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坤键
(合肥学院设计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数字技术的迅猛发展给城市设计的技术理念、方法和技术创新提供强有力的支撑,使社区空间的内涵与形态发生巨大变化。[1]城市是人类社会科技文明进步的产物,城市化进程和城乡社会的剧烈变迁,给城市未来的发展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城市是一个有机的生命体,而社区则是城市的细胞,是承载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基本空间单元,[2]城市的建设者和研究者需要重新思考城市未来的发展方式。对未来社区的理论研究与实践探索,是当下城市设计等领域研究的重要命题。国际社会对社区未来建设的创新理念与日俱增,国内新时代高品质、高质量发展的双高标准背景下,未来社区直面社区居民对生活高品质要求和社区高质量发展的需求成为新阶段的使命。未来,以时间为武器,裹挟着巨大的空间幻想与改变之洪流,试图让人们对充满绿色与阳光的城市未来理念,重新树立信心。
从互联网的诞生到物联网的崛起不仅改变了城市运行的基础设施,也给城市消费模式、服务模式带来了巨大的变化。数字技术支撑的平台、数据和算法正在重塑城市的发展方式。以5G、云计算、物联网、人工智能、区块链等为代表的“新基建”成为数字时代下城市基础设施升级与推动城市更新发展的新动力。数字技术的崛起不仅为城市决策、治理与服务带来新的解决方案,同时也激活了平台企业、社会组织、市民积极参与城市治理和服务创新的动力。通过对城市服务场景与服务时段的无边界扩展,移动互联网正在快速提升城市的发展势能,使城市的服务水平得到了提升。
随着数字技术的普及和应用,生产、生活的各个环节无时无刻不产生着数据。对于城市的发展而言,大数据的优势在于收集信息,并对这些信息进行有效处理与计算,以数据聚合技术、人才、资金、物资等资源配置,推动未来城市建设的资源整合、协同开发、效率提升、数字化共享,形成全新的动态资源配置模式,从而改变传统的城市运营和管理运作机制。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以物联网、云计算、5G、区块链为代表的数字化革命在不断地重塑政府、市场两者公共空间的关系,未来城市应在城市文化价值创造、城乡互通互联、城市空间专项三方面上发展。随着信息化、数字化与智慧化的不断推进,中国的城镇化呈现出城市数字化和区域一体化逐渐融合的趋势。传统意义下,城市竞争力是在社会、经济、文化、价值观念、制度政策等方面,根据指标体系对比其他城市显现出的综合实力和潜力。一个城市的竞争力主要体现在城市资源经营、城市产业、城市环境与管理和城市发展的战略上。随着5G、物联网、人工智能等新型基础设施建设的不断加快,数字化正以不可逆转的趋势改变人类社会,已成为推动城市经济社会发展的核心驱动力。
应急处理公共突发事件是加速政府在城市治理上利用信息化和数字化手段进行监督、物资统筹、区域协作的外部因素。在过去的防疫过程中,数字化治理能力得到显著提升,进而促进数字资源价值的体现。例如“健康码”能够将区域疫情防控落实在信息汇集、协同管理上,构建了数字化、区域性的疫情防控框架。但“健康码”只是一个时段的标志案例,可以说,疫情对整个城市治理体系的数字化重塑具有革命性的意义。原先依托街道居委会、城市网格化社区工作者的基层治理秩序在面对疫情时陷入新的挑战和困境。城市治理的思维、工具与治理模式显现出高度的多元协同的治理模式,充分体现在数字技术从文化、观念到技术、行动层面对城市治理的影响。可以说疫情的发生,是对城市数字治理模式、流程、体验的创新能力与创造力的一次新的考验。同时,也是对现行城市数字治理系统、平台和场景建设运营模式的一次启发。