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媒介文化视野中的东南亚、南亚
——从数字经济到数字文娱

2024-06-01 20:30何志钧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24年1期
关键词:文娱网文南亚

徐 雪 何志钧

(1.湖南师范大学 语言与文化研究院,湖南 长沙 410081;2.南昌大学 人文学院,江西 南昌 330031)

近年来,在数字化大潮的簇拥下,东南亚、南亚数字经济、数字文化、数字文娱呈现蓬勃发展的全新态势。作为世界上第三大人口密集地区,东南亚11 国(即缅甸、泰国、柬埔寨、老挝、越南、菲律宾、马来西亚、新加坡、文莱、印度尼西亚、东帝汶)2020 年互联网人口数量约4 亿,到2022 年东南亚人口超6 亿,互联网普及率高达75%,网民数量更是高达4.6 亿人。[1]而南亚大国印度更拥有仅次于中国的全球第二大网络用户群,以及全球第二大智能手机市场,智能手机持有量已超过3 亿,社交媒体用户达4 亿人,互联网用户近6.88 亿。[2]基于上述数字媒介转型加快的发展形势,东南亚、南亚文化领域的“数字媒介转向”也已基本形成,新的数字媒介文化深刻影响这两个区域社会文化的方方面面。囿于地缘政治、民族差异以及文化心理等多方面原因,东南亚、南亚数字文化的研究在国内还刚刚起步,有待进一步深化细化。

一、风生水起的东南亚、南亚数字经济

何谓“数字经济”?美国学者唐·泰普斯科特(Don Tapscott)早在1996 年《数字经济:网络智能时代的希望与危险》(TheDigitalEconomy:PromiseandPerilintheAgeofNetworkedIntelligence)一书中,就提出“数字经济是一种网络经济,是计算、通信和内容产业融合的产物”。[3]随着互联网的全球普及,人工智能、量子计算、物联网、区块链等新一代信息技术迅猛发展,数字经济迅速跃升至各大经济体聚力发展的战略高地。综观国内外对数字经济的界定,不论是美国商务部1998 年发布的《新兴的数字经济》报告、欧盟的《2030 数字指南针:欧盟数字-年战略》等西方经济体的数字经济定义,还是2016 年G20 杭州峰会通过的《二十国集团数字经济发展与合作倡议》,“数字经济”被一致认定为“以数字化的知识和信息作为关键生产要素、以现代信息网络作为重要载体、以信息通讯技术的有效使用作为效率提升和经济结构优化的重要推动力的一系列经济活动”[4],都强调数字经济是一种以数字技术为基础的经济,[5]但数字经济在技术急遽发展的过程中,不断涌现出新特征,目前数字经济的内涵已从“信息技术、电子商务等数字产业,拓展至数字技术的融合所引起的传统产业的变革”。[6]

东南亚是自新冠疫情暴发至今全世界数字经济增长最快的市场之一,其数字经济可谓风生水起。2017年,东南亚地区互联网经济在线交易价值500 亿美元,而至2019 年,东南亚数字经济整体规模已突破千亿美元。[7]据世界银行2019 年发布的《东南亚数字经济:加强未来增长基础》(TheDigitalEconomyinSoutheastAsia:StrengtheningtheFoundationsforFutureGrowth)报告,数字经济已在东南亚呈积聚发展态势。基于全球互联网的广泛普及,东南亚正进入互联网发展的黄金10 年(Digital Decade,又称“数字十年”)。2022 年据谷歌、淡马锡和贝恩公司联合发布的《2022 年东南亚数字经济报告——乘风破浪,走向机遇之海》(e-conomy SEA2022——Throughthewaves,towardsaseaofopportunity)显示,东南亚数字经济一路高歌猛进。科技媒体门户网站The Information 的内部数据显示,2022 年仅TikTok Shop(在线媒体)在东南亚的GMV 增长了四倍多,达到44 亿美元,[8]且近期东南亚数字经济发展走势出现三种引人注目的类型:即电子商务的S 型曲线,外卖、在线媒体的返回趋势线型曲线,以及交通、旅行的U 型曲线等,[9]它们分别对应的是不同媒介使用情况与国家宏观经济发展曲折上升的联动关系,更从侧面反映出互联网发展加快对数字经济的重要助推作用。由此,东南亚数字经济整体竞争力虽难与发达经济体相较量,但其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数字转型趋势显著。[10]在东南亚、南亚,新加坡与印度作为重要两极,其数字经济、数字文化显得格外突出。

