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才国,石薇薇
(苏州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6)
当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的发展阶段,要在新起点上提升民族向心力,为党的长期执政和国家长治久安凝魂聚气,就要筑牢中华民族共同具有的思想文化根基。基于这一历史使命,习近平在2023年6月的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强调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重要性,号召全党上下“要坚定文化自信、担当使命、奋发有为,共同努力创造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新文化,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1]建设中华民族共同认可的现代文明形态,需要植根本民族传统文化的土壤,汲取优秀思想精华和精神养分。中华民族集体记忆形成于中华民族绵延千年的共同经历之中,孕育着中华民族薪火相传的文化基因,蕴含着强大的精神力量,能够唤醒中华儿女的文化自觉,为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提供强大精神动力和深厚精神底蕴。
集体记忆是一个特定社会群体中的成员对既往事实的回忆和由此产生的特定情感、观念、精神的综合。这一概念最初由莫里斯·哈布瓦赫提出,他将集体记忆定义为一个特定社会群体之成员共享往事的过程和结果;扬·阿斯曼从文化学角度探讨集体记忆的历时性延续,他认为记忆是“包含某特定时代、特定社会所特有的、可以反复使用的文本系统、意向系统、意识系统。”[1]132在他看来,集体记忆具有延续性和积累性,人们在社会实践中对过去的记忆进行重复和积累,当应对社会环境发生变动时,人们调用自身知识背景,运用思维的反思性、创造性、逻辑性对已有知识进行扩充,不断丰富记忆的文本系统、意向系统和意识系统,这一过程推动着人类文明持续向前。从这一角度看,中华民族集体记忆是中华民族共同体在长期生活中积累的共同思想成果,并且,这些思想成果对当代文明的建设具有独特价值。中华民族集体记忆是中华儿女对共同奋斗的过程和结果的记忆,这些记忆可能是系统性的,也可能是碎片化或片段式的,随着个体主观意愿的发展和历史的变迁,这些意识成果不断积累、整合,并赋予意义,甚至典型化和理念化,成为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一部分,丰富和发展了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内涵。
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指结合中国具体实际,从马克思主义经典理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红色革命文化等文明成果中提取适用于当下的规律性认识,形成一种富于民族风格的全新文明形态。而集体记忆作为既定共同体过往的意识观念,保存和传递了一个民族过往历程的集体经验,记载着一个民族的集体信息,集中展现社会、民族、国家等集体结构的共同凝结点,能够促进社会成员的价值认同,实现对社会价值的引领,为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提供重要软支撑。
马克思认为,精神理念来源于物质世界,意识无法单独存在,必须依托物质载体,“‘精神’从一开始就很倒霉,受到物质的‘纠缠’”[3]533集体记忆作为集体共有的精神理念,其本身并不具备实体形态,需要借助一定的物质载体加以表达,话语、符号标识、场所等都是承载中华民族集体记忆的物质载体。这些载体记述着中华民族的过往历程,其本身也随着时代的发展,成为中华民族现代文明中必不可少的部分。借助物质载体,人们能够回忆起中华民族过往历程和中华民族集体记忆的价值内涵,唤醒对中华民族的强烈情感和深刻回忆,加深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文化认同。