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科技是发展的利器,也可能成为风险的源头。要前瞻研判科技发展带来的规则冲突、社会风险、伦理挑战,完善相关法律法规、伦理审查规则及监管框架。要深度参与全球科技治理,贡献中国智慧,塑造科技向善的文化理念,让科技更好增进人类福祉。”[3]值得警醒的是,科学技术这把“双刃剑”不断地深入社会系统和人民生活的背后,如何规避和摈斥对城市市民权利的侵犯和特殊群体的歧视,这是我们所面临的问题。科技向善是新时代城市更新社区发展创新路径的重要议题,也唯有科技向善,才能使城市更好地以人为本,让居民充分体会安全感、幸福感。加强智能治理的人文引领、科技向善,不只是城市管理部门的事情,在共建共治共享的发展格局下,具有强大科技能力、庞大用户群与规模化社会影响的社会力量也协同参与科技向善的推行。每一个城市都拥有不同的城市魅力、不同的市民结构及不同的城市问题,当前全球城市均开始迈入数字化转型的关键时期,不管是一个城市服务小程序,还是一个人脸识别系统,还是一个“扫码”信息填报,其背后都应该包含科技向善、以人为本的宗旨。
现如今,中国城市发展的重点是由新城建设逐步向旧城功能完善、城市健康运行、人居水平提高等方向的转变,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2019 年浙江省提出“未来社区”建设试点工作方案,并提出了未来社区建设的人本化、生态化、数字化的三位一体的价值导向,涵盖了邻里、教育、健康、创业、建筑、交通、低碳、服务和治理九大场景。[3]从社区发力的城市更新政策并非浙江首创,上海的“15 分钟生活圈规划”以及城市数字化转型与“国际数字之都”的理想,武汉市的“一网统管”的城市数字化转型场景、深圳的“城市更新”、雄安的“数字城市”等都是对城市的未来及未来社区提供了新的范式。
在国际上,许多国家在城市建设中面临着城市化的诸多问题,新城建设成为疏散城市人口、交通压力、产业转移的主要方式。比如,日本东京首都都市圈集中了日本全国近三成的人口,纾解人口压力与完善首都功能一直是东京市区治理“大城市病”的首要任务。为了尽快实现传统城市开发向可持续发展方式的转变,新的技术也被不断地引入和运用,位于日本千叶县柏市的柏之叶智慧社区,在新城规划中选取了“环境共生都市”“新产业创造都市”“健康长寿都市”三大主题,旨在将环境、交通、能源、健康等多个领域的先进科技融入未来城市的建设。[4]从城市更新的角度看,新加坡在未来社区开发模型上提出了“为生活而设计而计划”的整体框架,打造健康、智慧、有凝聚力的社区。在未来社区中,空间、技术与行为这三大要素缺一不可,需相互配合,实现可持续增长。社区空间的第一空间是居住空间,第二空间是工作场所,第三空间则是介于居住与工作之间的可以容纳社区生活和人际交流的公共空间。在时代的语境下,第三空间在更多的时候旨在促进合作,是一种共享、可以远程工作的韧性空间。社区联合办公空间在国外已不是一个新名词,在法国,由政府主导发展未来社区的共享办公空间已经显现出促进创业、帮助本地经济发展,减少通勤时间改善城市居民生活质量的优势。丹麦、加拿大和荷兰等则关注城市居民生态系统的建立,注重社区居民不同群体个性化数字健康服务,打造居民在身体上、精神上、情感上的情景模拟等综合场景体验。
即便智慧城市的建设发展受政治制度、经济水平与不同文化传统的影响,但从全球智慧城市的建设与发展的核心价值来看,其内核日渐趋于一致,并且主要反映在城市治理与服务层面的“以人为本”与“数字公民”体系构建,城市运营层面的“协同共创”与“数字化转型”,以及有关城市权力公平与伦理的“数字赋能”与“数字包容”。
