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中良种树

人一辈子中做过教师，是受人尊敬的；种过树，也是受人尊敬的。要是既教过书又种过树，便是把“树人树木”都践行过的了不起的人。

江苏启东的郭中良老人，退休前做过30多年的人民教师。退休后，用了20年时间，种出了3800亩鸡爪槭，不仅美化了环境，还用种树收益资助了40多名贫困学生，帮助村里的老人。如今80多岁高龄的他，耳聪目明，背不驼，还能到外地跑业务。

他住在鸡爪槭林中，每天穿行其中。当他穿着朴素，面带微笑，远远地向你走来时，谁会想到这位普通的老者是“江苏省优秀共产党员”“江苏省道德模范”“全国离退休干部先进个人”，荣登“中国好人榜”？谁会想到他曾先后与结肠癌、前列腺癌搏斗，两次从手术台上捡回了生命？谁又会想到他在倾家荡产投资种树失败、背负巨额债务时的绝望，以及怀揣梦想迎难而上、坚信继续种树就能走出绝境的勇气和智慧？

2001年，即将退休的郭老师患了结肠癌。手术前，护士将一份写满各种意外情况的单子交给郭老师的家属。这张术前知情同意书上最严重的一条是：也许不能活着下手术台。

手术前一天晚上，郭老师几乎整夜失眠，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能走下手术台，我该为社会做点儿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呢？

之后，他想到了种树，把树养大，在当地留下一部分，卖掉一部分，用卖树的钱帮助贫困学生圆读书梦。当他决定种树的时候，大家觉得郭老师疯了。他们认为郭老师年高体衰，树长得慢、生长周期长，只怕还没等树长大，种树的人就没了。家人也担心郭老师的身体吃不消。

郭老师诚恳地劝导家人。他说：“你们说我在做梦，我确实在做梦。我不仅做梦，还要用实际行动圆梦。你们看‘梦’字多有意思，上面两个‘木’字组成‘林’，下面一个夕阳的‘夕’，上下组合起来，就等于说我们老人要去种树，到树林中去欢度晚年。”

大病初愈后，郭老师租到98亩地。郭老师在这片土地上播下了五角枫、紫薇、金合欢等30多种植物的种子，还种了杜英、中华蚊母树、复叶槭等50多个品种的树苗。技术人员说，这些树苗种3年就可以出售，价格翻几倍。

春天来了，树种纷纷生出小苗，密度很高，整整齐齐。可是不多久，有些小苗嫩叶打蔫儿。打蔫儿的小苗面积很快扩大，没过多久，几十个苗床上的小苗大量死去。接下来，前期栽种的一两米高的树苗，也成片地打蔫儿。郭老师什么法子都用了，仍旧无力回天。

在一片死气沉沉的苗圃里，还有几十棵树苗零星存活。郭老师仔细辨认，活着的树苗是原生小叶鸡爪槭。

他查阅资料、咨询专家，各有各的说法，最后在土壤的pH值上找到了答案。江苏启东——这片位于长江入海口的土地，因靠近大海而pH值偏高，属于碱性土壤。很多植物的根系适应酸性土壤。春天雨水足，蒸发量低，树种出苗后，靠自身的能量生长，因此蓬蓬勃勃。春末夏初，气温渐渐升高，不断生长的树苗根系深入碱性土壤，便开始烂根、打蔫儿，直至死亡。没想到，植物也会水土不服。一旦水土不服，便无药可治。

在那98亩地上，几十棵原本不被看好的鸡爪槭树苗长势极好。到秋天的时候，树叶全部变红，看见的人都说漂亮极了。到了深冬，落光叶子的鸡爪槭的枝条在寒风中仍然精神饱满，粗壮的褐色或深青色树皮底下，孕育着不可阻挡的生命力——仿佛只需一夜春风，这些枝干就能抽枝散叶。

实践证明，鸡爪槭适宜启东这片靠江靠海、pH值比较高的土地。郭老师为此专程请教了园艺专家。专家告诉他，全国所有适合鸡爪槭生长的环境中，启东是非常理想的。郭老师决定，今后苗木基地种植的主要品种，就是原生小叶鸡爪槭。

到70岁的时候，郭老师已成了一位标准的老年人。他偶尔照一下镜子，发现脸上的皱纹比种的一棵鸡爪槭树皮的纹路还多。就在这时候，郭老师被查出患了前列腺癌。上海肿瘤医院的专家知道郭老师那么大年纪还在种树助人，很感动，决定亲自为他做手术。经历了第二次手术，郭老师对人生的理解更加透彻：继续活着，就是为了种好树，美化环境；带动村民致富，并更好地帮助学生读好书。

术后几天，郭老师便决定到鸡爪槭树林里转转。回到树林里，与无数棵树在一起，郭老师很自然地忘记了病，仿佛病也忘了他。郭老师说：“我在种树过程中，也学会了树的坚强、懂得宽容。我跟树学习，学会了每天快乐地生活，心头不留一丝怨气。心头有阳光，脚下才有光明。是这些树给了我生命的希望和力量。一棵树要茁壮成长，就应该欣欣向荣；一个人要健康，也应该做到欣欣向荣。”

深秋是鸡爪槭的节日。鸡爪槭树叶变红，一开始红得特别矜持。别的植物枯黄了，鸡爪槭树叶才开始星星点点地露出红颜色。等大家都觉得这季节没啥可看的时候，它们却仿佛一夜之间红得恍若“凝霞流丹”——这片凝固在长江口的“云霞”，像一面红色的旗帜，温暖并照亮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