话语是承载中华民族集体记忆的物质外壳。马克思恩格斯指出,话语与意识传播之间具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们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3]524在社会生活中,意识靠话语表现出来,人们运用话语传递自己的观念,表达自己的观念,与他人进行有效交流。中华民族在长期共同生活中创造出具有本民族特色的话语体系,这些话语体系形式各异,叙述着人们在不同时期、不同生活领域的共有回忆。如“上善若水”“天生我材必有用”“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等诗词话语记述着中华民族绵延千年的文化回忆;“红船精神”“沂蒙山精神”“井冈山精神”等革命文化话语记述着中华民族自强不息、艰苦奋斗的过往历程;“实事求是”“和合”“公平”等话语表达着中华儿女在新时代期许美好生活的当代回忆。随着中国社会的不断演进,集体记忆逐渐累积,这些话语的表达模式和价值内涵不断臻于完善。不仅如此,话语还集中体现着中华民族集体记忆的选择建构性。福柯认为话语与权利之间存在着一种辨证同构的关系,话语不是简单地描述事物和传递信息,而是包含了更多语言之外的东西,进一步说,话语承载着权力,话语的变迁的逻辑也与权利高度相关,体现着权力和政治演变的逻辑,“在话语问题中,令我感兴趣的是某人在某时某刻说了某事。我努力说明的不是意义,而是某事在某时刻被说出所拥有的功能。”[4]467具体到本研究,记载中华民族集体记忆的话语体系是一种公共性体系,它不是历史的简单刻写延续,而是表达着集体记忆中权力主体的价值趋向。在当代中国社会,人民是国家的权力主体,与人民利益相一致的集体记忆被保留下来,凝练成主流意识形态,并通过话语传达出来。如“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群众是真正的英雄”[5]61“要坚持发展为了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6]139等具有官方意识形态的话语言简意赅地表达着人民的主体权威,既意蕴深刻又富有感染力,经过人们观念的吸收和转化,转变为国家和社会共同认可的价值观。这些话语本身具有规范、教化等功能,能够引导、制约和调节党的执政行为和政府的行政工作,引导官方和民间实践合乎人类社会逻辑,从真理走向价值,实现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持续发展。这一正向循环过程又能创造更多中华民族集体记忆,源源不断地为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提供丰富多样的思想资源和文化素材,推动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建设。
符号标识是中华民族集体记忆的直观载体。符号标识以交流双方共同认可的形式指称和指代特定事务,承载、接收和记录信息,使得交流双方能够更好地沟通,并将沟通信息有效保留。卡西尔认为,“人是创造符号的动物”,[7]38人们在社会生活中不断借助符号进行记录、表达、沟通,在交往中传递所见所闻,形成集体记忆的积累,创造出人的文明意义的世界。中华民族在五千多年的共同生活中,创造了丰富多元的符号标识,这些标识记录中华民族的过往历程,承载着属于中华民族的共同回忆,蕴含着中华文明的精髓,是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重要的文化资源。习近平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强调中华民族价值标识对延续中华文明的重要价值,倡导要在当代坚守中华文化立场,就要提炼展示中华文明的精神标识和文化精髓,其中的“精神标识”就包含着表达中华民族集体记忆的符号体系。不同层次的符号表示具有不同含义,在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和实现国家治理现代化进程中发挥着不同作用:较低层次的符号是中华民族共同体内人们日常生活的符号系统,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出于交流、纪念、传承等需要创造出的具有民族风格的意向符号和物象符号,如中华传统服饰符号、中华传统饮食符号、中华传统语言符号,这些符号涵盖中华民族的共同心理,构筑着人们共同生活的集体记忆,凝聚着人们的共同情感。较高层次的符号是中华民族精神意义符号,围绕具有典型性的民族人物和事件进行编码,唤醒人们对某一时代共同生活的回忆和情感,如雷锋、鲁迅、黄继光等革命先烈作为革命文化价值符号,体现着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高尚气节,能够唤起中华儿女对革命历程和革命先烈的崇敬。最高层次的符号是具有政治规约性的总括性符号,如国旗、国歌、国徽、党旗等政治符号,这些符号具有强烈的政治意义,能够强化中华民族身份认同的功能,对中华民族共同生活和典型历程的集体记忆进行高度概述和重新凝练,铭刻中华儿女的共同身份,丰富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独特内涵。形式各异,价值不同的符号体系凝练着中华民族共同体的集体信息、集体经验、集体思想,带给中华儿女身份归属感和意识认同感,使人们能够在图像和身份的感召下,自觉地把个人前途与社会和国家的命运结合在一起,为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提供凝聚力量。
