股(每人)分红1 万元;在村集体资产收益支持下,村里给村民发放养老金,每人每年600 ~2 300 元,“按老取酬”,年龄越大养老金越高;村民就医,在合作医疗报销后,剩余部分村里补贴一半;村内孩子考上大学,村内也给予一定奖励;村里还建立了医养结合的护理院,并保证村里老人都能够负担得起护理院的费用。雄厚的村集体资产,通过相对公平的分配方式,能够覆盖村民从年轻到年老时的各项利益,在经济层面将村民团结在一起,形成了经济共同体。

3.2 搭建多元就业体系,筑牢人情网络共同体。蒋巷村内产业多元,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村内有粮油生产基地、蔬菜园、工业园、生态园等业态,这些产业给村民提供了多样化的就业机会,使得蒋巷村的村民可根据自身特长,宜农则农,宜工则工,宜商则商,留住了村里的人才,尤其是年轻人。由于村内业态众多,蒋巷村全村九百多人,外出打工的很少,村内的人气始终很高,与周边一些“空心村”“老年村”形成了鲜明对比。在村内多元就业网络支持下,村民工作关系、利益关系都在村内,工作圈和生活圈高度重叠,村内人情往来密切,形成了新时代乡村“熟人社会”的景象。

3.3 激励与约束并重,形成治理共同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在物质生活相对富裕、不用离乡奔波谋生的状态下,蒋巷村村民对于村内的各项事务有了本能的关切,蒋巷村的治理也注重借助村内每个人的力量,尤其是村内党员、志愿者的力量。村内每名党员联系3 ~5 户家庭,发放党员联系记录本,监督每户家庭遵守村规民约,指导好每户家庭文明创建,把群众反映的合理化建议及时告知村党委,形成常态化反馈机制;蒋巷村还组建了一支乡情志愿服务团队,志愿者主动担当起乡村讲解员、保洁员、宣传员等角色,共同治理,维护蒋巷村这个大家庭。在正向鼓励之外,蒋巷村也采用一系列约束手段,恩威并施,比如:村民对于村规民约的遵守,直接与每年度股金分红挂钩,只有做到严格遵守村规民约,才能拿到足额年度股金分红。通过激励与约束相结合,牢固树立村民的主人翁意识,形成乡村共治、善治的格局。

3.4 弘扬传承优秀价值观,塑造精神共同体。老书记常德盛是蒋巷村的精神标杆,他带领蒋巷村取得了巨大的发展成就,却始终严于律己、一心为公,他给自己定下了“不拿全村最高的工资,不拿全村最高的奖金,不住全村最好的房子”的“三不规矩”;在村办企业改制中,他放弃了自己该拿的1 000 万股份,把利益让给村民;常德盛对蒋巷村村民始终怀有深厚的感情,他有“几个不看低”:对老人、穷人、有过失、甚至犯了罪的人都不会看低,把村民看做自己的亲人一样爱护。常德盛书记对拼搏、奉献价值观的弘扬对于蒋巷村老老少少都有很大的触动。在“精神传家”的感召下,蒋巷村在村内以村史馆的形式记录蒋巷村一步一个脚印的发展历程,激励大家时刻铭记过去,凝聚奋进的力量。老书记常德盛的无私奉献与大爱大善,蒋巷村发展过程中凝聚而成的自强不息、奋斗不止精神,是蒋巷村精神共同体的价值内涵,也是蒋巷人民公认的精神财富以及团结纽带。

4 启发意义

4.1 完善村集体资产股权化分配,加强村民资本联结。村集体资产属于村民集体所有,长期以来由于经营主体缺位导致“无效率的公平”,根据市场规律进行经营,村集体资产才能达到收益最大化,而在此过程中,需对经营主体与收益主体的权益进行明确界定,才能避免“无公平的效率”。在操作过程中,将集体资产进行股权化分配,即调整“集体所有权”+“经营权”的方式为“村民股权”+“经营权”,既避免集体资产产权虚设,又让村民真正成为村集体资产股东,兼顾公平与效率,既推进共同富裕,也使村民之间的关系由过去的“资源共享、劳动联结”演变为“资本联结”,通过“财散人聚”的方式,构建经济共同体。经济共同体也是其他共同体的基础,是乡村共治共享的前置条件。

4.2 扩充乡村就业形态,提高乡村人际网络完整度。产业振兴和人才振兴是乡村振兴的两个重要方面,有合适的产业,才能留得住人才,避免乡村的衰败。在乡村发展过程中,要实现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扩充多元就业形态,让乡村各个年龄结构、各类文化层次、各种性格特征的人都可以在村内找到适合自己的岗位,实现安居乐业。通过产业留住人,实现村民家庭结构完整,聚集人气,将村民工作圈、生活圈留在村内,并尽可能让两者重叠,实现乡村人际网络结构完整,村民的感情和归属才能留在村内,这是乡村共同体的情感基础。

4.3 加强乡村特色文化建设及价值观念弘扬,筑牢乡村精神家园。文化是乡村之魂,乡村共同体需要成员间有共同的文化背景、价值理念作为支撑。乡村在发展过程中需要发扬乡村特色文化,传承特色文化所带来的生活方式,在乡村范围内形成价值认同;以多样化形式呈现乡村发展历程,寻根溯源,让村民了解乡村的过去和经历,形成乡村发展记忆,增进对乡村的理解和认同感;弘扬乡村发展过程中凝聚而成的价值观念,在村民中形成入脑入心的行动指南。通过这些举措,才能形成乡村在精神和价值层面的共同体,乡村才能真正成为村民的精神家园。

4.4 构建党政社企一体乡村。村级党组织、村民委员会、乡村社会、村级企业是乡村治理的多股重要力量,实践中乡村共同体塑造得好的,很多都是“党政社企”多元一体的村庄,比如蒋巷村,以及很多苏南地区的明星乡村。多元一体即多方力量归入村级党组织与村委会,形成具有合力的村级领导核心,党政群企实现同频共振,帮助村庄平衡内生性和外生性发展。当下村集体资产的所有者很多是村民小组,乡村熟人社会范围也基本局限在村民小组这一层级,2016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以村民小组或自然村为基本单元的村民自治试点方案》,在行政村之下,推动村民小组的自治,缩小自治共同体范围,就是在熟人社会范围内促进乡村共同体发展的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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