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连花,于文强
(广西外国语学院 欧美语言文化学院, 广西 南宁 530222)
俗语是口头传下来的、广泛流传于民间的言简意赅的短语,多数反映了劳动人民的生活实践经验,通常是通俗易懂的短句或韵语。2016年,中国的二十四节气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二十四节气涉及农学、物候学、气象学、天文地理学等多学科知识,包含大量的俗语。2017年,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要加强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提高中华民族的文化地位,增强国家的文化软实力”。2022年,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要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目前,英语是世界上使用人数最多的国际通用语,占有重要的国际地位,农历二十四节气的英译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走出去”的重要一步。二十四节气中的俗语蕴含丰富的中国文化,英译这些俗语时,译者不但要正确理解原文的信息,准确而清晰地表达原文的含义,还要注意汉英两种语言的思维习惯和文化差异,尽量使译文符合英语使用者的文化心理和语言表达结构,实现语言维度和文化维度的适应性转换,同时完成交际维度的任务,实现译者和目标语读者在语言形式和社会认知两方面的沟通。
生态翻译学(Eco-Translatology)基于“翻译适应选择论”发展和延伸而来,是利用生态理性特征,从生态学视角对翻译学进行纵观的生态翻译研究范式[1]。从广义上来讲,生态翻译学是从生态学的视角对翻译进行纵观整合性研究;从狭义上讲,生态翻译学是一种基于生态翻译学视角的研究方向[2]。该理论主要处理译者、翻译生态环境和翻译过程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它把翻译生态看作是自然生态,主要研究翻译生态环境和译者之间的关系,强调译者在翻译生态环境中的生存境遇和发展能力,注重翻译过程中语言维度、文化维度和交际维度的适应性转换。
生态翻译学将翻译方法概括为“三维转换”,即在“多维度适应与适应性选择”的基础上,对语言维度、文化维度和交际维度进行适应性选择转换[3]。“语言的适应性选择转换”指的是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从不同层次、不同方面对语言的形式进行适应性选择转换。“文化维度的适应性选择转换”是指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不仅要对源语和译语进行转换,还要关注源语与译语之间的文化差异,清除文化交流上的障碍,最终实现双语文化内涵的传递;“文化维度的适应性选择转换”要求译者对源语文化中的特色语言进行相应的处理,避免那些容易引起读者误解或使读者用译语文化的视角曲解源语想要传达的文化内涵的表达;“交际维度的适应性选择转换”强调在翻译的过程中译者需要把关注重点放在双语交际的意图上,要求译者的翻译要体现原文的交际意图[4]。
生态翻译学要求译者翻译时不仅要考虑不同民族的语言思维习惯,从整体上把握原文,准确、清晰地传达原文的信息内容;同时还要关注双语文化内涵的阐释和交际意图,调整文化信息并灵活运用各种翻译方法实现原文的交际功能。
非遗文化英译就是要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介绍给外国朋友,促进世界多元文化的共同发展,从而提高中华民族的文化地位。生态翻译学理论强调“三维转换”,要求译者不仅要忠实原文,更要考察译文在新的语言、文化和交际中的多维度整合,使译文能够更好地被译语读者接受。生态翻译学理论对中国二十四节气俗语英译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笔者以生态翻译学为理论指导对二十四节气中的俗语英译进行研究。本文所列举的汉译英案例均来自《中国日报》。
汉语和英语分属不同的语言系统,不同的语言反映着不同的文化、习俗、思维方式和价值观等。汉语中特有的词汇或句子,在英语中可能缺乏相对应的表达,汉语更注重“意合”,常常使用对仗、押韵等修辞手法;英语更注重“形合”。汉语句子注重隐形连贯,较少用连接词,读者需要根据潜在的逻辑关系来理解句子的意思;英语强调句子的结构与形式,借助功能词来表现句子的逻辑关系。汉语俗语具有自身的语言特征,比如对仗、排比、押尾韵等。在英译“二十四节气”的俗语时,译者应该尽量处理好词语、句子、段落、篇章等不同层次的转换,把握好不同语言在形式上的差异,实现不同语言之间的自然转换。
例1:六月大暑吃仙草,活如神仙不会老。
译文:Eating herb jelly in Major Heat will make you stay young like the immortals.
