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璐瑶
鸦片战争之后,近代中国人开始睁眼看世界,以魏源和林则徐等人的观点为主,但他们终究没有亲身到国外考察的经历,观点存在很大局限性。而第一批走出国门、走向西方的外交官们是最早与西方世界亲身接触的人。晚清外交官张德彝前后共出洋八次,前后历经四十余年,几乎大半生都在国外游历。他在出使国外期间对在西方的所见所闻和对西方政治文化的看法、观念都记录在册,形成了《航海述奇》《再述奇》《三述奇》……直至《八述奇》,日记内容十分丰富。其中张德彝对西方社会的外交制度和实践拥有深刻的认识,他以西方外交制度的模板,在外交礼仪的规范、外交官设置、外语人才的教育等方面提供了大量的建议,在推动晚清外交制度向近代化转型过程中发挥了不可忽视的力量。
张德彝是晚清时期重要的翻译官和外交官,他的一生中曾八次出洋海外,著有八部记录海外见闻的著作,取名为“述奇”。他在海外丰富的外交实践经历和在西方的所见所闻都给予他深刻的反思,让他意识到晚清政府政治和外交中存在着些许问题,因此他回国后将在西方外交中学习到的制度、礼仪规范、人才培养等政策融入清政府的外交改革中去,期望可以推动晚清政府在对外交往中更加规范有序,从而可以在国际交流和处理国际事务中谋求更多权益。与此同时,他所著成的这八部书籍让后世的人们了解到晚清外交官对当时国际世界的变化和自身政治,以及外交制度的认识和反思,也在一定程度上让人们看到晚清政府和外交大臣应对民族危机时所做的努力。
张德彝出洋的背景及主要经历
自从清政府被英国打败签订了不平等条约即中英《南京条约》之后,从此中国的大门被西方的坚船利炮打开,清政府长期以来以天朝上国自居的闭关锁国状态从此被打破。西方人突如其来的欺压让一部分知识分子群体开始了反思,以林则徐和魏源为代表的地主阶级最先提倡睁眼看世界,翻译出版了《四洲志》《海国图志》等书籍来介绍西方的大体概况,但是这一系列观点并没有对清政府“天朝上国”的观念产生影响和动摇。第二次鸦片战争中清政府再次战败,地主阶级洋务派主要围绕着自强和求富的观点,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学习西方先进的科技和军事技术。也是在洋务运动时期清政府设置了总理各国外交事务的总理衙门,同时在1862年,清政府为了培育处理外交事务的外语人才成立了京师同文馆,这是近代中国第一次建立外语学校,张德彝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在京师同文馆接受外语教育后出使西洋,逐步成长为出色外交官的。
1866年,清政府派遣由赫德、斌椿等人组成的使团前往欧洲进行游历和考察,作为京师同文馆学生的张德彝也是随行其中的一员。这个使团游历和考察了11个国家,如法国、英国、比利时、丹麦等,总共历经了三个月的时间,张德彝自己在回忆这段出游经历时谈到他们主要详细记载了各国的语言文化、山川形式和风土人情,开阔了自身的眼界,对外国有了初步的认识。这是晚清政府第一次派使团出国,虽然是走马观花地游历,但对于张德彝来说是他外交生涯的开始,增长了见识也建立了自身的自信心。随后在1868年蒲安臣使团出洋欧美时,张德彝再次作为随行人员出游,回国后张德彝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整理成《欧美环游记》。在天津教案发生之后,中国在法国的压力逼迫之下由崇厚代表清政府赴法国赔礼道歉,张德彝再次前往法国,在法国亲眼看见了法国的普法战争和巴黎公社起义,并记录在了自己的日记“述奇”中。1875年“马嘉理事件”之后,清政府派遣郭嵩焘前往英国,张德彝因为之前出洋中优秀的翻译表现再次跟随郭嵩焘使团前往英国。张德彝在1887年跟随洪钧到德国、奥地利和俄国游历访问。随后1890年张德彝回国被任命为光绪皇帝的英文教师,地位和职权得到了进一步提升。1896年以参赞的身份出使英国、意大利和比利时。1902—1906年担任驻英国大使,张德彝的外交职业生涯到达了顶峰。张德彝在数次出使的过程中一方面积累了大量的外语翻译经验,同时另一方面他对西方的政治制度、经济状况、文化和外交等制度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和见解,他将八次出使国外的经历和见闻都记录在了日记中,从《航海述奇》到《再述奇》……《八述奇》,一共七十多卷,二百多万字,为当时封闭的中国人打开了了解西方世界的宝贵大门,也为后人了解这段历史留下了丰富的史料。
