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梓岩
枣庄学院传媒学院,山东枣庄,277160
2020年10月1日,国庆献礼片电影《我和我的家乡》正式上映中国院线,这是继2019年热播电影《我和我的祖国》之后我国主旋律电影的又一创新力作。影片由宁浩担任总导演,张艺谋任总监制,张一白总策划,全剧紧紧围绕“我和家乡”这个中心主题,通过讲述五个地域的家乡故事,全面展现了我国小康社会建设和脱贫攻坚的丰硕成果,唤起了观众强烈的情感共鸣,公映后好评如潮。
《我和我的家乡》作为“我和我的”系列电影的经典之作,在新时代背景下,改变了传统主旋律电影“宏大叙事、突出英雄、侧重宣教”的创作思路,在创作架构、角色塑造、叙事手法及艺术表达等方面给予较大革新,让观众从价值观念的“被动接受者”转变为“主动认同者”,实现了社会主流价值传播由“硬”宣传到“软”渗透的成功过渡。
主旋律电影是指充分体现主流意识形态的革命历史重大题材影片和普通观众生活相贴近的现实主义题材、弘扬主流价值观、讴歌人性人生的影片[1]。党的十八大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成为社会主流意识形态,弘扬社会“正能量”奏响了电影文艺创作的主旋律。这个时期的主旋律电影呈现出多元化、创新性发展趋势,涌现出一大批制作水准高、艺术表现强、观众口碑好的主旋律影片,如科幻片《流浪地球》、动作战争片《战狼2》和《红海行动》、警匪悬疑片《湄公河行动》、纪录片《厉害了,我的国》等,这些影片弘扬了爱国主义精神,一定程度上展现了主旋律电影的理念突破和形式革新。
2019年,新中国成立70周年献礼片《我和我的祖国》成为主旋律电影创作的一个新的里程碑。电影以时间为轴,采用分段式叙事结构,通过7个不同历史时期发生的故事,全面展现新中国成立以来所创造的辉煌成就。2020年上映的《我和我的家乡》,延续了《我和我的祖国》创作模式,并以此为基础进一步发扬和创新了“我和我的”系列电影的创作理念,为新时代中国主旋律电影创作策略带来了深刻变革。
《我和我的家乡》改变了传统主旋律献礼片常用的整体性、单一性和连续性的影片架构,继续延用《我和我的祖国》单元式结构的创作模式,150余分钟的影片,由五个30分钟左右的单元短故事构建而成。一方面这种单元式结构创作由多个优秀创作团队并驾齐驱,可以大大缩短影片拍摄和制作周期,提高工作效率;另一方面有利于实现故事风格的多样化,各制作团队可以调动所掌握的最优资源,运用最擅长的制作手法和创作风格,多方位和深层次诠释电影的中心主题;再者,从受众角度来说,单元式结构影片犹如一部《故事会》丛书,风格迥异的故事作品可以满足不同群体的审美趋向与接收方式,激发受众内心价值观与文化观的认同。
在电影单元式结构设计中,构筑结构主线至关重要,一旦有所偏离,就容易让人产生离散感和拼凑感。《我和我的祖国》运用了以时间为轴线的“树”型结构模式,不同的是,《我和我的家乡》则设计了以空间为主线的“拼图”结构模式,同一时期不同地域发生的故事拼接形成影片整体结构,构建了“七巧板”样式的完美拼图。五个故事讲述了在浙江千岛湖、贵州黔南苗寨、陕北毛乌素沙漠、东北乡村和北京发生的家乡故事,分别映射了祖国东西南北中五个地理方位,描写了祖国各地区家乡的发展变化,全方位展示了我国小康社会建设的丰硕成果。
《我和我的家乡》立志于唤起“离乡游子”沉淀于心的故乡记忆与家国情怀,各单元故事在创作中遵循着“相对独立、主题统一”的原则,在区域地理空间、城乡地理空间以及不同时期的时空转换下,追寻着离乡、思乡、返乡、助乡的情感叙事线索,来完成各故事单元拼图的精美绘制。城乡医保、科技兴农、生态旅游、乡村教育、环境治理、脱贫攻坚等典型选题,为近年来国家的惠农、扶贫政策成效提供了广阔的展示空间和人文空间,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阶段性胜利和中秋国庆“双节”的氛围推动下,为国人带来情感抚慰和精神鼓舞。