“大暑”时节,中国绝大部分地区进入了一年中最热的时段。“仙草”即“烧仙草”,是我国台湾、广东等地的传统饮品,由一种特殊的草熬制而成,口感细腻,滋味清凉,是夏季消暑的“标配”。原文是两个七字的对仗句,句尾用ao押韵,是汉语很常见的语言特征。译者根据英语的表达习惯,对语言进行了适应性的转换,把原文的前半句翻译成整个句子的主语Eating herb jelly in Major Heat,而后半句则用了make sb. do sth.这一结构。汉语中没有明显的时态标志,而译文中用了“will”来表示将要发生的动作,把“吃烧仙草”和“不会变老”这样的因果关系自然地衔接上了,这样的译文更加符合目标语读者的思维方式和表达习惯。
例2:一候玄鸟至,二候雷乃发声,三候始电。
译文:Swallows fly back to the North in the first hou; thunder cracks the sky in the second hou; lightning occurs frequently in the third hou.
古代的中国人将“春分”节气的十五天划分为三“候”,每五天为一候,便有了“一候玄鸟至,二候雷乃发声,三候始电”的俗语,这揭示了春分的气候特征。原文是由三个“时间状语+主语+谓语”结构的简单句构成的一个排比句,译者在翻译时保留了排比句的结构,但是在翻译每一个单句时,根据英语的表达习惯,把句子中词语的位置进行了调整,翻译成“主语+谓语+时间状语”的结构。译文中的back、crack和occur三个单词的第二个音节都包含了[k],使得译文读起来节奏感更强。“候”是一个文化负载词,在英文中没有对应的词汇,所以译者采用了音译的方法翻译为hou;而“玄鸟”指的是燕子,翻译为swallows。直译加音译的翻译方法,不仅让外国朋友了解中国的“春分”节气:燕子往南飞、下雨时天空会打雷闪电,还传达了我国的“三候”文化。
例3:春困秋乏夏打盹。
译文:People tend to feel sleepy in spring, doze in summer and feel tired in autumn.
原文表达的是“人在春天容易困倦,在秋凉时容易疲乏,在炎热的夏天容易瞌睡”。指人对睡眠的生理需求量在不同季节呈现出不同的特征,表达了人的睡眠需求与自然相吻合的内涵。原文结构遵循了汉语七言律诗“二二三”的节拍,没有按照春、夏、秋、冬这样的季节顺序来表达,而是把三个字的“夏打盹”放在后面,读起来富有节奏感和美感。“困”和“乏”的程度远远不如“打盹”,所以原文以一种递进的关系来表达人们在不同季节犯困的程度。汉英两种语言在句式和语法层次上风格迥异,汉语注重意合,英语注重形合。译者通过添加主语people和连接词and等来实现形合。译文中加入tend to形象地表达出大部分人在不同季节所表现出来的不同状态。除此之外,译者还对原文三个季节的顺序进行了调整,把“秋乏”放到了最后,这样更加符合外国朋友的认知。
例4:未过惊蛰先打雷,四十九天云不开。
译文:If the first spring thunder crashes before the Awakening of Insects solar term,there will be abnormal weather that year.
“惊蛰”是中国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三个节气,民间有“惊蛰始雷”的说法,指的是冬眠的动物在春雷中苏醒,大地开始恢复生机,人们利用“惊蛰”这一物候特点掌握农时安排农事。原文中的“雷”指的是一年中的第一声春雷,所以译者翻译成了the first spring thunder;“四十九天”并不是指糟糕的天气会持续整整四十九天,而是泛指不正常的天气会持续很长时间,译者出于目标语读者的接受习惯,在译文中直接把数字省略了,向国外受众传递了“惊蛰”节气的春雷对农耕活动的重要影响。原文是两个短句组成,译者采用意译的方法对整个句子结构进行了重组,在前半句加入了if,翻译成一个条件状语从句,后半句翻译则采用了there be结构,使译文更加符合英语的表达习惯,较好地做到了语言维度的适应性转换。
文化维度的适应性选择与转换是指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应该努力传递两种语言的文化内涵[5]。不同的民族有着不同的历史与文化习俗,译者需要深度理解原文所处的生态环境,对译文进行选择,尽力传递原文的文化内涵。中国二十四节气俗语的英译就是中国文化内涵的传递,需要处理好“中国”与“世界”之间的平衡关系,力求传递节气俗语中富有民族特征的文化信息。汉语和英语是两种不同的语言,双方在社会、经济、历史和文化结构等方面有着完全不同的背景,承载了各自独特的风俗和文化。因此,译者在进行文化维度的转换时,需要关注两种语言的文化内涵和文字背后的文化释义。
例5:立秋雨淋淋,遍地是黄金。
译文:If it rains on the day of the Start of Autumn, a good harvest is expected.
