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米
洛神之姿
民间故事里的神仙形象多半很接地气,文学作品中神仙的样子就典雅许多,其中的代表作品便是《洛神赋图》。
故事源自三国时期的大文学家曹植的一篇名作《洛神赋》,这篇文章又源自作者一段似真似幻的经历。
曹植是曹操的第三个儿子,也是魏文帝曹丕的弟弟。由于以前曹丕和曹植争夺过王位,所以曹丕登基后强力打压曹植。黄初三年(222年),曹植在京都朝觐曹丕后回自己的封地,就在准备渡过洛水时,他遇到了风华绝代的洛水之神宓妃。
曹植倾情于洛神的淑美,洛神也感念曹植的深情,二人神会许久,情感越来越深,可是人神有别,这场梦幻的爱恋注定是个悲剧。曹植与洛神惜别后,在洛水边流连多日,又乘舟逆流而上,可再没见过洛神的身影。
明知这个故事纯属虚构,但历代读者仍然被曹植的文字打动,为这段凄美的恋情而神伤。东晋大画家顾恺之便以此为蓝本,创作了长卷《洛神赋图》。画面通过优雅华美的人物形象、精湛奇异的细节营造出强烈的氛围,让观众感受到二人相遇时的美好、相知时的愉快、分离时的感伤和追寻不得的怅惘。
九歌入画
被画家多次取材的还有另一部文学作品——屈原的《九歌》。这是春秋战国时期楚国举行大型祭祀典礼时的祭歌,用于祭祀九位神灵,悼念阵亡将士。
这些神灵中地位最高的是东皇太一,除了他,其余的八位神仙都是成对出现。东君与云中君分别掌管太阳和云雨,大司命与少司命掌管寿命和子嗣,湘君与湘夫人则是楚地的湘水之神,河伯与山鬼分别是河神与山神。
舶来之神
除了中国本土的神话和神仙,外来文化也为神话绘画扩充了题材,比如佛教。
两汉之际佛教传入中国,魏晋南北朝时期开始在全社会风靡。人们开凿石窟、修建寺庙,创作了大量的雕塑和绘画。画佛像和佛教故事的作品特别多,形成了一个专门的类别——道释人物画。其中的名家高手层出不穷,比如五代有擅长画罗汉的“张罗汉”,南宋有几代人都擅长佛像的“佛像马家”等,甚至我们在提到人物画时常用的形容词“曹衣出水,吴带当风”,最早指的都是画佛像衣物的风格——北齐曹仲达画的佛像像是刚刚从水里出来一样,衣服紧窄贴体;唐朝吴道子画的佛像天衣飞扬,像是被风吹拂一般。
更难得的是,由于我们的文化具有强大的包容性,佛教里这些外来“神仙”也渐渐被汉化,纳入民间的神仙体系里,于是,民间寺庙里出现了道教、佛教等各路神灵济济一堂的盛况。这些外来的菩萨天王也换上中国装束,拥有了本土身份。比如观音菩萨原本是男性,到了宋朝却越来越多地被塑造为女性身份,后来还与送子娘娘的身份“重合”。此外,她身兼数职,既要管消灾除病,也要管金榜题名,还要管婚姻美满……甚至在民间故事中还被安排了一位夫君。
威武的四大护法天王也越來越接地气,四位手持的法器——琵琶、宝剑、灵蛇和宝伞被简称为锋、调、雨、蜃,谐音为风调雨顺,他们就这样又变成了百姓生活的守护者。
这样有意思的“改造”还有很多。我们如果多观察古代寺庙中的壁画会发现,越到后来神佛的形象越接近中国传统的帝王和百官。这些作品大多出自民间工匠之手,他们画的也正是民间百姓心目中的神佛形象。
与其他题材的绘画不同,神佛题材的绘画最精彩的杰作不是传统的卷轴画,而是寺庙、石窟的壁画。这些壁画篇幅巨大,画面上熙熙攘攘地会集着数百个形象,一根用来表现衣褶或飘带等的线条往往长几米,没有长年累月的训练和非同寻常的技艺绝无可能完成。这些没有留下画家姓名的作品鲜活有力地向我们证明了,什么叫作“高手在民间”。
不论是本土的还是外来的神仙,他们在我们古人的绘画里都有一个十分突出的特点,那就是亲切。既不特别渲染神仙的神秘、完美和天威不可冒犯,也不渲染鬼怪的狰狞和恐怖。相反,古人采用了一种格外幽默的态度来塑造他们一一神仙也常会有些缺点,偶尔会犯点儿小错,鬼怪更显得滑稽、窘迫。
这样的处理之下,我们的神话故事便不再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而是让人松弛、引入一笑。有了这一笑,人们也就不再对神秘莫测的强大力量心怀畏惧;有了这一笑,人们也就获得了把握艰辛生活的乐观与豁达。
这是属于中国人的生存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