作为东南亚唯一的发达国家,新加坡强劲的数字经济竞争力以及较为中立的国际地位都彰显了其数字经济的全球影响力及话语权。1998 年,新加坡互联网使用人口已占20%。2019 年,新加坡银行账户渗透率和信用卡支付使用率分别高达 98%和 49%,15 岁以上人口在线消费高达 57%,传统资金支付正逐步向数字支付转变。[11]而随着新一轮信息技术革命的强势发展以及网络基础建设逐渐完备,新加坡政府提出“制造业2030 愿景”,计划在10 年内争取实现50%的增长。2020 年6 月12 日,新加坡联合智利和新西兰三国签署《数字经济伙伴关系协定》(DigitalEconomyPartnershipAgreement,DEPA),数字伙伴吸引力日益提高,中国、韩国、加拿大均已提出加入申请,成为全球数字经济治理的“第四路线”,[12]积极为全球数字合作发展提供新的智慧方案。尽管新加坡数字经济发展实力强劲,但其对外资的依赖不可忽视。截至2020 年,新加坡共有100 个数据中心,其中55 个为外企所有,主要外国投资者来自中国、欧洲、日本和美国。[13]2021年新加坡全球收入前100 的技术公司中的80 家已在新加坡进行数字经济的相关投资,如线上支付服务巨头Paypal 将国际总部设立于新加坡、谷歌在新加坡投资6.75 亿新元创建为东南亚地区服务的数据中心等,这都为新加坡数字经济的发展带来了活力。2021 年10 月,新加坡在瑞士洛桑国际管理发展学院与新加坡科技设计大学联合发布的“智能城市指数”调查中再度蝉联智能城市榜首,在新加坡的“智慧国2025 计划”中,“大数据治国”成为鲜明特征。[14]2022 年,新加坡在世界主要数字经济体中综合排名第4。总之,新加坡在长期探索中形成的“自上而下”数字经济发展路径,并主动布局数字经济关键领域,如与多国斡旋达成新加坡主导的DEPA 框架并参与全球数字治理进程,推动全球数字经济发展的良性外循环。可以说,新加坡是寻求数字经济新变革最具前瞻性的东南亚国家之一。

而南亚的印度,其数字经济也同样方兴未艾。自1984 年印度提出信息产业发展策略以来,印度的数字经济发展驶入快车道,并先后于1991 年实施《软件技术园区计划》和《电信港建设计划》、1999 年颁布《信息技术法》等,数字经济建设成效显著。2008 年印度经济开始新一轮强劲增长,2008-2014 年其经济增长率从3%提高到了8.5%,2014 年莫迪政府提出“数字经济”(Digital India)战略战略更是促动印度数字经济的快速发展,尽管2016-2018 经济增长率从8.2%降至6.8%,但其中数字经济的占比却逐年提升,引人注目。2015 年9 月“印度创造”“数字印度”等战略的提出,为印度数字经济发展提供了制度与政策保障优势。[15]2016年印度入网人数3.4 亿人,普及率为30%,在全球126 个经济体信息社会发展指数排名中第114 位,入网增长率远快于美国等发达国家。[16]2017 年据Statista 公司统计数据,印度目前约有4.6 亿互联网用户,互联网普及率达到了30%—35%,成为全球第二大在线市场,[17]而印度的Snapdeal、Zomato、Shop Clues, 以及Paytm 等IT 公司等也迅速崛起成为全球数字企业典范。近年来,印度经济实力不断攀升,有望成为世界第三大经济体。2020 年印度数字经济规模达到5419 亿美元,位列全球第8 名,软件产业全世界排名稳步向前。[18]2023 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发布《亚洲及太平洋地区经济展望报告》,认为2023 年印度和中国将为全球经济增长做出约50%的贡献。[19]随着各国数字政府建设提速,与之相匹配的数字化领导力日益增强,印度还建立了CIO 项目以培养和选拔卓越的CIO(首席信息官,Chief Information Offcer)。当然,印度在数字经济领域取得诸多成绩的同时,其数字服务贸易近年来也保持稳定增长态势,其中信息通信技术服务、软件及信息服务离岸外包仍具有较强竞争力,数字传媒和娱乐服务业、数字医疗等新业态、新模式增速加快。[20]