随着数字赋能社区治理精细化的提升,社区空间在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的驱动下,已经由城市治理的最后一公里变为最初一公里。数字空间的诞生赋予了社区空间全新的内涵,在钢筋水泥的实体空间之外,数字空间一方面与实体空间形成嵌入与渗透,两个空间之间的界限日益变得模糊,这意味着物理空间的存在感有所减弱,而数字空间的获得感将进一步增强,形成数实互动、融合共生的社区空间新格局。互联网作为一种媒介架起社区间、社区人的沟通桥梁,各要素的流动汇聚自然会从线上开始。同时,线上办公的到来促使生活场所、工作空间二者之间的边界越来越模糊,空间功能将朝着混合多元的方向发展。更重要的是,互联网创造了一个全新的场域和跨界虚拟空间,由于平台、数据与算法的驱动,城市正呈现实体空间、虚拟空间、社会空间融合的趋势,未来社区将会依托全媒体服务端、云计算与区块链等数字技术为每一个城市单元注入数据能力,走向数据牵引、再造和重构未来社区的新空间格局。数字空间与现实空间场景连接、资源流动与数据互融,不仅为人类数字化生活提供需要的载体,也为大数据智能化应用提供场景集成。
未来社区在未来性的超前规划与科技革命的驱动力下快速发展,但社区的核心依然是和谐的邻里关系和包容认同的集体意识。城市发展的归宿是城市居民,人机交互的数字化技术的变革使人正在成为数字时代中最小的具有生命的“数据自我”,成为城市治理与服务运行的关键性枢纽。数字化对于人与组织而言,不再是一种外在的能力延伸,而是成为一种精神、思维、行动的内在催化剂。最直观的变化就是被智能手机、可穿戴电子设备等链接的用户,正在从“生物人”向“数据人”的转变。[5]一方面,人的自然属性被全面数字化,人机和谐共生将是人工智能时代的核心定律,另一方面人与城市的互动被加速数字化,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与协作变得更加开放与无界。社区居民之间的沟通价值与意义更像是平台线上“趣缘共同体”的集体意识,以用户的方式彼此连接,参与社区的综合治理和服务运行,数字时代城市治理与服务的主体和对象正在完成从“市民”到“用户”的角色迁移。以用户思维开展城市治理,从用户视角提供社区服务,以用户价值决策将成为未来社区运行的基本准则。
如今,基于城市决策体系的城市正处于数字化转型阶段,其中以协同平台和网络来助力政务管理、城市治理与服务。在应用场景上,政府协同实现远程办公、信息共享和协同审批等,通过垂直行业协同可以满足不同领域实时办公业务需求。布拉顿认为,未来城市的问题将主要是软件编程层面的问题,智能时代的城市被手机指挥和操纵,城市的内容已经不能独立地存在。[6]编写互联网平台代码的程序员才是城市真正的建筑师,水泥结构、街道网络等物质形态都是假象,是“电子游戏里的摆设和道具”。建筑师将根据用户手机端的需求来设计,用户随时可以改变建筑物内容和功能,城市层是能够被软件、平台所激活的层次。[6]以上理论源自布拉顿的“堆栈”理论,突出平台的强大力量,原本的城市空间是平台施展功能的实地场所。城市社区服务正在成为一种平台,是随时可被调用的基础资源和能力,连接和获取服务的门槛越来越低,服务和用户间的节点越来越少,服务连接用户的渠道越来越呈现出一站式、交互式、主动式服务的转变。社区单元更是打破数据孤岛,形成数据协同与连接,从分散供给到业务协同,形成以用户为中心的场景服务模式。
未来社区生活场景将分为日常生活、工作、教育、娱乐等方面,它的技术实践体现出新技术具有更好地描述社区、展示社区生活自然延伸出的未来性,从而促使人们改变社区发展的观念。在日常生活方面,未来居家生活场景会根据不同的生活模式进行智慧化系统模式的重构,出现新的生活系统。随着生活方式的多样化,未来社区可能出现的场景是,越来越多的公共空间将会转移至社区平台,形成可以随时查看、下单租赁的共享空间。工作空间也会以虚拟化场景的方式加以实现,从不出门工作,到随时随地即可办公的虚拟现场,未来也会出现虚拟形象或机器人代表,以更加灵活多变的方式降低复杂性、危险性,并提升场景体感和多样的视角。同时,数字技术将推动社区教育的发展,承担学校部分教育功能,社区会形成虚实结合的自习室、研习室,协同社区管理人员、家长、学生构建多元化的学习场景。由于平台数据资源的开放和共享,社区居民可以通过平台参与其他社区的场景,去进行社交活动,体验虚拟社区空间的不同场景。但这样的畅想也时刻提醒着我们,在技术手段越来越丰富的同时,如何保持技术乐观主义,让科技向善,因为技术是改善城市和社区的手段,而不是逃离现实沉迷虚幻世界的目的。
