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 雷
(南开大学哲学院,天津 300350)
党的二十大报告对中国式现代化有一个总体论述:“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既有各国现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国情的中国特色。”[1]22这一总体论述中指出的“现代化的共同特征与基于中国国情的中国特色”的关系蕴含着深层的哲学问题:普遍性和特殊性的关系问题。与这个问题紧密相关,也涉及如何理解全球与地方、世界性与民族性的关系等。习近平总书记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进一步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强国建设、民族复兴的康庄大道。中国式现代化赋予中华文明以现代力量,中华文明赋予中国式现代化以深厚底蕴。中国式现代化是赓续古老文明的现代化,而不是消灭古老文明的现代化;是从中华大地长出来的现代化,不是照搬照抄其他国家的现代化;是文明更新的结果,不是文明断裂的产物。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华民族的旧邦新命,必将推动中华文明重焕荣光。”[2]7这一重要讲话深刻表明了中国式现代化与中华民族、中华文明、中华大地的内在关联,提出了“以中国式现代化推动中华文明重焕荣光”的重大命题。深刻理解这些重要论断,我们有必要从对普遍性与特殊性关系的哲学省思入手,以“具体的普遍性”重新理解现代化的共同特征的具体内涵,深入理解中国式现代化的具体特色,并进一步思考中国式现代化与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有机关联,揭示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历史意义。
以普遍性与特殊性的关系理解中国式现代化时,存在两种形而上学的观点。一种观点是坚持抽象的普遍性,认为西方的现代化模式就是唯一的现代化模式,将现代化等同于西方化,这种观点往往是以所谓时间上的先发等为依据,完全否定了其他后发国家走出自己现代化道路的可能性。另一种观点则往往偏向另一极端,即从否定现代化等于否定西方化入手,坚持“绝对的特殊性”,片面坚持本土化而忽视普遍性,忽视交流与借鉴,这容易导致封闭和僵化。
这两种观点的问题就在于抽象地、片面地理解了普遍性与特殊性的关系。第一种观点虽然看到了现代化所具有的普遍性和必然性,但却将这种普遍性仅仅等同于西方化,“将世界各个民族、国家和地区走向现代化的内在必然性转变成外在的强制性……以抽象的普遍性裁剪、消解各民族、国家和地区的特殊性,也就取消了各民族、国家和地区走向现代化的可能性”[3]。这种外在的强制性使许多国家被迫加入资本主义的洪流,失去了独立自主发展的可能性。其观点背后隐含着进化论和西方中心主义的视角。与这种观点相比,坚持“绝对的特殊性”的观点虽然认识到不能将现代化等同于西方化,力图从本土化入手来理解现代化,但是又因为片面强调特殊性也陷入了发展的僵局和误区。比如依附论不再基于“先发—后发”时间论的视角,而是基于“中心—边缘”的视角重新理解结构性不平等的国际分工。温和的依附论者主张发展主义和民族主义,“既然国际资本与发展结盟,民族主义则应克制并把这一事实作为积极的事情加以接受”[4]14,他们强调通过改革国内环境来改变国际环境。但有些激进的依附论者认为在不平等的国际分工下,开放可能就意味着依附,于是他们提出了“脱钩战略”,主张通过斩断与中心的联系,谋求自主发展。但这种路径在现代化的推进过程中陷入了“依附性的发展”和“脱钩后的贫穷”的两难困境,“盘踞中心位置的国家上升为国际社会的超级主体,掌握着国际秩序的规则制定权,拥有国际秩序塑造的绝对权力;而居于边缘地带的国家则扮演依附的角色,缺乏独立性和自主性,除了被迫服从中心的统治之外,别无选择”[5]42。