场所承载一个共同体的集体记忆。阿莱达·阿斯曼认为,场所之所以具有这一功能,“不仅因为它们能够通过把回忆固定在某一地点的土地之上,使其得到固定和证实,它们还体现了一种持久的延续,这种持久性比起个人的和甚至以人造物为具体形态的时代的文化的短暂回忆来说都更加长久。”[8]344一个场所的特征不是由建筑的外表、形状或装饰赋予的,而是由发生在那里的事件,以及人们对特定情境的想象赋予的。在历史的某一阶段,人们与场所的人和事物产生交集,形成具有特定意义的集体记忆。当再次置身于相同或类似的场所时,人们对于特定记忆的感受和想象被唤醒,对特定事件和共同体的的感情将变得更加强烈深刻。在现代社会,与中华民族历史有关的场所往往承载着中华民族的集体记忆,如南京大屠杀纪念遗址、汶川地震纪念遗址、中共一大会址等场所保留着中华民族在革命、建设、改革历程中的共同回忆,这些场所中的符号和氛围能够唤醒人们的家国情怀,再现中华民族的共同经历,使人们在情感召唤中深化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同。不仅如此,场所往往是仪式展演的场合。仪式展演通过再现过往情境的方式,跨越时空和时代,实现古今交融和时代对话,唤起人们对于过往的回忆和情感,制造涂尔干所谓的“集体欢腾”。如天安门广场升旗仪式、博物馆特别展出、民族舞剧展演等仪式展演能够营造有关中华民族的文化氛围,唤醒人们对中华民族的价值认同,通过精神引领实现归属感和认同感的一致性,奠定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情感根基。
集体记忆是社会意识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推动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建设中,依靠一定的路径机制,发挥着独特作用:中华民族集体记忆为推动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提供价值指向,筛选建设现代文明的现代性素材,凝聚人民建设现代文明的共同情感,拉近人们心灵的距离。
集体记忆之所以能成为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重要素材,是因为集体记忆内在包含着既定共同体价值选择。当集体记忆素材经过系统化处理,上升为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一部分时,其中包含的价值理念也自然地成为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价值指向。哈布瓦赫在《论集体记忆》中指出,集体记忆并非客观地记叙过去,而是具有目的性的。人们共同劳动、共同实践的生活素材形成丰富多样的个体记忆,个体记忆的结果、总和或某种组合在集体框架内按照一定标准进行筛选、加工、建构,成为集体记忆的一部分而留存下来,“人们可以说,个体通过把自己置于群体的位置来进行回忆,但也可以确信,群体的记忆是通过个体记忆来实现的,并且在个体记忆之中体现自身。[9]71”这种筛选个体记忆的框架是具有目的性的,符合集体价值观的集体记忆被留存下来,不符合集体价值观的记忆则被改造或剔除。“集体框架恰恰就是一些工具,集体记忆可用以重建关于过去的想象,在每一个时代,这个意向都是与社会的主导思想相一致的。[9]82”中华民族集体记忆也有独特的筛选框架,几千年来,中华人民共同劳动,积累了本民族丰富的集体记忆,人们出于生活实践和社会发展的需要,依照社会主导意识范式,对这些记忆进行筛选,筛选出符合社会需要的集体记忆。如传统中国社会是精耕细作的小农经济社会,农耕文明的发展需要相对稳定的社会环境和自力更生、艰苦劳作的社会心态,重视对人民的教化,以维持统一多民族国家的长期稳定。因此,我国传统社会记忆框架具有强烈的泛道德主义色彩,符合维持集体长久和睦稳定的伦理本位文化成为主导,偏执、激进、封建糟粕的文化被加以改造,使其符合乡土社会的需求。这些价值取向虽然会随着环境以及时代的变化而作出一些相应的调整,但长期来看,由于中华文明具有延续性,中华民族集体记忆中所体现的价值取向也是相对稳定的。形成集体记忆是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前置环节,在形成中华民族集体记忆的过程中,权力主体依据其认可的价值框架对集体记忆保留或删减,其中能够保留下来的部分是经过一轮轮价值选择之后仍适用于当前社会的部分。当这些零散化、碎片化的集体记忆经过系统化改造,成为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一部分时,不符合中华民族共同体价值取向的集体记忆早已被改造和剔除,使得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价值取向趋于一致性。
