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盗

蓝小西

杜勉仁是个闻名江湖的“雅盗”，他和“盗帅”楚留香一样，讲究品位，每次动手前都会提前通知对方。只要是他看中的东西，你怎么防备都没用，就算藏进皇宫大内，他一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弄出来。

这几天，杜勉仁又盯上了好货。京城李大老板无意中得到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翡翠白菜，准备带回山西老家。消息一出，各路盗匪闻风而动。

李大老板也深知其中凶险，所以一大早就在大队人马保护下赶到名震京城的长风镖局。两个时辰后，他倒是一身轻松地走了，却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总镖头杨志豪。

全京城恐怕也只有长风镖局敢接这趟镖。杨志豪把默默无闻的“长风镖局”打造成今天的金字招牌，凭的可是真本事。他出道以来从没失过一次镖，这简直就是镖行的神话。杜勉仁很期待这次较量。越有难度，他越觉得刺激。

镖局高手不少，其中实力最强的有三个人：杨志豪，他的儿子杨项北、妻子马三娘。这时，三个人正在客厅里商量事情，突然屋顶上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

杨志豪从门口冲出，马三娘和杨项北默契地从两侧窗子翻到屋外，三人成鼎足之势形成包围圈。可惜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外面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等他们回到客厅，发现桌子上多出了一个信封，上面只有三个字——杜勉仁！

杨志豪并没有急于上路，他一连几天闭门不出，直到第五天傍晚才开始行动。

镖局大门一开，二十匹快马冲了出来，上面坐着二十个一模一样装束的人，都戴着宽大的斗笠，看不清面目。他们到大街上分散开来，从不同的方向出了京城。杨志豪一路疾驰，在掌灯时分住进了一个小镇客栈。

“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小二哈着腰退出来，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喜笑颜开地下楼去了。小二刚下楼，外面就闯进一伙人来，为首的是一个花和尚。他们悄无声息地围住杨志豪的屋子，一声呼哨，同时闯了进去。不过里面并没有传来打斗的声音，有人气急败坏地嚷了起来：“妈的，上当了，刚才出去的那个小二才是杨志豪！”

现在开始有那么点儿意思了！杜勉仁坐在客栈外的一棵大树上，一边喝酒一邊看戏。人跟丢了，他却一点儿也不着急，等喝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来到客栈外的十字路口。转了几圈后，他朝南面追了下去。

杨志豪相信，自己这招“金蝉脱壳”能甩掉大部分跟踪的人马。他一路上不停地变换前进的方向，直到第二天中午人困马乏了，才在一个小镇外停下。

简单吃了点儿东西，杨志豪把头发披散开，又把衣服扯烂，接着在泥坑里打了个滚儿，弄得面目全非。他把马赶走，然后躺在路边的树阴下睡起了大觉。他呼噜打得山响，一直到天黑才醒过来。这期间身边经过了好几批追踪他的江湖人，其中包括花和尚一伙。没有人能想到赫赫有名的杨总镖头会屈尊装扮成一个叫花子，可笑的是还有人朝他扔了一把铜钱……

杨志豪换了身衣服，又买了匹马连夜赶路。这一路上他总有些心神不宁，感觉到似乎一直有人在暗处窥视自己。这让他不由想起了那个传说中的神秘对手。

接下来的几天，他使尽浑身解数伪装自己，可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始终无法摆脱。他终于可以肯定了，杜勉仁就跟在自己身后，只是他为什么还不动手呢？

杨志豪心想，既然摆脱不了，就让他跟着好了。他出发前和妻儿约好在前面龙云岭会合。杜勉仁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想到这里，他索性不再隐藏踪迹。

杜勉仁是越来越欣赏杨志豪了，他那层出不穷的手段真让人大开眼界，自己好几次都差点儿被骗过去了。杜勉仁能及时醒悟过来，是因为他有一项特殊本领。他送信封去不止是为了发出挑战书那么简单。那信封上有一种独特的香气，味道虽然很淡，可是留香却很持久，只要接触了，不论用什么方法都很难除去，而他有个比猎犬还灵敏的鼻子……杨志豪黄昏时分才赶到龙云岭，他一到那里就看到了儿子。可惜杨项北已经成了别人的阶下囚，抓住他的正是花和尚。

“哈哈，你的儿子可真没种，我刚用了点儿小手段，他就什么都说了。”花和尚得意洋洋地道，“你要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就乖乖地把翡翠白菜交出来吧！”

杨志豪脸上阴沉沉的。儿子要救，翡翠白菜也要保全，可惜他一时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东西被劫，你顶多赔钱了事。可是儿子没了，你恐怕就要断子绝孙，你要想好喽！”

花和尚的话无疑戳中了杨志豪的要害。杨志豪咬了咬牙，从身后包袱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匣，扬手抛了过去。花和尚刚要接，这时不知从哪儿飞来一颗石子击中了木匣，木匣里突然腾起一股白烟。一只小鸟正巧从上方飞过，刚碰上白烟就一个跟头栽了下来……

好厉害的毒呀！花和尚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大怒：“杨志豪，这可是你逼我的！”说着举掌就要朝杨项北头上劈落。

“不要！”杨志豪一面叫着一面从怀里掏出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露出闪闪的翡翠白菜来。