新加坡、印度的数字经济发展进程与其国内的数字治理经验较为充分密切相关,两国都长期关注数字创新与数字产业发展。此外,东南亚、南亚地区的大部分国家间的数字经济发展水平差异明显,数字经济发展水平正处于起步阶段,如泰国、缅甸、老挝等国的数据中心和云设施仍然处于早期起步阶段,据2022年世界数字竞争力排名显示,新加坡位居全球第4 位,马来西亚第31 位,印度尼西亚第51 位,菲律宾第56 位,其他东盟国家均未上榜。[21]除印度和新加坡以外的其他东南亚、南亚国家在数字经济方面有待进一步推进,数字鸿沟巨大、数字标准未统一,数字经济基础建设存在短板。东南亚、南亚地区的国家多为外向型经济导向,区域一体化长期以来一直是各国的经济优先事项,如2018 年推出的东盟数字经济合作的综合指导性文件《东盟数字一体化框架》即为各国积极寻求合作发展的有力文本,且疫情后各国在旺盛的数字经济需求、良好的市场发展环境、活跃的市场主体以及数字经济国际竞争的驱动下,东南亚数字经济整体上呈现出良好的发展态势。

二、全球媒介文化潮流影响下的东南亚、南亚数字文化

东南亚数字经济的融合发展是其文明进步的必然要求,也是全球数字媒介变革影响下的必然选择。数字文化有赖于人去从事创造和参与体验,其制造、生产、储存和传播都以文化内容为核心,它建立在数字通信与网络等技术基础之上,是“文化”与“信息”的交集。[22]全球媒介文化视野中的东南亚、南亚的数字文化与数字文娱有其复杂性。从全球媒介文化视野看,其复杂性首先在于全球性。在詹姆逊所谓的“晚期资本主义阶段”,经由技术扩散而成的全球性媒介市场影响着东南亚南亚传统与现代相互交织的多元文化格局,东南亚南亚国家事实上被动地被抛入了由欧美国家主导的媒介市场,加之东南亚南亚各国经济状况、社会文化、政治语境存在种种差异,于是形成了全球化语境中的异质性、混杂性的媒介文化景观。二是新媒介经验和媒介现代性。西方科技革命和数字产业的迭代升级对东南亚、南亚各国的社会文化影响复杂深刻。藉网络媒介,东南亚、南亚的族群也逐渐形成安德森意义上的现代民族国家的“数字想象共同体”,呈现为不同的媒介社群、趣缘社区共同想象该地区的文化共同体,却也形成了新的文化区隔,个体与群体的身份文化认同变得更为复杂。新媒介本土文化经验看似平常无奇,但恰好是一个关键突破口,因为它将全球媒介本土化和媒介现代性引入我们对东南亚、南亚数字文化的审视。

这二者又有着内在关联。全球化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媒介的全球化,[23]全球化不仅是地理意义上的全球文化渗透,更是思维方式、生活习惯以及文化观念等全方位的传播与渗透。媒介以视听信息传播的方式建构出全球数字文化景观,并讲述、组织、阐释和制约当下的社会生活。对于东南亚、南亚来说,媒介全球化也必然会藉由通信技术、网络传播对东南亚、南亚各国的经济结构、社会思潮、人际交往、文化心理施以影响。麦克卢汉曾设想的“地球村”已然成为东南亚、南亚的社会现实,西方数字化思潮、媒介形式的多元化以及海量信息的快速传播使东南亚、南亚也迅速步入了数字经济、数字文化时代。产业经济的数字化、媒介形式的多元化以及文化传播与接受的网络化,都伴随全球市场的联通,影响着东南亚的数字经济和数字文化格局。数字化潮流一往无前,它同样没有遗漏东南亚、南亚,这些地区的数字文化已颇有声势,但同时仍显露出文化输入多于输出、本土数字文化还比较弱势的缺憾,值得细究。