随着中国现代化进程加速演进,人们在短短几十年内经历着生活环境的快速转变,积累了丰富多样的集体记忆,这些集体记忆都成为了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素材。中国的现代化具有时空压缩性,在短短几十年内完成了西方国家几百年走完的工业化进程,新事物和新观念在短短几十年内涌入人们的社会生活。同时,中国的现代化进程涉及巨大的人口规模,带来叠加效应,使得中华民族共同体在短时间内形成大量的集体记忆,正如习近平所形容,“我国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我国14亿人口要整体迈入现代化社会,其规模超过现有发达国家的总和,将彻底改写现代化的世界版图,在人类历史上是一件有深远影响的大事。”[10]随着中国社会各个领域猛烈而深刻的变革,传统社会的生活经验素材、价值符号、话语体系被现代性社会的素材符号和话语所代替,使得每一代人的生活条件和社会环境都与上一代人不同,形成了不同时代的人们独特的集体记忆,这些丰富多元的集体记忆扩充了现代文明的内容,成为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现代性素材。如改革开放初期的一代人从普遍贫困的物质环境中成长起来,见证国家经济腾飞的历程,国家发展、生活水平提高、教育环境改善、社会机会众多成为这一代人的集体记忆,他们身上具备强烈的生存意志和奋斗精神,塑造了奋进向上的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品质。“80后”一代置身于中国向现代化目标全面迈进的时期,经济腾飞、物质条件相对宽裕是这一代人的集体记忆,他们身上突出反映出社会变迁对他们的塑造以及他们所作出的能动翻译,他们开始萌发的个性、平等意识和权利观念为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注入新的活力。“90后”“00后”一代生活在中国信息技术启程的年代,各项新科技、电子产品、互联网、商业娱乐成为这一代人的集体记忆,青年亚文化、粉丝文化、虚拟文化等为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增添多元特色。这些丰富多样的集体记忆都是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素材,在当代文明进程中具有独特价值。
人们在面对和经历社会环境的飞速转变时,自身的观念也在发生着飞速变化,新思想新观念层出不穷。这些思想观念既是当代集体记忆的一部分,也是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的有效素材。吉登斯认为,在现代性社会,个体要不断迎接复杂世界的多样化变迁,接受着来自外界的碎片化经验;但同时,个体不是被动地接受,而是处于开放的状态之中,将外部信息整合融入到一个统一的个体之中,保持与外界的互动,在外界影响和自我内化之中,形成丰富多样的意识观念和集体记忆,“面对现代性所带来的强烈而广泛的变迁,保护和重构对自我认同的叙事。”[11]222。这一现象在当代青年群体中尤为显著。当代青年群体更强调独立的个性,他们的观念与社会既定的价值观不断发生碰撞,形成现代社会丰富多元的集体记忆。由于价值观的多样化,当代青年群体创造的集体记忆素材更具多元化,使得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素材也随之变得更为丰富多样,为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增添活力和时代感。