花和尚怕他再耍什么手段，让他把东西放到两人中间的地上。花和尚刚想上前，突然从地上冒出一只手来，飞快地把翡翠白菜抓住。然后，一个黑衣蒙面人从土里蹿了出来……

花和尚把杨项北一扔，哇哇怪叫着率人追了上去。杨志豪和杨项北也急忙追去。

夜色中，黑衣人慌不择路，被花和尚一伙逼到了一处悬崖边上。杨志豪赶到时，黑衣人已经受了伤。花和尚狞笑着说：“赶快交出翡翠白菜，我还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否则——”

黑衣人眼见无法逃脱，突然仰天大笑起来：“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翡翠白菜就给我陪葬吧，你们有本事下地狱来追我！”说着纵身跳下悬崖。花和尚见功亏一篑，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无计可施，最后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手下走了。杨志豪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他长叹了一声，叫过杨项北说：“看来我们镖局是开到头啦，准备倾家荡产赔偿人家吧。现在有件事要你去办！”他附耳吩咐了几句。杨项北沉默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杨志豪心事重重地在一块大石上坐下来，人也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正在这时，突然有人轻轻鼓起了掌：“杨兄真是好计谋，好演技！”

“杜兄这是什么意思？”杨志豪对杜勉仁的出现一点儿也不奇怪。

杜勉仁笑着说：“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跳崖的黑衣人就是尊夫人马三娘马女侠吧？”

杨志豪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惊讶万分。这的确是他们事先设下的一个骗局，目的当然是想让那些夺镖的人死心。杨项北即使没有被抓，他们也会把人引到这里。杨志豪不明白杜勉仁是怎么看出来的，幸好杜勉仁自己解开了谜团：“是我无意中在这里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脂粉味，这香味我好像在镖局客厅里闻到过……别愣着了，尊夫人受了伤，再不救上来恐怕就来不及了！”

马三娘落在悬崖峭壁下早已设置好的几张渔网上，几个人将她救起来。马三娘的伤很重，肩頭的乌黑掌印触目惊心。杨志豪眼睛红了，起身就要去追花和尚。杜勉仁说：“你知道花和尚在哪里吗？你有把握能得到解药吗？就算你能得到，尊夫人又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他说着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瓷瓶，说，“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这是我从花和尚那儿得来的解药，只是要用你的翡翠白菜来换。”

杨志豪说：“在我心目中，十个翡翠白菜也抵不上一个马三娘，只是现在翡翠白菜不在我的手上，刚才那个只是个伪造的，相信骗不过你的法眼。”他说，其实他们三个都是诱饵，真正的翡翠白菜由第四个人护送。这个人是镖局以前收养的一个孤儿，他虽然武功低微，可是够忠心，人也机灵。他是等他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引开后才悄悄离开的，相信没人会注意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杜勉仁说：“你可真敢冒险！”

杨志豪一脸无奈，说：“兵行险招也是让你给逼出来的，不过我刚才已经吩咐杨项北去接应他了，我们可以去距此一百里外的云山镇等他们。”

杜勉仁怕马三娘支持不住，先给她服了一粒解药缓解伤情。

天亮后，三人租了一辆马车，直奔云山镇。

到达云山镇，已过了午饭时间，酒楼里冷冷清清。他们叫了桌酒菜吃得正香，突然间眼前一黑，一张张巨网从天而降，把整个酒楼包裹住。接着，不知从哪里冲出几百名全副武装的官兵，张弓搭箭，把云山楼围了个水泄不通。带队的除了六扇门的高手，还有杨志豪的儿子杨项北。原来，这是专门为杜勉仁设的一个局。

杜勉仁身陷重围，却一点儿也不紧张，他笑着说：“你们也在局中，其中一个还受了伤，就不怕我拉你们垫背？”杨志豪说：“不以身犯险，你怎会上钩？我们早有牺牲的心理准备，何况真打起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如果我捉你们夫妇做人质，你说他们会不会放我离开呢？”杜勉仁似乎很有把握地问道。

“如果外面是小儿率领镖局的人马，一定会放你走。”杨志豪摇了摇头，“可惜外面领队的是六扇门的捕头，他们想抓你想得快发疯了，有这么好的机会在这里，你说他们还会顾及我们两个小小镖头的性命吗？”

杜勉仁叹了口气，说：“看来我已经没有动手的必要了，可是能让我输个明白吗？翡翠白菜究竟是谁在押送呢？是不是真有你说的第四个人？”

杨志豪说第四个人的确存在，不过他不是镖局的人，而是李大老板自己！现在估计他早已经平安到家了。

杜勉仁听完仰天大笑起来，拍着手连叫妙计，说自己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谁能想到镖局会这么胆大包天，这么别出心裁！杜勉仁把解药拿了出来，然后束手就擒。可是杨志豪还没回到京城，就听到一个消息，说杜勉仁从重兵把守的深牢大狱逃脱了……镖局上下都有些担心，不知道杜勉仁会不会前来报复，只有杨志豪毫不在乎。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这天是镖局开业十周年庆典。杨志豪在府内大摆宴席，宾客正在开怀畅饮的时候，家人急匆匆地赶来禀报，说外面竟然有人送来一口棺材当作贺礼。这不是成心捣乱吗？杨志豪命人打开棺盖，只见里面放着一个长方形包裹，包裹上有一个熟悉的信封，上面写着一行字：

愿杨兄财源广进，多多发材（财）！

再打开包裹，里面竟然是块金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

天下第一镖

杜勉仁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