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校外舞蹈教育经验对我国的启示

陈丽琳

2021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和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使得校外教育的内容规范和质量提升备受关注。2022年的《教育部2022年工作要点》强调，加快完善德智体美劳全面培养的育人体系，深入推进“双减”，着力巩固学科类培训机构压减成果，指导各地对非学科类培训机构，区分体育、文化艺术、科技等类别[1]。在国家政策的号召下，学科类培训逐渐退出校外教育的主舞台，包括艺术、体育、科技等在内的非学科类培训迎来了发展的春风。作为美育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校外舞蹈教育是实现育人功能的重要途径之一。

我国校外舞蹈教育的进步离不开对全球优秀经验的批判性吸收和借鉴。美国结合本国的发展要求与现代化的趋势，已逐步形成独具特色的当代校外舞蹈教育模式，积累了较丰富的校外舞蹈教育经验。由此可见，在“双减”背景下，美国的校外舞蹈教育经验对我国的校外舞蹈教育发展和研究具有很好的借鉴意义。

一、美国校外舞蹈教育的发展历程

美国校外舞蹈教育的发展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18世纪末。当时，社会各界人士希望像绅士、淑女一样优雅而有格调地跳舞，因此聘请了舞蹈大师向青年男女传授社交礼仪，使他们能够进入社会[2]。1905年，美国体育协会（American Physical Education Association）将舞蹈作为全国大会的主题，舞蹈得到了更多人们的关注。1950年，美国校外舞蹈工作室主要分为三类，分别是芭蕾舞学院、礼仪舞学校、现代舞学校，旨在为学生提供专业类和非专业类的舞蹈教育[2]。经过舞蹈界人士的多年努力，1994年，克林顿总统和国会签署了《目标2000：美国教育法案》，该法案将舞蹈与艺术教育结合起来，并宣布艺术与其他核心课程（数学、科学、语言等）有着相等的地位[3]。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Art, NEA）、美国国家人文基金会（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Humanities, NEH）和美国教育部（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Education, ED）拨款 100万美元，以支持美国国家艺术教育协会（National Art Education Association, NAEA ）所提出的制定国家艺术标准的倡议。1994年，美国艺术教育国家标准正式发布，主要涵盖了视觉艺术、舞蹈、音乐和戏剧等领域，并确立了4年级、8年级和12年级的学生应该了解、掌握的舞蹈内容标准，这表明舞蹈是一门独立的学科，并与教育领域的其他核心学科有着相等的地位。

当前，美国的舞蹈教育呈现出多样化的趋势，为不同背景、年龄和水平的学生提供风格多样的舞蹈课程。在公立学校、私立学校、校外舞蹈工作室、社区中心、外联计划、课后计划、表演艺术中心教育部门、大学及学院等，学生均可接受舞蹈教育[4]。美国国家舞蹈教育组织（National Dance Education Organization, NDEO）的数据显示，2010年，美国近6000所K-12学校为学生提供舞蹈课程，而美国拥有32 000所校外舞蹈工作室，相当于公立学校的五倍之多[5]。由此可见，美国校外舞蹈工作室是学生接受舞蹈教育的重要途径之一。截至2021年，美国大约有66266家正在运营的舞蹈工作室；2014—2019年，美国校外舞蹈工作室的年收入一直持续增长，行业收入以3.8%的年化速度增长，达到40亿美元[6]。美国的校外舞蹈教育呈现出不断发展之势。

二、美国校外舞蹈教育的改革与特色

（一）重视舞蹈课程开发

在美国校外舞蹈教育发展的早期阶段，其课程内容大多基于传统的欧洲舞蹈，如古典芭蕾舞和现代舞，很少有其他舞种。教师大多教授自己擅长的舞蹈，而非适合不同年龄段学生的舞种。长此以往，学生就会对这种舞蹈课心生倦怠，丧失学习舞蹈的主动性。早期的美国舞蹈教育深受杜威教育思想的影响，延续了舞蹈教育先驱们基于美学和人文原则发展舞蹈教育的观念[7]。在这种影响下，舞蹈被视为一种教育手段，强调学生的主动参与和体验，鼓励他们通过舞蹈表达情感、观点和想法。然而实际情况是，NDEO通过研究发现，校外舞蹈教育课程存在种类少、不科学等问题。于是，NDEO将美国高等舞蹈教育的研究范围与服务范围扩大，支持舞蹈工作室、教育机构与舞蹈教师合作，共同开发舞蹈新课程[8]。

