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郁葱
蚱蜢
应该快乐起来。秋日将尽
如果慢下来的肉体融入到了晨光
很快它就会消散,但歌声
依然在扩散,像是晨雾弥漫
和所有秋天的事物一样
一个空旷的未来等待着你
快乐起来,和以往一样蹦跶到
草丛之上:一片苍茫中
再找不到自己,叶子却在微微颤栗
石头村
那些坚固的石头依然会风化和坍塌
荒芜了的,一轮圆月能够穿过的拱门
在山的坡地上。我们拾级而上
曾经是排放竹子的便道,它废弃
意味着一种进步?枝繁叶茂的无用之树
流泻出斑驳一地的午后时光——
它们,这些缄默者,过去时代
在屋檐下忠诚低伏的雀鸟
喑哑中敛结出来的果实,它们能够忍受
这些沉重的肉身?风带来穿梭和呜咽
我想,它比我们长久一些
我看见,它和我们一样的单薄
矗立着的事物总归要消散
竹笋从地下绵延过来,我度过了
身体的正午时光:才有这样打量的勇气
访客
它不请自来,不在我的计划中
叫不出名字的飞虫
随着冷下来的空气进入到房间
没有火,没有面包和温暖的言词
影子是它举起的酒杯
它就在墙上,灯光下的污点
让我打量了很久:千篇一律的铠甲
修长的触须,有力而强健的后腿
左顾右盼的眼睛……
没有那么特殊,但无一不是造物的
恩惠,也许它是狩猎者
也许它是猎物,或者它两者都是
——自然中小小的一环
甚至让我懒得去查询它的名字
去探究它的过去。我知道
它没有未来,即使我打开窗
让它回到那些空茫里,但它的种族
陌生之地的主人,在自己的循环里
它们繁衍、壮大,根深蒂固
有我一般的欢喜和惊恐?有我一般的
爱和恨,以及对自己的倦怠?
当它的眼睛里有着一个带着抹布变大的人
那是俯身时的冷漠。意外的访客
我没有听到它消失时的声响
点茶
形式赋予的美,难道多年之前
也是这样?一丝不苟,携带着某种态度
当梵音隐约抵达耳朵,声音
加深了一种空旷,像山色一抹所束缚的
石径。它远上白云,压低苍鹰的翅膀?
我专注于他们雕塑般的神情
宽大僧袍下年轻的身体,能够挥洒出
千年以来的技艺:光线中的隐喻
或用石头和木材挖出那些明和暗?
他们并不知道,在桂香的蔚蓝气息里
萦绕着每一种遗憾,时间
缺失了的美。但远离了生活的喧嚣
那些低伏的咆哮是否会在夜色中醒来
仿佛鼻尖突兀而来的泥土的气息
虽然被打碎,被别的事物所混杂,它
在煮和煎之中脱颖而出,我们一饮
但生之渴如此澄明,让猛虎
守护着镜花水月,我们需要一种形式
去确定阳光下尘埃翩跹间的世界
小小的颤栗,通过舌尖,一个抵死的吻
恰到好处,在往和返的距离里
有人说:声音不能太响,也不能太低。
夜钓
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就是他
独自在某条河边,喜欢的是这种姿态
而非钓线绷紧后带来的收获
平静的河水能够消磨去我脸庞的模糊
但为那离开水面的一抹银色雀跃
它扭曲了月光:一柄转动的钥匙
打开这个贫瘠和乏味的夜晚?
远处的汽车声和几乎不太能听清的人语
夜色的丰饶考验着我们的耐心
每一个日子都会与此相似
垂钓者,或者是被饵香勾引了的鱼
当它借助于外力腾空而起
它在草地上挣扎,取下鱼钩
放入到鱼篓里还以为返回到水中
——鱼和垂钓者无意中对视
他们眼中的月亮一样布满了阴影
但总会在看不见的地方
有那种细小的颤动,像一阵风一样无知
豆腐抒情诗
它的清淡是否是一个错觉:把黄豆搅碎
化为齑粉,这才是它的开始,一种沉浸?
那若有若无的香,我嗅到它的气息
——淡薄到无,淡薄到虎之喑哑
它有草木的微凉,白衣飘飘
但得有酱油、小葱,虾皮或者咸蛋
再次把它搅拌,它是水,顺从于它们
发挥那咆哮:它是土地的投影?
口腔之中不需要咀嚼,让它
顺势而下。食物循环的标准配置
它成为日常的一部分
萦绕于我们。当一块豆腐跃出它的完整
土豆颂
多年之后我才有收获的喜悦
从贫瘠的沙土里挖掘出它们
这些大大小小圆滚滚的身体
一段考证,历史的某道缝隙
白驹之越?刀锋里的黑暗诗
像是大地的哆嗦,无尽喜悦
这些藤蔓下的泪珠:溢出了
小冰川时代可替代过的坚硬
改写的时间存在于想象之门
土豆泥、炸薯条……翻新了
花样:吃,当我们以食为天
挖啊挖,挖出这大地的苍茫
它们,这些植物的秩序之美
发芽、抽枝、膨大那些块茎
它填充着饥饿之口,我饿吗
这汹涌在隐秘记忆里的涟漪
因此贊颂它的慷慨?并非是
出于本心,它延续它的命运
在这些翻飞的风中继续繁衍
躺在我的手心,它无处逃遁
芥末
火烧着了我,从口腔,到喉咙
再到肠胃,它周游于身体的角角落落
挖掘出来的感觉,肺腑里的烧灼感
但渐渐麻木,渐渐习惯于
这种突然提起来的焦点,像是穿越过隧道
一束出现的亮光在既定的视野里
它是风景的开阔?薄如蝉翼的生鱼片
因为它的加持却变得如此厚重
轻和重,能够把一座大海披覆下来
这微蓝的调料。配角。主演的出场
光彩熠熠,三文鱼、金枪鱼、象鼻蚌……
它俯瞰于一种大海的广袤:针尖的眩晕
如果我们集中于这样的
拼贴,花样翻新的舞台,掩盖了
海风隐约的腥味:和我们交换这狂暴
责任编辑 丁东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