东南亚、南亚数字文化发展的这种状况首先与东南亚、南亚地区各国的政治经济发展历史有关,东南亚各国由于长期以来在政治、经济和技术等方面相对劣势,先后都曾受到殖民主义者掠夺(泰国除外)。[24]错综复杂的历史格局以及多语种、多宗教、多民族形塑的文化格局深刻影响了东南亚、南亚的文化生态。在数字化潮流影响下,一方面,东南亚、南亚数字经济的发展促使该地区的印刷文化迅速向数字文化转型,互联网已经成为东南亚、南亚数字文化生产、传播、接受和消费的重要中介。网络文学、数字影视、手机媒体艺术、网络游戏、数字动漫艺术、数码摄影等已经进入百姓的视野。随着移动互联网的普及和智能手机的广泛渗透,东南亚数字经济形态以APP 为载体,社交媒体、数字娱乐、数字支付、电子商务等为代表的数字生活方式蓬勃发展。[11]另一方面,东南亚、南亚的本土数字文化发展明显滞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东南亚文化产品的消费主要集中在电影、电视剧、图书、杂志以及音像资料等产品上。[25]东南亚、南亚地区是中国网文出海的主要地区之一,据《中国网络文学在亚洲地区传播发展报告》,2022 年中国网络文学出海市场规模超30 亿,但“印度尼西亚、菲律宾、马来西亚、印度等东南亚、南亚国家读者占比80%以上。”[26]这显示出东南亚市场对他国文艺作品的热衷与接受。2004 年起东南亚国家(泰国)开始流通中国网络文学作品,2010 年后网络文学“在越南、泰国、马来西亚等历史上曾受中国文化辐射的国家产生了异乎寻常的影响力。”[27]随着智能手机在东南亚地区的普及和使用者的年轻化, 该地区对我国网络文学作品的需求激增, 2017 年在越南引进的中文文学作品中, 网络文学一度占据八成。[28]发展至今,东南亚、南亚的网络文学主题虽较为丰富,但爱情题材更受青睐。这与中国网络文学出海时间早以及东南亚网文女性读者群占优势相关。就读者群来看,网络文学读者多为“Z 世代”,庞大的“Z 世代”网文用户规模不仅使东南亚成为中国网络文学出海的积极消费者,同时也逐渐涌现小说原创作者。而在阅读模式上,东南亚网络文学平台以在线模式、付费阅读制度为主,但也有部分国家如越南、泰国、缅甸等国家网文产业发展相对滞后,计算机和智能手机普及率正处于快速提升阶段,故纸质读物仍占较大比重。另外,中国网络文学在东南亚传播呈现传播渠道多元以及传播平台市场化的特征。传播渠道多元可能得力于中国企业出海运用线上阅读平台、社交媒体、纸质图书以及电子书商店等多元化传播方式向东南亚市场推进。传播平台市场化主要表现在网络文学出海早期主要是实体出海,现在则多借助网络数字平台传播。2019 年阅文集团与东南亚通信巨头新加坡电信(Singtel)达成战略合作,进一步开拓了东南亚网文市场,即是这方面的典型例证。目前,中国网络文学的商业模式已在海外落地,形成了从线上到线下、从PC 端到移动端、从文本阅读到IP 开发的多元化国际传播生态。两个创建于2012 年面向东南亚地区的英译网站书声Bar 和Hui3r也在促进东南亚、南亚的网络文学消费,同时网络文学翻译中的UGC 模式翻译促进东南亚、南亚的网文本土化创造,对本土网文的成长显然有一定促进作用。

东南亚、南亚地区的数字文娱产业同样也存在这种输入为主的特点。东南亚数字经济产业中的电子商务、在线媒体、网络交通和在线旅游虽处于起步阶段,但潜力巨大。东南亚是中国网络文学出海的重要地区,也是中国电视剧核心市场,“2012-2021 年,中国电视剧出口东南亚金额约为7300 万美元,占10 年间中国电视剧出口总额的17%。[29]2021 年,中国电视剧出口东南亚总部数、集数、时长均位列海外市场之首。且东南亚观众大多在移动设备上收看中国电视剧,线上流媒体平台内容推送成为东南亚受众首次接触中国电视剧的第一窗口。而在马来西亚、越南,这一比例接近两成半;58.3%的东南亚受众表示自己经常通过流媒体平台获取中国电视剧的相关资讯。”[30]中国电视剧成为其本土新媒体平台的重要内容,越南部分本土视频网站上线的中国电视剧占比达50%以上。”[31]进一步看,许多中国内地演员饰演的网络文学改编影视剧在东南亚备受欢迎,如赵丽颖饰演的《花千骨》《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肖战主演的《陈情令》、任嘉伦饰演的《锦衣之下》、黄景瑜饰演的《上瘾》、赵露思主演的《传闻中的陈芊芊》《国子监来了个女弟子》等网络文学改编古装剧、偶像剧、甜宠剧等频频惊艳亮相东南亚,拥趸无数。2022 年下半年蹿红的《苍兰诀》在东南亚更是接连登上了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印尼、越南、菲律宾六国热搜。凭借《苍兰诀》爆火的王鹤棣几年前就曾以《新流星花园》赢得泰国粉丝热捧,拥有个人的第一个海外粉丝站。除了中国,日韩的数字文娱与东南亚、南亚的文娱也形成了强烈的联动效应。