张德彝驻外期间对西方外交制度的了解
张德彝在一次次出洋游历的过程中不断积累经验和教训,从一个不起眼的翻译,逐渐成长为大家所认识的驻英公使。在1877年出使英国時,他写到英国外交组织的人员和分工,把英国的外交机构称为总署,相当于清朝的衙门,衙门由丞相总理外交政务,有四位侍郎负责协助。各个国家的事务分为四个部分,由这四位侍郎进行处理,四位侍郎也各有一位协理作为助手。除此之外,英国的外交官在处理外务时不授予其他官职,这样便可以保证外交官员的专职化。其次,张德彝在一次次对外交涉中对西方的外交礼仪也有了深刻认识和学习。张德彝出使国外期间曾参与过很多次外交宴会活动,对系统规范的重要西方外交活动礼仪制度做了详尽的描写和记录,他本人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不解和不屑,发展到后来的学习和提倡。在第一次随使团出洋时拜见了英国女王,他在《航海述奇》中有记载:“国王和大臣在相见的时候,没有所谓三呼六拜的烦琐礼节,只需要大臣免冠和双手下垂地站着就可以。”张德彝在《随使英俄记》中记载驻外使臣第一次到达驻扎国时相关的礼仪和规则。新任驻外使臣到达驻扎国时,要先与当时国家的外交部联系,然后驻扎国的大臣进行礼貌性地回访,双方商讨递交国书时的日期和礼仪。在递交国书时,驻扎国外交部派专车来接送,这种专车是只能由本国丞相和重要大臣,以及外国重要公使觐见时乘坐的,车身外表华美,内里宽敞舒适,象征着较为崇高的地位。外交使臣在出席重要外交场合和活动时必须穿着官服,以此来表示对对方的尊重,并且设置不同标准规格的仪仗队。不同国家的使馆之间如果遇到重要的事件需要互相问候致意,各国使臣遇到喜庆的事情时需要挂国旗来表示庆贺,如果遇到丧事时则挂半旗表示悼念。张德彝在数次出洋后逐渐加深了对西方外交礼仪的认识,也逐渐认同和接受了西方的外交礼仪惯例。
另外张德彝在出洋期间对国际关系也有了新的认知。张德彝出使国外期间,正值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为各自利益而相互竞争时期,这给张德彝提供了观察和认识国际关系的重要机会。1866年张德彝到比利时不久后,在由德、奥争夺丹麦领土的战争中,对英国坐视不理的态度表示不满,他对当时的国际关系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和认识。中国由于长期的闭关锁国政策导致对风起云涌的国际世界局势缺乏准确认识,故步自封和冥顽不化一度成为晚清政府的代名词,而以张德彝为代表的一系列晚清外交官们利用出洋考察和游历的过程,对其他国家的局势进行清晰地观察和分析,以此来给晚清政府和知识分子一些当时民族危机的建议和参考。最后,在驻外期间,张德彝屡次关注和保护在外华工的利益。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清朝政府在对海外华人华侨的态度和政策上都采取的是禁止和不保护,但是清政府在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决定废除禁令,中国人拥有了到海外打工的权利。然而华人由于种族方面的差异受到强烈歧视,清政府也一直拒绝向外国派遣常驻的公使和领事大臣,拐卖、勒索和压迫华工的情况十分常见,在外华工的基本人权和利益都得不到保障,处境非常艰难。张德彝在跟随郭嵩焘出使英国时,曾处理过英国船上的华工案件,化解了华工与英国船员和水手之间的矛盾。同时张德彝在担任驻英大臣期间,也积极保护了英国在南非发展采金业所雇佣的华工。英国夺得殖民地后向清政府招募大量华工,张德彝在此过程中为清政府提供了诸多建议,向清政府外务部禀报在南非的华工情况,他收集和翻译大量国外对华工的看法和新闻报道,为清政府获取在外华工的信息提供渠道。在张德彝等人的努力下,晚清政府在进行南非金矿华人招工时制定了十分具体的华工保护政策。晚清政府对华工政策所做出的努力,一方面是重视国际法则和保护海外华侨的根本权益,同时另一方面也彰显了张德彝本人对海外华工华侨的关心和重视,以及具有前瞻性的外交实践和理想抱负。
张德彝推动晚清外交政策走向近代化