如果想要有针对性地解决以上两种思维方式的问题,打破现代化等于西方化的迷思,突破依附论和脱钩论的困境,应该从哲学上重新思考普遍性与特殊性的关系,特别是要借鉴黑格尔与马克思关于普遍与特殊的关系的辩证理解,克服“抽象的普遍性”和“绝对的特殊性”的形而上学的认识误区,深入把握“具体的普遍性”的内涵。
理解中国式现代化所出现的“抽象的普遍性”和“绝对的特殊性”的误区主要源自知性的思维方式。正如黑格尔所指出的那样,这种知性思维方式的特点是排除特殊部分,坚持其共同之点,最终导致的是“抽象的普遍性”和“形式的同一性”。“知性的活动,一般可以说是在于赋予它的内容以普遍性的形式。不过由知性所建立的普遍性乃是一种抽象的普遍性,这种普遍性与特殊性坚持地对立着,致使其自身同时也成为一特殊的东西了。”[6]172-173在黑格尔看来,与特殊性对立着的普遍性并不是真正的普遍性,实为一种特殊性。那么,什么才是黑格尔认为的普遍性呢?黑格尔主张概念的普遍性:“并非单纯是一个与独立自存的特殊事物相对立的共同的东西,而毋宁是不断地在自己特殊化自己,在它的对方里仍明晰不混地保持它自己本身的东西。无论是为了认识或为了实际行为起见,不要把真正的普遍性或共相与仅仅的共同之点混为一谈,实极其重要。”[6]332“普遍性……毋宁是贯穿于一切特殊性之内,并包括一切特殊性于其中的东西。”[6]351那么,为什么普遍性不能仅仅等于共同点,黑格尔举例说这两者的区别类似于卢梭的公意与众意的区别。因此,黑格尔是在概念的意义上来表明普遍性的真正内涵,普遍性不是知性思维意义上简单的汇聚或抽象,而是贯穿特殊性之内的东西。为了更好地说明这一点,黑格尔通过普遍、特殊和个体三个概念之间的相互中介以摆脱知性思维的抽象性,“普遍性乃是自身同一的东西,不过须明白了解为,在普遍性里同时复包含有特殊的和个体的东西在内。再则,特殊的东西即是相异的东西或规定性,不过须了解为,它是自身普遍的并且是作为个体的东西。同样,个体事物也须了解为主体或基础,它包含有种和类于其自身,并且本身就是实体性的存在”[6]334-335。黑格尔通过概念之间的辩证法说明普遍、特殊和个体之间的不可分离,并通过概念之间的“三个样式”进一步说明判断的特性。因此,黑格尔主要是在概念论的层面来阐释普遍性并认为“绝对具体的东西就是精神”[6]335。
马克思和恩格斯对普遍性与特殊性关系的理解批判地继承了黑格尔的思路。他们赞同黑格尔对普遍性和特殊性关系的辩证理解,也反对知性思维意义上对普遍性的抽象阐释。但他们反对黑格尔在绝对精神的演进中思辨地理解普遍性,“整体,当它在头脑中作为思想整体而出现时,是思维着的头脑的产物,这个头脑用它所专有的方式掌握世界,而这种方式是不同于对于世界的艺术精神的,宗教精神的,实践精神的掌握的。实在主体仍然是在头脑之外保持着它的独立性;只要这个头脑还仅仅是思辨地、理论地活动着。因此,就是在理论方法上,主体,即社会,也必须始终作为前提浮现在表象面前”[7]701-702。马克思、恩格斯主张对“实在主体”即社会进行具体的研究。在他们看来,唯物史观关于历史发展的阶段和社会形态演进的观点也不能理解为一种抽象的普遍性,而是必须结合历史条件和社会状况进行认真细致的分析和把握。唯有如此,才能沉入到社会的发展状况中,对社会的发展达到具体的把握,“具体之所以具体,因为它是许多规定的综合,因而是多样性的统一”[7]701。
马克思、恩格斯在唯物史观的创立和发展过程中,已经在自觉地运用他们的唯物史观分析了西欧各国具体的发展状况和不同的经济、政治、文化特点,特别是分析了法国的阶级斗争和具体的历史事件,并且充分说明了如何运用唯物史观分析经济力量的对比、复杂的阶级斗争的形势等。基于这些具体和深入的分析,他们才能从复杂的法国斗争形势中透彻把握政治事件的性质和历史发展的规律。马克思对东方社会包括俄国革命道路的分析等也是如此。马克思在给《祖国记事杂志》编辑部的信中专门指出:“他一定要把我关于西欧资本主义起源的历史概述彻底变成一般发展道路的历史哲学理论,一切民族,不管它们所处的历史环境如何,都注定要走这条道路……但是我要请他原谅。(他这样做,会给我过多的荣誉,同时也会给我过多的侮辱。)”[8]730马克思明确指出俄国不一定要走西欧的道路,也不一定要经过同样的阶段,因而不能将一种超历史的万能钥匙般的公式简单地、外在地套用于一切民族之上,而是必须深入到工业、分工、交往、阶级状况及力量对比、国内外形势中,具体地分析特定国家的发展状况和历史命运。