同时,东南亚、南亚网络文学IP 改编、影视剧、热门应用爆款、数字游戏的产业化在不断发展,其中,网文IP 改编是东南亚、南亚文娱产业的重点,围绕网络文学IP,将网络文学作品改编为影视剧、动漫以及游戏等产品。2012-2018 年,印度的媒体和娱乐产业消费的复合增长率达到9%,约是美国的9 倍,中国的2 倍,主要以戏剧、肥皂剧和真人秀节目为主的综合娱乐频道(GEC)是印度电视中最大的单一类型”。[32]在热门应用方面,在线流媒体、社交娱乐应用以及短视频发展也多为国外引用,后逐渐实现本土发展。2022 年东南亚地区在线流媒体“最受欢迎的内容类型”里,韩剧占比30%,中剧占比14%,[33]东南亚、南亚使用量排名靠前的社交娱乐应用也多为国外引进的应用,如Instagram、TikTok 等。而美国的“脸书”(Facebook)旗下的“瓦次艾普”(Whatsapp)和“即时”(Instagram)在东南亚极受欢迎,越南95%的网上社交和聊天都发生在“脸书”上。[34]以新加坡为例,新加坡最大的社交网络是视频流媒体提供商YouTube,其次是聊天应用程序WhatsApp 和社交巨头Facebook。目前新加坡社交媒体用户总数超过400 万人,达到人口的74%以上。虽然YouTube 和WhatsApp 仍然是新加坡最受欢迎的社交媒体,年轻的新加坡社交媒体用户正在蜂拥转向Instagram、Snapchat 或TikTok”,[11]本土生产的应用使用率占比仍不高。而受东南亚、南亚年轻的人口结构的影响,其数字游戏市场规模也在不断壮大。《2022 国内手游出海白皮书》显示,共48 款中国手游入围东南亚地区畅销榜Top 100,合计吸金约9.8 亿美元,占Top 100 总收入的54%。[33]据《东南亚游戏市场——增长、趋势和预测(2020-2025)》报告,2025 年东南亚六国网游市场预计增长到75 亿美元,复合年增长率为8.5%。[35]而Sensor Tower 发布的《2021 年东南亚移动游戏市场洞察》显示,2021 年东南亚市场手游总下载量与收入分别较2020 年增长6%与15%。[36]印度是世界上最大的信息和通信技术出口国,其文娱产业与中国市场既有相似之处,又有明显不同,在其游戏产业发展中带有本土内涵的动作和冒险形式占主导地位。印度玩家喜欢与朋友竞争和社交的生活习性也在不断助推多人游戏使用量和货币化走高。据波士顿咨询发布的“2021 年印度手机游戏报告”预测,到2025 年,印度移动游戏市场将增长到50 亿美元以上,拥有3 亿多用户群,游戏消费潜力巨大,市场可塑性强,非RMG(付费游戏) 的货币化起步平稳、前景好,游戏中的移动优先趋势持续走强。[37]总的来看,东南亚数字东南亚、南亚网络文学IP 改编、影视剧、热门应用爆款、数字游戏的产业化起步晚,数字文化产业多从美国、中国等国家引进,但增速较快,本土数字文娱展仍待进一步拓宽深化。

三、东南亚、南亚的数字文娱的多维审视

数字媒介以技术和互联网为支撑,形塑了东南亚、南亚的数字文化。迅速普及的互联网生态系统是东南亚、南亚数字文娱发展的温床,“注意力经济”是其内核,网络文艺是典型形态。互联网通过物质层面影响到文化层面,数字媒介改变了文艺的叙事模式,依赖数字互联网发展起来的博客、手机文本、网文等文娱文本在创制、传播、消费等方面发生了显著变化,这种显著变化可借鉴M·H 艾布拉姆斯所谓的“世界”“作者”“作品”“读者”四要素理论从四个方面予以展现。