传统的主旋律电影为了烘托浓厚的宣传氛围,实现正面宣教效果,在故事的叙事结构与安排上,往往侧重“宏大叙事”策略,长此以往容易让人产生精神距离和观感疲劳。为了增加观众的带入感和新鲜感,《我和我的家乡》在故事引入上采用了“访谈式”带入,通过抛出访谈问题,在网络上征集了大量网友的答题自拍,运用大银屏分屏镜头将众多网友与故事主人公的自述短视频穿插在一起,形成单元入门通路与故事串联。如第一个故事《北京好人》结束后,“家乡的位置和特产?”开启了《天上掉下个UFO》单元,描写了贵州偏远山区发现UFO的离奇事件;“家乡的记忆?”引入了《最后一课》故事,讲述了中国东部乡村的一群村民,帮助失忆的老师寻找当年支教记忆的感人故事;“家乡的味道?”带领观众踏上了《回乡之路》,讴歌了治沙英雄带领乡亲治理黄沙,改变家乡苦涩味道的动人事迹;“我与家乡的距离?”打开了最后的《神笔马亮》篇章,演绎了一个画家第一书记在与妻子的善意“智斗”中,带领乡村脱贫致富的故事。“访谈式”短视频在各单元之间形成无缝过渡,巧妙地开启了故事的大门,让观众以被访者的身份成为叙事策略的参与者,可谓新意十足,毫无违和之感。
在各单元创作的叙事策略上,《我和我的家乡》融入了多种“类型化”的故事风格。围绕“脱贫攻坚、喜迎小康”的主题,影片以喜剧为总基调,结合导演团队的创作特点,糅合了犯罪、奇幻、侦探、温情、爱情、反转等类型元素,成功开启“喜剧+”模式,让本可能枯燥的主旋律电影变得妙趣横生。《北京好人》沿用了导演宁浩黑色幽默的喜剧风格,张北京和表舅一系列骗保滑稽举动,显示出一定的犯罪影片特色;《天上掉下个UFO》以探查外星UFO为故事主线,既延续了《唐人街探案》的喜剧探案风格,又增添了《疯狂的外星人》的科幻色彩;《最后一课》前半段铺垫了轻松幽默剧情,后半段设定了温情怀旧场面;《回乡之路》再现了邓超、俞白眉“无厘头”式的搞笑风格,片尾却预置了感人的反转情节;《神笔马亮》充溢着“开心麻花”创作的喜剧包袱,还不忘穿插彰显爱情与亲情的美好画面。喜剧片的多类型融合,顺应了当前电影市场创作“泛喜剧化”的发展倾向,不仅让影片整体风格更具层次性,更能彰显出电影叙事策略的多样化。
“人性是电影的底色,离开了人性的表现与深刻揭示,电影则是苍白的、空洞的,无法真正感动人心的”[2]。角色塑造是电影创作的核心部分,鲜活丰满的人物形象往往是推动电影成功的关键因素。传统主旋律电影常常塑造“高大全”的人物形象,用近乎完美的英雄人物来传递主流价值观念。《我和我的家乡》则在角色上选取了更接地气的平凡人物,停车场收费员、快递小哥、发明爱好者、乡村教师、带货主播、治沙楷模、扶贫干部等都是我们身边常见的普通百姓,这些人物鲜活生动,有血有肉,平凡而不平庸,在他们身上蕴含着浓厚的爱乡之情、思乡之心、助乡之念。片中使用的标志性地域方言更加凸显故事人物的朴实无华,在人物塑造中能够给人以亲切感和真实感,更加符合当今观众的欣赏品位,为主旋律影片增添了美学感召力。
影片在人物塑造中从传统的“脸谱化”刻画方式中跳脱出来,不再倾向于人物扁平化塑造,而是更加突出圆形人物刻画,来更好地挖掘平凡人物身上凝聚的高贵品质。在福斯特人物理论中,扁平人物更侧重凸显人物的某一种典型特征,使其更具辨识度;圆形人物的刻画更强调性格的多面性,从而使得形象显得有张力与维度,更具真实性[3]。例如,《北京好人》中的张北京呈现出的是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市民形象,贫嘴滑头、自私吝啬,刚攒齐买车的钱准备做网约车生意,恰逢乡下表舅查出甲状腺瘤前来借钱,被他婉言拒绝,表舅留下的两包大白兔奶糖唤醒了张北京内心对于家乡的爱、对亲人的情,想出了骗医保的主意,被查出后毅然决然放弃买车为表舅看病;《回乡之路》中的乔树林,为人虚伪好面儿,在网红闫飞燕面前花言巧语、吹牛拍马的一系列举动,活脱一个令人厌恶的市井小人形象,但最后却是一个情系家乡、心怀赤子的治沙模范,这一反转让人大跌眼镜。此外,《天上掉下个UFO》中的民间发明家黄大宝、《神笔马亮》中的扶贫干部马亮等都是个性突出、性格多面的人物。这种多面性、多维度、立体化的人物塑造模式,实现了主流意识形态与大众文化的契合,更能深刻唤起大众的情感共鸣。