也就是说,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始终包含着它的“具体化定向”。吴晓明教授指出:“唯物史观不仅是一套原则或原理,而且是统摄全部原则或原理的具体化定向——这一定向要求原则或原理必须能够依循特定的社会—历史现实开展出全面的具体化。这样的具体化时常被生动地比喻为马克思主义的‘活的灵魂’或‘生命线’。”[9]唐正东教授也指出:“从本质上说,唯物史观的具体化维度就跟其基本内容维度一样,都是唯物史观中的核心内容。”[10]
因此,我们必须从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及其具体化纲领或具体化定向来把握中国式现代化,立足于“具体的普遍性”的思想来把握现代化的共同特征与中国特色的关系。一方面我们仍需要基于世界历史和历史发展的必然性理解现代化的共同特征,现代化是每个民族、国家和地区实现从传统的农业社会到现代的工业社会的过渡必须要经历的发展阶段;另一方面我们更需要通过唯物史观的具体化定向来理解现代化的特定发展,不同民族、国家、地区基于它们自身特定的历史条件又会走上不同的现代化发展道路。“现代化不是少数国家的‘专利品’,也不是非此即彼的‘单选题’,不能搞简单的千篇一律、‘复制粘贴’。一个国家走向现代化,既要遵循现代化一般规律,更要立足本国国情,具有本国特色。什么样的现代化最适合自己,本国人民最有发言权。”[11]3中国式现代化就是基于中国特定的社会历史条件发展出来的,具有中国特色。因此,我们需要基于“具体的普遍性”来把握现代化的共同特征和中国特色,以及作为现代化的具体展开的中国式现代化为什么能够取得成功。
学界关于现代化已经有许多讨论,也已经从各个角度概括了现代化的共同特征。如有的观点认为现代化意味着世俗化、合理化、工业化、市场化、城市化、全球化,有的观点从经济、政治、文化三个方面概括现代化,把它理解为经济的市场化、政治的民主化、文化的多样化。这些理解虽然有助于我们把握现代化的共同特征,把握现代区别于传统的主要进步,但这些环节的概括对理解“现代化”而言仍然是不充分的,“‘现代化’不是抽象的普遍性,而是人的历史性活动的产物,是人类文明的特定历史形态的存在方式。这意味着,从理论上把握‘现代化’,首先需要从普遍性与特殊性的辩证关系看待现代化,特别是从实现‘现代化’的历史活动与历史条件的辩证关系看待‘中国式现代化’”[12]。
一方面,我们仍需要基于历史条件思考现代化的历史进程和内在演进。借鉴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的观点,在普遍交往、世界市场、大工业的建立等背景下进一步研究和把握这些环节之间的内在联系,并在这些环节的具体展开中把握现代化发展的必然性。当我们以这些概念界定现代化时,不能将这些概念看作“抽象的规定性”,而应该在各种历史条件如民族国家、制度保证、物质基础、精神力量、文化传统等的复杂的作用中看待工业化、市场化、城市化的进程及相互关联,把握现代与传统、东方与西方、民族与世界的复杂联系,进而把握现代化发展的历史必然性,揭示现代化的“思想内涵、时代内涵和文明内涵”[12],特别是在文明内涵的意义上深入思考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的关系,思考在世界历史之下各国如何适应现代文明和发展现代生产力。另一方面,我们也需要立足于历史活动,在现代化的具体展开中进一步丰富对现代化本质的不断深入和发展的认识。也就是说,不能仅仅将现代化当成是西方的、已经完成的事情,而是需要将现代化看作正在展开它的新的规定性并不断开启新的文明形态的过程。中国式现代化正在参与这一现代化的新进程并不断赋予它新的内涵。当我们从这两个方面来进一步理解现代化的共同特征时,它已经内含着从特定的历史条件、文化传统、价值追求、时代发展等角度来进一步理解现代化的本质要求,并意味着现代化内涵的生成性和开放性。因此,这是基于“具体的普遍性”来理解现代化的共同特征。