研究发现，当把舞蹈与其他科目结合起来时，学生们对舞蹈课产生了更大的兴趣[9]。作为一种文化的体现，舞蹈允许学生通过自己的身体表达其对诸多学科的认识[10]。因此，美国校外舞蹈教育十分注重开发跨学科的舞蹈课程。例如，有的舞蹈工作室研发了一套舞蹈科学家课程，将科学知识融入舞蹈课程中，通过跨学科建立起艺术与科学之间的良好联系[11]。这套课程第一课时的内容是认识水在不同状态下的特性，课时内容共分为两部分。在第一部分中，教师首先以科学家的身份向学生介绍水在不同状态下的特性；其次，教师根据所讲的科学原理示范舞动；最后，学生们结合所学知识和教师示范，进行舞动练习。在第二部分中，教师首先向学生介绍水分子之间的相互作用，在水的不同状态下，水分子的结构也是不一样的；其次，教师启发学生展开想象；最后，团队自主进行有互动的编排。教师布置的课后作业是要求学生写出在课堂上观察到的现象及学到的科学原理，并根据诸如水污染等社会热点问题展开想象，编创一段小舞蹈。通过这样的跨学科舞蹈课，学生不仅学习了舞蹈，还将舞蹈与科学学科相结合来表达特定的概念或主题，激发了学生对科学和舞蹈的好奇心，促进了他们创造性思维的发展。

（二）注重舞蹈教师认证

在通过传统的舞蹈课程培养人才方面，美国舞蹈专业的本科生或研究生大多接受的是表演训练，而非教学指导，因而他们缺乏舞蹈教育专业相关的教育理论背景知识[12]。这些舞蹈专业的学生毕业后更喜欢进入剧团或者舞蹈公司工作，而不是成为舞蹈教育工作者。这些舞者拥有很高的舞蹈表演水平，但是他们缺乏舞蹈教育专业相关的教育理论背景知识、科学性的舞蹈训练，以及与儿童发展相适应的教学方法，对当时的舞蹈教育产生了一定的负面影响。

NDEO认识到，舞蹈教师的认证问题应该是美国舞蹈教育工作者需要关心的主要问题。目前，美国校外舞蹈教师的认证有不同的类型，并由专业协会颁发认证证书，如切凯蒂（Cecchetti）、皇家舞蹈学院（Royal Academy of Dance, RAD）、皇家舞蹈教师协会（Royal Academy of Dance Teachers' Association, RADTA）、美国舞蹈大师（Dance Masters of America, DMA）以及其他类似的组织，这种教师认证不要求教师一定获得学士学位[13]。专业协会的教师培训会组织教师定期参加工作坊，使教师学习不同的舞蹈风格和教学方法，以及舞蹈历史和舞蹈解剖学等相关的舞蹈教育课程。教师达到足够的培训时长后，还需要进行教学实践，在教学过程中积累经验，提高教学能力。最终在认证考试中，教师通过书面测试、教学演示和口试，才能拿到舞蹈教师认证证书。但是这种认证不是永久性的，教师还需要参加继续教育课程，定期更新认证，加入舞蹈教育社群并提交接受教育的经验记录，不断提升自己的专业能力，以便为学生提供更优质的舞蹈教育。

（三）有相关舞蹈组织引领

NDEO是非营利性的会员组织，成立于1998年，致力于为舞蹈教育工作者、艺术家、学校管理人员和学生提供支持，以提高他们的教学、宣传、艺术性和领导力[14]。目前，NDEO拥有来自美国50个州和其他25个国家的4200多名成员。校外舞蹈工作室若想加入NDEO，需要填写登记信息，每年提交机构年终报告，并且定期缴纳会费，若机构未达到要求，NDEO也不会接纳其成为会员。

NDEO致力于研究如何为校外舞蹈工作室的教师提供支持。针对校外舞蹈工作室的舞蹈教师与雇主教育价值观不一致、无法平衡教学理念与客户（家长）的需求、没有机会获得专业发展等问题，NDEO开发了在线课程，举办会议和论坛、创办期刊，旨在帮助校外舞蹈教育工作者更新教育理念，帮助校外舞蹈教师及时掌握舞蹈教育领域的新趋势。

考虑到校外舞蹈教师难有专业发展的机会，NDEO在2016年开发了“在线迷你”课程，舞蹈教师通过观看特定的舞蹈类型和舞蹈流派的最佳实践，如芭蕾舞、现代舞和爵士舞，帮助其反思自身教学实践[15]。这些课程包含了伤害预防、编舞、舞蹈音乐和舞台制作等内容，有助于教师拓宽知识，并继续为学生提供最安全、最有效的教育。“在线迷你”课程方便舞蹈教师按照自己的节奏工作，同时还能够获得来自该领域顶级教育工作者宝贵的反馈。

除此之外，NDEO还创立了专门的在线论坛。校外舞蹈工作室的教师和工作室所有者可以在平台上展开讨论，促进所有者尝试新的商业实践，增进雇主与教师之间的了解与交流。在“Jobs”模块，舞蹈教师还可以分享和查看招聘信息，了解工作机会，与雇主进行联系以获取更多信息。对于有灵活时间的校外舞蹈老师，NDEO每年还会举办线下的全国会议和专题会议，有助于他们建立更深层次的人际关系，促进合作和理解。由此可见，NDEO尽力帮助校外舞蹈工作室所有者和舞蹈教师实现其目标，并为学生提供尽可能好的舞蹈教育。