“世界”主要包含两层含义:一是“文本之外的世界”:受媒介全球化影响,东南亚、南亚文娱向数字化过渡。东南亚、南亚是以多样性著称的地区,两地的大部分国家都为发展中国家,全球化对该地区的影响体现在技术、政治、文化、经济和社会对数字经济的发展、数字文化的转型上。21 世纪以来,东南亚、南亚地区也不可避免地被消费主义裹挟,个体的视觉、听觉感官、注意力被转化为经济价值,尤其是网文的主要消费者——“Z 世代”青年深受互联网平台注意力经济的引导和形塑。而更为重要的是,东南亚数字文艺的载体——互联网,作为“一个集写作、阅读、观看、收听等功能为一体的开放空间,其可编程性、中介性和互动性等特征可以混合多种艺术形式与表达方式,如视觉动态文本、超文本等”,[38]影响东南亚数字文娱的发展境况。如马来西亚“拥有很高的互联网和社交媒体使用率”[39],印尼热门阅读用户以Z 世代为主,偏爱漫画内容,在线阅读加剧了快餐文化,凸显了依凭互联网而广泛传播的亚文化(二次元文化)的深刻影响。二是“文本之内的世界”:数字媒介为文娱审美提供更为丰富的表现形式和作品形态。如网文曾经不登大雅之堂,却在东南亚数字文化融合潮流中形成一种广受青睐的世界镜像。短视频曾拥护者寥寥,而热门应用抖音海外版TikTok 却也曾长期占据马来西亚、菲律宾、泰国和印度尼西亚等国家下载榜首位,成为诸多东南亚国家的主流APP。但这种新的文娱生产、流通的方式不仅是其数字媒介发展的表征,同时也是其当代文化领域对异域文化想象的呈现,这使该地区数字文化发展的具体语境呈现出丰富性和独特性。

就“作者”层面而言,数字化媒介时代导致文艺生产与传媒体制融合,创作模式的媒介化程度日益加深。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和普及,网络技术和网络功能为数字文娱提供了全新的媒介载体和平台,加深了数字文娱生产者/创作者和生产模式的媒介化。在付费模式驱动下,类型网文异军突起,穿越、修仙以及系统等网文类型风靡东南亚。在创作过程中,作品能否满足受众的阅读期待成为写手需要考虑的重要问题,如菲律宾创作者擅长言情浪漫类小说且能保持高更新频率,印度创作者则长于创作连载型长篇小说。另外,东南亚数字文艺主要是PGC、UGC、PUGC 创作模式。UGC (User Generated Content)由普通用户直接生产内容,分享个性化内容,发布时间灵活,如抖音海外版Tik Tok 中的视/音频创作、评论、视频中的弹幕,东南亚社区网络、视频分享、博客和播客(视频分享),YouTube、MySpace 等网站。如2021 年印度手机游戏多为熟悉的内容、用户生成的内容(例如电子竞技),以及意见领袖可作为吸引新游戏玩家、下载量,并提高整体参与度的有效手段。[37]而东南亚人口年龄结构偏年轻化,18 ~24 岁人口比例近30%, 该群体表现欲强, 每天会花费大量时间在社交媒体上,愿意主动生成UGC (User Generated Content, 即用户原创内容) 进行传播。[40]PGC(Professionally-generated Content)则由某些领域具备专业知识的人士或专家进行专业知识生产,如网红大V、科普作者等都属此类;PUGC(Professional User Generated Content)即“专业用户生产内容”或“专家生产内容”,指在移动音视频行业中,将UGC+PGC 相结合的内容生产模式;而MCN(Multi-Channel Network)是一种多频道网络的产品形态,是一种新的网红经济运作模式。PGC、PUGC 以及MCN 机制的使用或融合能实现网络平台的吸引力和参与度,获得更强的用户黏性,东南亚热门的字节旗下音乐流媒体应用Resso(一款具有社交属性的PGC+UGC 音乐社区)即是典型例证。