中华民族集体记忆是产生于人们共同生活经验之中的连续不断和永续发展的牢固纽带,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向心力,有利于凝聚个体对民族共同体的认同,筑牢中华儿女对本民族的情感的根基,为推动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奠定思想和情感基础。哈布瓦赫认为,当人们经历同样的时代、具备同样的时代记忆时,会不断增加对共同体的认同,“我们保存着对自己生活的各个时期的记忆,这些记忆不停地再现;通过它们,就像是通过一种连续的关系,我们的认同感得以众生长存。”[9]82但他也指出了,人们对于记忆往往不是全盘接受和保留,而是具有筛选性质,对于积极的集体记忆,人们倾向于接受保留,以怀念往日的荣光;对于消极记忆,往往带有人们的幻想,当追忆艰难岁月时,人们或多或少对于过去抱有怀旧之情,忘却和美化对于苦难的感受,放大艰苦奋斗的信念,激励集体不断前行,“在遥远的世界里,我们遭受了令我们无法忘怀的苦难,然而,对某些人来说,这个遥远的世界却仍然散发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这些人历经磨难,幸存了下来,他们似乎认为,他们自己最美好的岁月都驻留在了那个艰难时世里,他们希望重温这段逝去的时光。”[9]86无论是积极的历程,还是消极的记忆,都传递着个体对共同体的情感,这些情感和记忆将个体与民族共同体联系在一起,使得个体对于民族共同体的认同和情感更为深刻,加强对于集体的认同。五千多年来,中国人民一同经历了光荣与屈辱、平凡与伟大、分裂与重建,共同见证了先驱伟人的气节和力量,塑造了中华民族特有的集体记忆。这些集体记忆采用情绪或叙事的形式,唤醒人民对于党的领导的信心,对发展前途的积极奋斗,对传统文化的认同,使得具有相同或相似经历的个体能够在某一元素的激活下迅速回忆起相似体验,彼此心灵靠近,达成亲密关系或同盟。中华民族集体记忆能有效唤醒人们对于中华民族过往经历的印象,使得人们在心理上认同自己是中华民族共同体的一部分,自觉站在中华民族共同利益的立场上抵御来自国际领域意识形态的冲击,凝聚人们的价值认同和共识,为建构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提供思想凝聚力。
从历史维度来看,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来源于“中华”的文明,是在传统中华文明的基础上创新发展的文明样态,传统文化集体记忆有利于塑造具有民族风格的中华民族现代文明;从现实维度看,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主体既包含全体中华儿女,又包含党和国家,政治性集体记忆能够塑造人们对党的长期执政的认可,为权力合法性提供素材;从全球视角看,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既是属于中华民族的文明,又是一种具有中国风格的人类文明新形态,世界性集体记忆有利于塑造具有世界道德理想的中华民族现代文明。
传统文化集体记忆记载着传统中华文明的深厚底蕴和优良传统,为营造具有民族风格的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提供民族文化资源。文化底蕴是一个民族的精神根基,一个民族如果丧失了自身的文明根基,人们的思想容易受到外来文化的侵袭,造成思想上的混乱。前苏联全盘否定本民族过往,造成苏联社会信仰体系崩溃,这一深刻教训值得我们警醒。习近平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强调继承和发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性,“如果没有中华五千年文明,哪里有什么中国特色?如果不是中国特色,哪有我们今天这么成功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1]为此,习近平倡导全党上下要“深刻把握中华文明的突出特性”,在继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把握本民族文化突出特性的基础上,实现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创新发展。而这一过程必须建立在丰富的文化资源的基础上。中华民族传统文化集体记忆中记载着中华民族五千多年来的发展历程,记述着中华文明的深厚底蕴和优良传统,这些具有民族特色的文化资源为塑造具有民族特色的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积蓄文化力量。传统文化集体记忆中具备丰富的传统文化资源,一方面,传统文化集体记忆记载了中华文明历程中的先进思想成果,如古代先贤经世报国、“无为”“顺民”的治国理想、近代中华儿女矢志不渝顽强斗争所凝聚的红色基因,当代中华儿女砥砺前行的时代勇气等,这些思想成果集中体现了中华民族文化底蕴,串联成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思想脉络,涵养现代文明根基。另一方面,中华民族集体记忆中还包含着被寄予民族美好向往的优良传统,如服饰传统、节日传统、道德传统、利益传统等具有民族特色的优良传统,这些丰富多样的文化资源为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提供民族养料。当前我国正处于民族伟大复兴的关键阶段,社会主义事业取得历史性成就,但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复杂考验,艰巨的历史任务需要人民具备更深厚的民族认同,更深厚的民族认同则需要运用具备本民族特色的中华民族现代文明资源。传统文化集体记忆具有强大的文化唤醒能力,能够凝聚人们的价值认同,为塑造具有民族风格的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提供思想凝聚力。