三、美国校外舞蹈教育经验对我国的启示

（一）重视跨学科舞蹈课程的开发

纵观我国校外舞蹈培训行业，课程教材主要以市场化的考级教材为主。例如北京舞蹈学院编写的《中国舞等级考试教材》（以下称北舞教材）、中国舞蹈家协会的《中国舞蹈考级》（以下称舞协教材）等。这些考级教材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校外舞蹈课程的空白，促进了该行业的发展。但截至目前，这些教材出版的时间较长，例如，北舞教材从1993 年出版至今已有30年，其间虽有修订，但是舞蹈组合基本没有改变，已经不能满足新时代校外舞蹈教育发展的需求。除此之外，北舞、舞协等使用的考级教材内容大多以基本功训练、中国古典舞、民族民间舞为主，很少涉及跨学科舞蹈，舞蹈考级内容同质化，且多以专业性训练为主，缺乏对学生综合素养的培养，与素质教育目标相去甚远。从我国校外舞蹈教育现状来看，有些部门与机构虽进行了尝试，将自然、社会、生活、科技与舞蹈结合，但由于缺乏一定的经验与方法，教学过程与教学效果不能令人满意。

2022年，我国教育部发布的《义务教育艺术课程标准（2022年版)》指出，创意实践是综合运用多学科知识，对创作的过程和方法进行探究与实验，并转化为艺术成果的艺术活动[16]。由此可见，国家已经认识到跨学科课程的作用。跨学科舞蹈将舞蹈概念（空间、时间、力量、身体动作）的学习与其他学科联系起来，帮助学生了解舞蹈基本概念与相应的学科知识，旨在培养学生的综合素质。因此，我们应学习美国舞蹈教育中跨学科舞蹈课程的理念和开发方法，借鉴其舞蹈课程成果，开发出具有我国特色的跨学科舞蹈课程，以适应新时代学生和家长对舞蹈教育的需求。

（二）重视校外舞蹈教师的资格认证

当前，校外舞蹈教育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重视，教师在舞蹈教学中的角色重要性愈发凸显。教师既是教学活动的执行者，也是设计者，他们直接影响着舞蹈教学的质量。然而近年来，校外舞蹈培训机构出现的“假老师”问题成为舞蹈界热议的话题，由“假老师”引发的致伤、致残事故屡见不鲜[17]。这类事故发生的背后，与舞蹈教师不具备专业资质，舞蹈教学缺乏科学性和专业性有着极大的关系。目前，我国的校外舞蹈教师认证主要为国家职业资格认证中心颁发的中职舞蹈教师资格证，以及一些舞蹈协会组织（如中国舞蹈家协会、北京舞蹈学院考级院、北京中国民族民间舞蹈家协会）颁发的舞蹈考级教师认证证书。由于考取国家教师资格证的难度较大，校外舞蹈教师通常会选择由专业协会组织的认证。然而，这些琳琅满目的市场化考级教材培训并没有真正提升舞蹈教师的专业能力，学员只要付款报名，经过短期“集训”，学习考级组合，就能拿到舞蹈教师认证证书。这种速成的“教师资格证”无法保证舞蹈教师的专业素养。

为解决以上问题，我国的舞蹈教师资格认证可借鉴美国舞蹈教师认证的经验。提高专业协会教师认证的专业性、科学性，注重对教师认证考试内容和形式的设计。例如，考试内容应涵盖与舞蹈教育相关的重要部分，包括舞蹈技巧、教学方法、舞蹈历史和理论等。教师认证考试可以分为多种级别，逐级测试和评估教师的能力。例如，可以设置初级、中级和高级认证，每个级别都设定不同的要求和考试内容。考试可以采用标准化的测试方式，如选择题、问答题和写作题，用以评估教师的书面知识；采用口头考试和实际教学演示，模拟真实教学场景，更准确地评估教师的教学能力、课堂管理以及与学生互动的技能。同时，持续的评估和改进也是确保舞蹈教师认证有效性的关键因素。

（三）相关组织引领舞蹈艺考行业规范

目前，校外培训的实际效果与培养优秀艺术人才的新要求仍然存在较大差距。一些培训机构或为扩大培训规模无序竞争，或虚假宣传争抢生源，或一味强化应试训练，严重影响了青少年正确的艺术认知，也不能为国家真正输送优质的艺术考生资源[18]。针对校外艺考行业混乱的问题，教育部与相关部门联合开展了艺考培训机构专项治理行动。2023年7月，教育部办公厅、国家发展改革委办公厅、公安部办公厅、市场监管总局办公厅联合印发的《关于在深化非学科类校外培训治理中加强艺考培训规范管理的通知》提出：“严格规范培训主体，各类经营主体面向高中阶段学生，针对音乐类等高校艺术类专业省级统考、高校校考考试科目开展相关专业能力培训，必须取得艺术类校外培训资质。”[19]由此可见，相关部门从根本上规范了艺考培训市场主体，对其提出了严格要求。

然而，确保校外舞蹈培训机构的规范运营还需要建立长效监管机制。教育管理部门可以要求校外舞蹈培训机构每年提交“自评报告”和接受监管机构监管的“监管评估报告”，并充分发挥中国民办教育协会的桥梁纽带作用，面向会员单位、舞蹈艺考机构的所有者和教师开展专题培训，提高对校外舞蹈培训机构的管理和监管力度，以确保培训质量和保护学生的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