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会之际 [三首]

陈墨

自然的美学

“牺牲，适当的牺牲，是自然的美学。”

在枝头告别黄过的花瓣，即将开口的绿芽

為它写下更生的挽歌：岁月无力留住的黄金

如同鲸落将自己庞大之死，献祭给

一百年之后的海底森林，暮死者

将它一天的一生，献给朝生的蜉蝣

万物在它们循环而重复：开始的终结

坠落的上升。它们完成有限的向上

和向下，延伸着，自己的无限

“……自然的美学，是它们适当的牺牲。”

在这里，每个致敬鲜花的工蜂，它们完成的

每一滴蜜和每一句禅音，安抚世道人心

幽梦穿越无人诉说

——嘈嘈切切

那么多空降的大珠小珠

穿越幽梦。料峭秋夜

它的低音沙沙沙地响亮

如同蚕食桑叶。

它，咚咚咚的高音

有时是无形的双手

敲打我的太阳鼓。

——寻寻觅觅

那么一曲轻轻重重的

变奏曲，穿越九重梦境

穿越它九九归一的空隙。

让我进入它，成为它

真水无香的五线谱。

它若有若无

是是而非非

一声长来一声短

五更鸡鸣有时

自远而近，

有时自近而远。

它间歇的休止符

定格此刻的折页窗

是你我

豁然的天光。

——点点滴滴

一半雨歇，一半梦醒。

曙光误以为抱着我

就抱住我的枕头。

误以为抱住你的明天

就是你的春天。

一帘幽梦穿越无人诉说

怎敌一个愁字了得：

“哦，请给我晴朗的心

来承受你多雨的意志。”①

注：①结句化用狄金森诗句。

通会之际

——兼致孙过庭及其《书谱》

三岁学步不知深浅，不知

前方有虎。不知在哪个

坑坑洼洼的危险里跌倒。

不知我，不知我一个跟斗

就温柔地倒在母亲怀中。

学书三十年，才知一部

《书谱》就是一部天命

的太极招数

他，作为我混沌的导师

通会之际让我遗忘我的记忆。

他让我，怎一个同步的人书俱老

在一个人起点成为另一个人终极

在那狼羊同时的收起与放下之间

他每一次清影起舞的点线

他所有的藏藏露露

不仅仅是汉语应有的肉身

更是我们精气神之所以皆备

而永久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