张德彝主张改革总理衙门的官制,促进外交使臣的职业化发展。在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列强大规模的侵略,清政府签订了大量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社会各阶层被迫寻找救亡图存的途径,清政府也在一次次被迫中学会了与帝国主义列强的相处。同时在另一方面,帝国主义列强对原来清政府军机处处理政务的方式非常不满,各种不平等条约也需要一个新的专门机构来提高清政府外务的办事效率。因此清政府最终在1861年1月20日成立了专门处理外交事务的总理衙门,这是中国外交机构近代化的开端。张德彝在驻外时期与西方外交官员打交道过程中,通过中西外交人员的对比,深刻感受到中国外交队伍整体素质水平较低,这极大影响了国家对外形象和对外交往。他认为军机处虽然办事严密,但是过程烦琐,也很少办过非本国的事务,同时外国事务繁杂,外国人人心叵测,每办一件事都要进行缜密地思考和计划,这样才能不落入外国人设计的圈套中,维护自身的国家利益。他提议培养专职的外交人员,外交办事人员关乎国家的主权和利益,需要由专业的人员来担任,因此他提出废除总理衙门官员由其他衙门官员补任和可以担任其他衙门官职的制度。与此同时,张德彝提出要确定外交官员的任用和升迁标准,外交人员与其他官职不同是十分专业化的官职,因此对于官员的选拔和任免都应该十分谨慎。外交官员的升迁也应该是逐渐的,这样有利于官员处理外务水平的提高。
张德彝提倡清朝外交礼仪制度向西方礼仪规范学习。清朝在原来朝贡体制的基础上形成了自身的社交礼仪,但是对于西方和国际社会上的外交规范并不十分了解。张德彝在出洋期间曾经多次参加重要的外交场合和宴会,也与外国外交官员交谈,对各国礼仪的细节都有记录。张德彝在最开始并不认同西方的外交礼仪规范,但是他在驻外期间逐渐认识到良好的礼仪制度可以帮助国家更好地对外交往,因此他向总理衙门的相关机构建议制定规范的对外交往和会面社交礼仪。张德彝提出制定会晤外国公使的制度,提倡效仿西方,在各国会晤时不用繁琐的餐桌敬酒规矩,将所要提出的问题清晰表达便可以结束会议。他认为这样的会晤方式在节省经费的基础上提高了办事效率,极力建议清政府效仿学习。他也提倡清政府以英国为例子制定觐见制度,如果遇到觐见会议或宴席典礼时,各国公使一律穿着朝服,不准许有不按礼仪穿衣的人滥入。他认为建立规范的觐见礼仪制度,一方面可以规范外国使臣覲见清朝皇帝的礼仪规矩,另一方面也可以凸显清政府对外国使臣的重视程度。张德彝作为京师同文馆出身的外语学生,在驻外期间与人交流和翻译国外情报时深知学习外语的重要性,也深知外语人才在国家外交中的重要性和桥梁作用。因此张德彝对外语人才的培养和教育十分关注,他强调翻译在外交过程中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语言是两国之间交流沟通的桥梁,在外交活动中如果翻译工作出现失误,便会酿成大错,干扰两国的外交关系和本国的利益,其中的损失是任何人无法轻易承担的。因此他认为专职的外交人员要做好翻译工作,同时他主张培养精通各国语言的人才,并将重要的翻译人才分派到各个部门工作,翻译人员的选拔也要谨慎,避免不专业的人在对外交往过程中给国家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张德彝从小受到儒家传统文化的熏陶和培养,再加之在京师同文馆中学习外国语言的经历,八次出洋交流开阔了他的眼界,他积极参加外事活动,与国外不同身份、不同民族、不同阶层的人进行沟通交流,给西方社会带去了独属于中国的传统礼仪与文化,也将西方的政治制度、思想文化、外交习俗等带来了中国,是中国与西方沟通交往中的一座不可忽视的桥梁。中西文化的交流和碰撞在张德彝身上有着深刻的印证和表现,但是由于张德彝自身认知的局限性,他对于西方文明的认识也仅仅是停留在“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层面,没有认识到学习西方深刻思想文化的必要性。因此张德彝对清政府外交制度的改革提出的各种主张虽然谈不上体系,但是在中国迈向近代化的过程中他是不容忽视的力量。
(作者单位:聊城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