“立秋”是中国传统二十四节气中的第十三个节气,标志着夏日的结束和秋天的到来。尽管“立秋”的到来预示着凉爽秋日的开始,但大部分地区气温依然比较高,这个时候农作物生长旺盛,中稻正处于开花结实的关键期,晚稻也开始圆秆了,大豆结荚了,玉米抽雄吐丝了。这些农作物对水分的需求量比较大,这个时候下雨的话,对农作物的生长非常有利。古人通过“立秋”当天的天气情况,可以预测到当年的收成:“立秋”日如果下雨,当年就会大丰收。中国最主要的农作物是水稻和麦子,这两种农作物成熟之后都是金灿灿的,像黄金一样的颜色,“遍地是黄金”是形容粮食丰收的景象,而不是指地上到处是黄金,所以把后半句意译成a good harvest is expected。译者把原文的文化信息进行了转换,使译文更符合英语受众的文化观念和语言结构。透过译文,外国朋友就能领会到农耕者在“立秋”那天对雨的期盼,以及农民对秋天丰收的喜悦。如果不了解这一文化内涵,把后半句直译为gold exists everywhere,外国朋友会很难理解:“立秋”下雨与黄金有什么关系?从而完全读不懂译文。
例6:一年补透透,不如补霜降。
译文:Even nourishing all year is not as good as nourishing the human body on the day of Frost’s Descent.
过去民间对节气有许多讲究,且多数与吃和防病有关,这与中国人讲究“食补”、关注自己的生活健康不无关系。“民以食为天”,三伏天人们胃口差,不少人会变瘦,到了秋天有些地方会注意“贴秋膘”,补充营养,将之前的损失用“吃”的方式补回来。“霜降”,是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气候由凉向寒过渡,“霜降”的来临意味着“寒秋”的开始,也是进补的最佳时期,合理进补,可以增强体质,为即将到来的寒冬做好准备。民间素有“补冬补秋不如补霜降”及“霜降进补,来年打虎”的说法,可见“霜降”期间的进补尤其重要。译文中的nourishing即是“进补”的意思。在了解了这一文化内涵之后,译者把“一年补透透”直译为nourishing all year,把“补霜降”直译为nourishing the human body on the day of Frost’s Descent,然后通过not as good as把两者进行同级比较,突出了“霜降”进补的重要性。
例7:饭后一个果,老来赛小伙。
译文:Eat an apple after meals, even old men can be as strong as young men.
苹果是一种营养价值非常高的水果。“霜降”之后,苹果的甜度更高,果肉也变得更脆。苹果不仅果香诱人、甘甜可口,同时还具有润肺、止咳和促进消化的功能。原文中的“果”指的是苹果,所以翻译为an apple。中国人有饭后吃水果的习惯,所以原文想表达的是“苹果的营养价值很高,保证每天饭后吃一个苹果,身体就会很健康很强壮”,这一俗语跟西方的“An apple a day keeps the doctor away”有异曲同工之妙。“老来赛小伙”这一明显的比较级表达,翻译为even old men can be as strong as young men的原级比较,更符合英语民族的文化观念和语言结构。
例8:七八月,看巧云。
译文:Enjoying the clouds of various forms in July and August (lunar month).
“处暑”的到来意味着中国绝大部分地区正在脱离炎夏,迈入凉爽的秋天。秋天的云变幻莫测,晴时如蓝色绒布上轻薄的棉絮,傍晚时又像被霞光点燃的火花。原文中的“巧云”指的是“不同色彩、不同形态的云彩”,所以译者采用意译的方法译为the clouds of various forms。如果翻译为Qiaoyun,就无法表达出原文想要传达的意思,译文读者就无法了解这一俗语的含义。译者采用了差异化的策略,在译文中加入了lunar month,便于目标语读者知道这里的“七八月”指的是“农历的七八月”,进而了解中国的农历文化。
交际维度的适应性选择与转换,是指翻译过程中除了语言信息的转换和文化信息内涵的转换以外,把选择的侧重点放在交际层面上,注重原文中的交际意图是否在译文中得以体现[6]。大部分的文本都具有多重功能,除了具有传递语言和文化信息的功能,还具有传递信息的交际功能。在翻译过程中,不仅要有效地传递语言和文化信息,同时还要注重文本的交际意图。中国二十四节气俗语英译的首要任务是实现交际的目的,原文所要传递的信息与译文读者的理解必须吻合,译者在翻译时可以通过增补、删减等方式对译文进行相应的处理,最终实现文本的交际功能。
例9:冬至饺子夏至面。
译文:Have dumplings on the day of Winter Solstice and noodles on the day of Summer Solstice.