从协同创新发展的未来性视角看,乡村和城市均是人类文明迄今积淀起来的文明聚落形态。在现实中,人们已对那些可以实现经济价值转化的有形社区文化遗产表示高度关注,但对社区那些“无形的传统”却仍未引起足够的重视。[7]一些城市开始重视历史文化的价值,希望文化遗产能在城市品牌推广和促进城乡协同发展中起到重要作用。乡村社区较城市拥有天然的生态优势,从城乡一体化的视角来看,地域文化特质使得同一地区的城市与乡村社区的历史具有关联性,历史故事的碎片化、遗迹的分散化与空间的多元化特点要求城乡社区在空间上串联、精神内涵上整合、历史故事线上进行梳理,以及空间载体的落位,挖掘深厚的历史内涵。在路径选择与应用场景上重点突出文化传统、历史渊源、风俗习惯、合作精神。通过虚拟空间与实体空间的互动,梳理过去、现在、未来的关系。空间上要符合人的行为体验,内容上选择易于识别的主题和丰富多样的故事,在历史文化故事的展示上体现虚拟现实、全息投影与数字引导,让居民和游客对历史文化的魅力在体验中油然而生,在未来,城市和乡村因文化路径的结合贯穿而形成更高层次的深度融合,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错互动和发展。
近年来,老城区改造使街区沦为千篇一律的网红景观。当未来社区的设计方案忽视建设成本和绿化,当“矫揉造作”的智慧插件成为社区标配新风尚时,这些同质化、虚浮化的迹象都值得警惕。面对复杂的技术,我们需要慎重考虑数字技术在未来社区中所扮演的角色。在将数字技术运用于公共目标的前提下,例如物业管理、智能车位、公共空间等数字技术为未来社区管理的人力投入、成本降低和效率提升提供了极大的助力。同时,数字化技术的广泛应用也带来了信息安全风险。未来社区常与信息技术赋能、智慧场景应用等联系,指纹识别、语音、人脸识别智能技术被广泛融入社区。居民在享受开放数据的同时,也是数据的提供者。这些数据常常被用于维护社区秩序和保障业主的人身和财产安全。在居民权益让渡的基础上,个人隐私数据被泄露和滥用的风险引发了人们的担忧。技术本身也需要革新,例如非法入侵技术就是针对数字场景中的隐私保护而提出的。在技术的研发上也应该关注普惠性,使尽可能多的人都可以掌握这些技术。在当下,很多智能设备对老年人和其他特殊人群来说非但不便利,反而增加了障碍,这部分人在智慧技术的发展下,被技术抛弃。长此以往的技术分化会带来社会分化,如何让技术以共享、普惠的方式为居民生活赋能,这是技术领域需要面对的和亟须解决的问题。技术运用的背后是广阔的制度图景,政府采用何种技术和管理架构,其背后是复杂的有关政治、经济、社会等方面的考量。但这些考量的最终落脚点都应该回到人身上,制度为技术的展开提供框架,制度必须服务于人,而不是限制人,使人服务于技术。
数字技术的日新月异使未来社区的数字化、人本化、生态化成为可能,人们对待世界物质形态与社会结构的认知方式被数字技术重新塑造,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全新的世界认知、知识体系和方法建构。[8]人是城市的核心,是城市发展的目的所在。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智慧化背后的科技向善的选择显得愈发重要,人与机器、技术与治理之间的关系也引起各界的重视与思考。我们可以看到,科技驱动下的社区建设的终极智慧模式实际上是人文智慧化的选择。总之,数字时代的未来社区建设要在虚实互动的新型社区生态系统上体现社区人本、文化与数字的融合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