政治性集体记忆能够营造身份归属感,联结价值主体,塑造人民对于政党长期执政的信心。人民认同与政党合法性密不可分,维护国家统治、达成社会目标需要一种具有凝聚力的、能够赋予政权合法性的文化。政治性集体记忆的价值就在于对执政党合法性的维护,通过记载执政党成就和荣誉,从历史规律和历史必然性的角度阐述执政党的执政合法性,使群众能够认同政党执政行为,延续中华文明的延续。新时代以来,传统叠加式发展的现代化模式的副作用逐渐显现出来,经济增长模式换档,经济增速放缓,使得人们承受着一定程度的压力。人们逐渐意识到,新生事物不再一定产生进步效应,社会发展方向变得不明确,导致个体陷入长期的焦虑之中,对自我的连续性认知被打断,在失控的状态中容易丧失对执政党的信心。吉登斯认为,“只有依据基本的安全体系即本体性安全感的源泉,个体才会拥有通过基本信任从认知上组织起来的与个人和客体的世界相关的自我经验。”[11]50政治性集体记忆在缓解个体焦虑、塑造个体认同之中发挥了重要功能。这些集体记忆连通历史与未来,对历史经验和当下现实具有较强解释力,能够帮助我们在时代变动中正确廓清历史事件,筑牢人们集体意识的理性自觉,实现主体的情感联结。如与改革开放相关的现代化集体记忆能够有效解释“何谓现代化”“何谓中华民族现代化”“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何以可能”等关键命题,使人们在洞悉历史真相中深刻认识到中国的现代化成果来之不易,在心中形成一种对中华民族的归属情感,通过情感的融合将原子化的个体联结起来,为塑造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积蓄力量。又如有关中国共产党领导现代化历程的现代化集体记忆记述了党的百年成就,有效阐释中国共产党何以领导中华民族走向胜利和繁荣,增强了中国人民对现代化进程的信心,消解群众不安全感,提升对中华民族价值观和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信心。
集体记忆不是对过往历程的完全复现,而是内在体现着特定社会和群体的价值趋向。西方现代化所依托的价值观成为当下现代化思想文化发展的共同标准,但这种标准本质上是在为私有制观念辩护,是不可持续的。西方现代性道德理想包含着对道德永恒性的臆想,实质上是对资本的社会化活动与私人占有这一固有矛盾的遮掩,也是对少数人剥削多数人的道德粉饰,更是给人类社会不断走向幸福的理想世界制造了障碍。中华民族的集体记忆中包含着中华民族共同认可的价值观,这一价值形态超越了西方普世主义价值,具有更高的价值站位。如马克思主义是中华民族思想记忆的关键环节,马克思将人类社会的理想状态阐释为“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2]53这一价值观念引导我们不仅要在本民族范围内实现人类解放,还要在世界格局中实现全人类解放,将民族责任感上升到更高维度。又如中国共产党致力于实现美好生活的构想,美好生活正是结合社会发展基础对新时代社会发展目标的设定,是人类不断追求幸福的道德活动,这一美好生活的构想超越了个体利益,致力于寻求全体人们的共同利益。而中国共产党人领导全党全国各族人民实现美好生活的奋斗历程,构成了中华民族共同的集体记忆,成为构建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重要素材。总而言之,世界性集体记忆是根据中华民族价值取向进行建设的,这一价值取向超越西方现代化价值观,在对“道德完善”不断的探寻中逐步构筑人类幸福的理想世界,致力于实现人类美好生活,保障人民自由而全面发展。中华民族集体记忆提供了一种文明责任感,在人们心中建立一种对历史记忆的期待中一致的理想,使我们把自己的奋斗同前辈和后代联系在一起,同民族和世界联系在一起,引领中华儿女超越单一民族国家和地区利益的价值形态,在更高阶段上建设文明形态,为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积蓄能量,提高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