从新实践美学的电影艺术观来看,电影是一种以现代工业技术为基础的综合性艺术生产[4]。电影艺术是综合运用了文学、美术学、建筑学、音乐舞蹈学、摄影学等元素的一种综合性艺术。与传统主旋律电影薄弱的艺术表达不同,《我和我的家乡》为了全方位、多角度地诠释影片中心主题,在艺术创作中对电影配乐、美术设计、摄影手法及新媒介运用等方面追求更为深入和专业。精心打造的五个单元故事融入了五个导演团队对于电影美学理念的不同理解,观众仿佛被领进了一座设计精致的苏州园林,步步有景观,处处有内涵,让人回味无穷、流连忘返。
音乐作为一种纯粹的听觉艺术,在以影像为主导表现形式的电影艺术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5]。影片开头就从音乐引入,“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一首悠扬的《我的祖国》的背景音乐迅速将观众带入影片主题,“一条大河”隐喻了祖国和家乡,既是对前篇《我和我的祖国》的互文,又是对姊妹篇《我和我的家乡》的高质量开题。《神笔马亮》运用音乐蒙太奇手段衔接前后剧情,在《挺好个人呐》插曲中“快闪”涌现主人公马亮的扶贫工作,让影片结构更为紧凑、内容更为饱满;《天上掉下个UFO》《最后一课》的配乐《山那边》《让世界充满爱》在片尾出现时,烘托渲染了故事情感氛围,点睛升华了影片主题。
光影与色彩是电影画面语言的主要载体,电影通过不同的光影和色彩描绘出画面,同时蕴含着作者要表达的某种意旨[6]。《我和我的家乡》在宣扬我国小康社会成果时重点关注了新农村生态文明建设,在美术设计上积极响应“绿色生态”理念。电影片段的开头,一条白色公路横穿青山,视觉上给人们展现了一幅明亮秀丽的山川美景图画。《天上掉下个UFO》画面背景是以深绿色为总格调,呼应了生态科技主题;《最后一课》在青山绿水间描绘了望溪村“迎宾步道、网红民俗、豆腐坊、养蜂谷、植物大观园、茶园”等场景,展现了蓬勃的生态旅游景象;《回乡之路》在黄土坡上设计了黄色与绿色的色彩视觉碰撞,让观众感受到“沙漠变绿洲”的治理成果。色彩在《我和我的家乡》中还被用为重要道具,牵动着剧情发展。《最后一课》范老师在雨中寻来的颜料,浸染出五彩斑斓的河水,与色彩缤纷的望溪村中心小学相呼应;《神笔马亮》中马亮的多彩涂鸦和稻田画,推动了茴香村的美丽乡村建设。
电影艺术最基本的审美特征是影像逼真性。美国学者帕特里克·弗兰克在《艺术形式》一书中写道:“电影制作人对时间、顺序、光线、相机视角和距离的把控可以创造出一种完整的包裹式的体验,其令人信服的程度甚至让电影变成了一种新的现实”[7]。《我和我的家乡》在摄影艺术上也力求多样,全片运用了大量的高空远景拍摄,来描绘祖国的大好河山和道路、桥梁、城镇建设面貌,进一步凸显我国经济发展给人民生活带来的显著变化。《最后一课》中导演运用一组长镜头拍摄记录了村民改造老教室的忙碌场面,流露出学生对于老师的感恩之情。在范老师从教室上课到向望溪中心小学路上,运用了大量蒙太奇手法,通过多组镜头画面时空切换,充分展现了几十年来望溪村的发展变化,达到了较强的视觉冲击效果。
此外,新媒体元素的多方位融入也是《我和我的家乡》创作的一大亮点。与传统媒体不同,新媒体具有普遍性、互动性、趣味性等特点。电影作为一种艺术生产,艺术综合性的重点和根本应该是艺术与科技的综合。影片在故事创作中顺应当下新媒体发展潮流,阿福村黄大宝的网络直播、望溪村乡村旅游的网络营销、电商女王闫飞燕的直播带货、“沈马组合”引人爆笑的微信视频以及故事转场中网民的自拍短视频等,生动再现了新媒体影响下的社会变化,更加贴近百姓生活实际,拉近了故事与现实之间的距离,增强了电影艺术的似真感。
《我和我的家乡》坚持主旋律影片创作初心,恪守传播主流价值观念的使命,以更为平民化的人物、真实感人的叙事、质朴温暖的语言,激发了观众内心深层次的情感共鸣,弘扬了中华儿女深沉浓郁的家国情怀,实现了中国式审美叙事的回归。在新时代,《我和我的家乡》为我国主旋律电影创作树立了成功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