我们也可以从“具体的普遍性”进一步思考现代化的中国特色。中国式现代化是崭新的现代化,不是西方现代化的翻版,而是走出了一条自己的道路,是从“中华大地长出来的现代化”[2]7。那么,我们必须回答两个重大问题:我们为什么必须走自己的路?我们为什么能够走自己的路?针对第一个问题,我们必须从特定的历史条件入手来理解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中国最初是被动卷入现代化进程的,照抄照搬西方的道路根本行不通,“独特的文化传统,独特的历史命运,独特的基本国情,注定了我们必然要走适合自己特点的发展道路”[13]156。中国在探索社会主义道路和推进现代化的过程中,只能立足中国的实际,实事求是,从实际出发。这不仅包括立足于“外显的”经济发展状况,社会的特定阶段等,更包括立足于“内蕴的”中国独特的文化传统和文明内涵。它们共同构成了中华民族生命体的有机组成部分,为中国的现代化发展提供了不断前行的基础和动力。“如果没有中华五千年文明,哪里有什么中国特色?如果不是中国特色,哪有我们今天这么成功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只有立足波澜壮阔的中华五千多年文明史,才能真正理解中国道路的历史必然、文化内涵与独特优势。”[2]7
那么,中国为什么能够走自己的路?这源自我们始终秉持独立自主的原则,基于自己的国情探索现代化道路,把自己的发展、前途和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并在我们的发展过程中实现了与西方现代化截然不同的发展道路。“在世界历史的坐标上,中国式现代化是后发国家的现代化。西方发达国家发展是一个‘串联式’的过程,工业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信息化顺序发展,发展到目前水平用了200多年时间。中国要后来居上,把‘失去的二百年’找回来,就不可能沿着西方发达国家现代化发展过程亦步亦趋,必须发挥后发优势,立足中国实际,走自己的路,全面推进现代化。我国发展是一个‘并联式’的过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是叠加发展的,我国仅用了几十年的时间,在发展的许多方面走过了西方发达国家上百年甚至数百年的发展历程。”[14]128中国式现代化的发展历程所具有的独特的叠加性使它实现了跨越式发展,实现了历时态问题的同时态解决,即将西方国家上百年乃至数百年的发展历程缩短为几十年的时间,从而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巨大成就。
一方面,这体现了中国式现代化的优势和超越西方现代化之处。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程,“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了更为完善的制度保证、更为坚实的物质基础、更为主动的精神力量”[15]89-90,始终致力于“坚持把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现代化建设的出发点和落脚点”[1]22,始终以人民为中心,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另一方面,我们在“并联式”的发展过程中,前现代、现代和后现代的问题交织在一起,形势与挑战异常复杂。我们一方面要继续大力发展现代化,加快实现现代化,另一方面又要对西方现代化过程中所出现的问题保持清醒和进行批判。比如如何处理好效率与公平的关系,“中国式现代化既要创造比资本主义更高的效率,又要更有效地维护社会公平,更好实现效率与公平相兼顾、相促进、相统一”[16]64。同样地,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关系、自立自强与对外开放的关系等,不能顾此失彼,要实现它们的相互促进和相互统一。因此,我们在发展现代化的过程中必须回答好“一系列现代化之问”,“两极分化还是共同富裕?物质至上还是物质精神协调发展?