从“作品”层面来看,以网文为代表的东南亚、南亚文娱具有承续性、数字化转向特征。其中,网文线下实体印刷文本与线上文本相得益彰,作品多为言情、历史小说,叙事模式多沿袭中国网文原有的写作范式。与欧美国家读者偏好玄幻、仙侠类小说不同,东南亚读者偏好言情、都市类小说,东南亚热门网络文学的题材多为女频文,越南读者偏爱爱情小说(如起点中文网的顶流小说《许你光芒万丈》受到越南年轻女性的欢迎),中国网文中的“系统”“穿越”“修仙”等题材广受越南读者欢迎。自2005 年至今,历史和言情类中国网络小说已在泰国拥有庞大的粉丝群,女性向的古代言情小说以及男性向的玄幻修仙小说在泰国有着极高的知名度”。[41]数字化转型首先涉及阅读媒介的变化。1998 年,中国网络文学实体出版借道港台开始向东南亚传播。东南亚图书出版商每年从中国大陆文学网站直接购买版权的小说约百部以上(主要是女频小说),在越南、泰国的部分书店中中国网络小说曾占据过三分之一的书架,可见中国网文在这些地区的受欢迎程度较高且都曾以纸质书为主。印度尼西亚人口基数大且拥有广泛的从移动端中成长的一代用户,当前热门网络文学应用与内容方面,仍是女性题材占主流且增长迅速,也有不少与贴近国内男频题材的作品(如逆袭文、玄幻文、“女婿”文等),头部小说应用novelme 中80%言情的关联词都是婚礼。可以说东南亚数字文娱的媒介载体逐渐从“页面”向“屏幕”的转变是数字经济到数字文化迁移的一个突出表征,这种数字化转向为文娱产业的发展奠定了数字空间和网络空间转向基础。

在“读者”层面,东南亚、南亚数字经济形塑了新数字文化、新型消费主体、客体和环境。就一度占据东南亚数字文娱近半壁江山的网络文学来说,其受众已然呈现出受到与传统读者相异的数字时代亚文化的深刻影响的诸多特征。截至2021 年,东南亚30 岁以下年轻人占比超过50%。[35]从年龄分布来看,东南亚读者多为Z 世代(Gneration Z,常是指1995 年至2009 年出生的一代人),他们的“发弹幕、嗑CP、玩梗、写同人文等衍生创作、充值与打赏等阅读方式,极具互动性、社群性、趣味性和游戏性,呈现出吐槽、欢脱、轻快等风格。”[42]据中国作家协会网络文学中心发布的2022 年《中国网络文学亚洲传播报告》,“Z世代”群体已成阅读主力,印度尼西亚、菲律宾、马来西亚、印度等东南亚、南亚国家读者占比80%以上,亚洲地区海外读者年龄普遍在35 岁以下。这无疑是东南亚地区庞大人口基数和人口结构年轻化的重要凸显。从读者来源国籍和地区看,“印度、菲律宾、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越南等国读者占81%。本科学历及以上达58.7%,超42%的读者有稳定工作,学生占22%。”[43]从性别比例来看,东南亚地区阅读网文的性别比较为悬殊,女性读者占67.8%,家庭主妇占比为9.5%,主要以女性为主,因此女频内容是当地供给的重点,也因为当地与中国文化亲和性较好,不少含有中国文化元素的内容在当地出海,成本较低收益较高。可以说,“网文读者与互联网平台之间是一种互构关系”。[42]在阅读方式上,在线阅读和实体书阅读并举。随着在线阅读模式的推广,东南亚、南亚的观众经由数字技术的辅助,实现了虚拟——现实维度的触觉体验,个体的身体功能被极大发挥,如点击鼠标、屏幕等,促动读者身体的参与性、运作机制和操作实践,有益于促动具身行为与技术手段的融合。

如前所述,东南亚网文的文本、IP、模式甚至文化架构都是基于中国网文的出海而渐趋成型的,而数字文娱的急速发展也同样受显著的外部影响。东南亚数字文娱的集聚发展态势与大量主流用户“Z 世代”用户的加入促动了在线快餐文学发展加快有关,与当前处于数字经济发展的“黄金十年”更是密不可分。数字文化吸引东南亚、南亚青年,渗入了他们的日常生活,进而重塑了这些青年的文化趣味与生活方式。正是基于数字经济高速发展的环境,数字文娱的发展呈现出总体态势良好但内部发展参差的境况。这意味着,东南亚数字文娱多依托互联网不断发展,文娱文本中世界、作者、作品、读者与数字媒介之间的关系被重塑,数字文娱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传统的文娱生产范式,而人工智能、物联网以及5G 技术的进一步发展,势必会改变数字文娱的分布格局和运营机制。

总之,东南亚、南亚的数字经济、数字文化既有明显的外部影响、外部输入、内外联动的特点,也有不容忽视的本土内生动力和本土特点,数字技术、本土文化、全球化浪潮、各种生产要素形成了错综复杂的缠结关系,仍需我们深入研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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