在中国,人们有“冬至”吃饺子、“夏至”吃凉面的习俗。原文中的“冬至饺子夏至面”是由四个名词组成的俗语,如果直接翻译成Winter Solstice dumplings and Summer Solstice noodles,不了解“冬至”和“夏至”习俗的西方人就会感到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这样的译文根本无法实现文本的交际功能。其实,原文中的“饺子”跟外国人的dumplings不是同一种东西。据说,“冬至”吃饺子是为了纪念“医圣”张仲景。当时的饺子是张仲景使用羊肉等材料制成耳朵形状的“娇耳”,送给人们驱寒,因此不管是饺子的形状还是馅料,东西方的饺子都有很大差别,中国的饺子独具特色,笔者认为音译为jiaozi会更加合适些。原文中的“夏至面”也叫做“入伏面”,是一种凉面,应该采用增补的方法,英译为chilled noodles。原文翻译为“Have jiaozi on the day of Winter Solstice and chilled noodles on the day of Summer Solstice”,才能把原文想要传递的信息有效地传递给目标语读者。
例10:雨生百谷。
译文:Rain brings up the growth of hundreds of grains.
“雨生百谷”指的是“谷雨”时节,降雨量明显增加,正好满足了谷物类农作物生长的需要。“雨生百谷”的意思就是“雨水养育了各种各样的谷物类庄稼”。在科技水平极其低下的古代,农业生产往往要靠天吃饭,“谷雨”时节的雨水就显得尤为珍贵。译文中的bring up含有“抚养,养育”的意思。Bring up用得非常巧妙,指的是雨水像父母像长辈一样养育滋润着各种谷物。透过译文,西方读者甚至能读出农民对春雨的期待以及在春雨之后的那种喜悦,成功地实现了原文想要达到的交际功能。如果译者直接翻译为“Hundreds of grains grow thanks to rain”,译文读者就无法体验到“谷雨”时节雨水的珍贵。
例11:立冬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
译文:Eat dumplings on Start of Winter Day, or your ears will be frostbitten.
“冬至不端饺子碗”指的是“冬至不吃饺子”,“冬至”节气之后天气变得越来越冷,此时吃一碗热气腾腾的水饺,可以保暖驱寒,所以译者采用了意译的方法把“端饺子碗”译为eat dumplings。押韵是汉语中一种常见的语言特征,“管”就是为了跟前半句的“碗”押韵,“没人管”其实没有实际的意义,所以后半节的译文删去了“没人管”,直接译为your ears will frostbitten,用意译的翻译方法表达了该俗语的内涵。译文读者通过译文就知道中国有“冬至”吃饺子的习俗,饺子在“冬至”具有重要的保暖驱寒的功效,实现了原文的交际功能。
例12:芝麻开花节节高。
译文:Rise joint by joint like sesame flowers on the stem.
“大寒”是二十四节气中的最后一个节气。中国的一些地区,人们在“大寒”时节争相去买芝麻秸,象征来年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或思想、学习等不断进步,来年的日子会越过越好。“芝麻开花节节高”原本是描述芝麻开花时的一种状态,但是现在人们大都使用其引申义。如果翻译为“The sesame flowers on the stem”,就完全无法传递原文想要传达的信息。因此,译者通过增补,加上了Rise joint by joint,Rise是“提高、提升”的意思,而joint by joint表示“不断地、一步一步地”,译文整句话的意思就是“生活就像开花的芝麻一样,一节比一节高”。西方读者通过这样的译文就能了解到中国人期待生活越来越好、学习或思想不断提高的美好心愿,这也是原文作者想要传达的极其重要的文化信息。
胡庚申教授的生态翻译学展示了语言、文化和交际三方面的“多维整合”。该理论要求译者必须对语言、文化和交际等三方面进行整合,使译文能够更好地被读者接受。翻译时,译者不仅要考虑译文既忠实于原文,又能符合读者习惯,还要考虑译文在目标语的文化、语言和交际中能否生存和延续。
笔者从生态翻译学的视角,对《中国日报》中国二十四节气俗语的英译进行了分析,发现汉语节气俗语的英译多采用意译的方法,辅以直译、增补和删减等翻译策略和技巧,通过语言维度和文化维度的适应性选择转换,最终实现文本的交际意图,使更多的外国朋友了解二十四节气俗语的内涵与文化,推动中国的节气文化走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