竭泽而渔还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零和博弈还是合作共赢?照抄照搬别国模式还是立足自身国情自主发展?我们究竟需要什么样的现代化?怎样才能实现现代化?面对这一系列的现代化之问,政党作为引领和推动现代化进程的重要力量,有责任作出回答”[17]2。要想回答好这些问题,不仅仅需要思考这些具体问题如何基于时代和国情给予解答,更需要我们深入思考“现代化”这一普遍性的问题本身。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深入到世界历史的深处,把握住历史发展的趋势和方向,才能真正走好自己的现代化之路。中国共产党在领导人民不断推进现代化的进程中提供了我们自己的解答,赋予了中国式现代化科学的内涵。中国式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是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1]22-23。中国式现代化的根本性质是社会主义的现代化。正是因为有坚实的制度保障和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我们才能在这个过程中不断体现和发挥社会主义的优势,“摒弃了西方以资本为中心的现代化、两极分化的现代化、物质主义膨胀的现代化、对外扩张掠夺的现代化老路”[18]553,以自己的百年探索和巨大发展成功地走出了中国式现代化,推动了现代化的世界进程。
在共同特征与中国特色的辩证关系中理解中国式现代化,还应避免“绝对的特殊性”的理解。这种观点仅仅坚持本土化而忽视了中国式现代化的普遍意义。“虽然中国式现代化的特殊性使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复制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但中国式现代化所确定的基本理论原则和方法却是普遍的。”[3]我们应基于“具体的普遍性”进一步挖掘中国式现代化的理论原则和方法,揭示中国式现代化在世界历史的特殊节点上以自己的独特探索和成功实践所凸显出的重要的世界历史意义。中国式现代化的普遍意义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其一,中国式现代化对广大的发展中国家独立自主发展现代化具有启示和示范意义,“中国式现代化,拓展了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途径,让想发展、要发展的国家看到坚持走符合自身国情的发展道路是可行的。中国式现代化的成功实践昭示世人,通向现代化的道路不止一条,只要找准正确方向、驰而不息,走好自己的路,就一定能够实现现代化”[14]129。中国式现代化的发展一开始也面临着现代化和自主性的难题,面临着如何解决古今中西之争的问题,“中国现代性的成长从19世纪中叶以来主要经受两方面的挑战,一是工业文明对农业文明的冲击(文化困境);二是西式民主制度对传统制度的冲击(政治困境),表现在国际关系上,是西方帝国主义霸权对中国作为原料产地和商品销售市场的统治要求(主权困境)。现代性和自主性相统一是中国现代国家建构必须解决的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19]。中国现代化的发展过程正是摆脱被动实现自主的过程,中国式现代化的成功也正是源自始终独立自主地发展现代化,才创造了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长期稳定的奇迹,展现了与西方现代化截然不同的新图景。这对于广大的发展中国家如拉美等国家处理现代性与自主性的难题,解决好“依附论”与“脱钩论”的困境并真正走出一条适合自己国情的现代化发展道路具有重要的示范意义。
其二,中国式现代化对更好社会制度的探索展现了现代化的全新图景和发展道路。中国式现代化打破了“现代化=西方化”的迷思,“中国式现代化展现了一幅现代化的全新图景,拓展了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路径选择,为人类对更好社会制度的探索提供了中国方案”[16]4。现代化的发展目标不仅仅是工业化、市场化等,而且也蕴含着对人类更好社会制度和文化形态的探索。从对更好的社会制度的探索来看,中国特有的社会主义制度优势和实践经验成功地表明了人类可以追求更好的社会制度,反抗资本主义制度的霸权,为人类的发展提供全新的制度途径,从而解决了人类社会发展的诸多难题,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推进了社会全面进步和人的全面发展。从更好的文化形态和文明形态探索来看,现代化的发展要能够持续并不断获得动力,必须处理好和自己的传统文化的关系。中国式现代化作为“从中华大地长出来的现代化”,既是对中华民族生命体的现代更新和现代重塑,又是对中华文明的赓续和弘扬。这一过程需要我们在推进现代化的过程中充分发挥文化主体性,处理好传统与现代的关系,实现文明自身的发展与革新。“坚定文化自信,就是坚持走自己的路。坚定文化自信的首要任务,就是立足中华民族伟大历史实践和当代实践,用中国道理总结好中国经验,把中国经验提升为中国理论,既不盲从各种教条,也不照搬外国理论,实现精神上的独立自主。”[2]10中国式现代化通过对更好的文化形态和文明形态的探索以及对文化主体性和精神独立自主的弘扬,可以为发展中国家结合自己的特定国情和文化传统,独立自主地走向现代化提供重要的制度参考和文化借鉴。
其三,中国式现代化的理论创造和创新实践具有世界历史意义。“中国式现代化蕴含的独特世界观、价值观、历史观、文明观、民主观、生态观等及其伟大实践,是对世界现代化理论和实践的重大创新。中国式现代化为广大发展中国家独立自主迈向现代化树立了典范,为其提供了全新选择。”[20]我们应进一步总结中国式现代化的伟大实践,深入挖掘中国式现代化所特有的世界观、价值观、历史观、文明观、民主观、生态观等内容,把中国经验提升为中国理论,揭示中国式现代化的历史内涵、文明内涵和价值内涵,彰显中国式现代化的创新性,从而推动世界现代化的理论创新和实践发展。比如在价值观上,“我们要弘扬利己达人精神,增强现代化成果的普惠性。人类是一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运共同体。任何国家追求现代化,都应该秉持团结合作、共同发展的理念,走共建共享共赢之路”[17]4。这种价值观将中国传统文化“利己达人”的思想与现代化的共建共享共赢结合起来,为世界现代化理论的价值维度提供了中国方案。比如在文明观上,习近平总书记对中华文明的突出特性进行了深刻论述,指出了中华文明具有突出的连续性、创新性、统一性、包容性、和平性[2]2-4,表明了中华文明的独特品格、精神和胸怀。这不仅有助于我们理解中国式现代化的精神特质和发展道路,而且有助于深刻把握中国式现代化和世界现代化的关系以及中华文化和世界文明的关系。
总之,我们应在普遍性和特殊性的辩证关联中将中国式现代化理解为一种具体的普遍性,避免“抽象的普遍性”和“绝对的特殊性”的理解。中国式现代化是在中国特定的历史、制度、传统、文化等条件下展开的伟大实践和理论探讨,“中国式现代化的探索是一个在继承中发展、在守正中创新的历史过程”[16]63。它对现代化内涵的科学探索和现代化道路的自主求索从原则和方法上具有普遍意义。我们应在现代化的具体展开即中国式现代化的历史条件和历史活动的统一中进一步把握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历史意义,在中国式现代化的广度和深度的拓展中不断丰富和发展中国式现代化的“思想内涵、时代内涵和文明内涵”,从而以中国式现代化回答好时代之问、人民之问、世界之问。中国式现代化对普遍性和特殊性的关系的辩证把握和实践创新,不仅有助于我们深入理解中国式现代化与各国现代化的共同特征和中国式现代化的“历史必然、文化内涵和特定优势”[2]7,而且有助于我们从人类文明新形态和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高度理解中国式现代化的深远价值和历史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