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

北纬五十度的地方，立春之時，却还是零下三十摄氏度的严寒。早晨，迎接我的是寒流和冷月，以及凝结在玻璃窗上的霜花。想必霜花也知道节气变化了吧，这天的霜花不似往日的树的形态。立春的霜花团团簇簇的，很有点儿花园的气象。你能从中看出喇叭形的百合花来，也能看出重瓣的玫瑰和单瓣的矢车菊来。不要以为这样的花儿一定是银白色的，一旦太阳从山峦中升起来，印着霜花的玻璃窗就像魔镜一样，散发出奇诡的光辉了。

初升的太阳先是把一抹嫣红投给它。接着，嫣红变成橘黄，霜花仿佛被蜜浸透了，让人怀疑蜜蜂看上了这片霜花，把它们辛勤的酿造撒向这里了。再后来，太阳升得高了，橘黄变成了鹅黄，霜花的颜色就一层层地淡下去、浅下去，变成雪白了，离它们凋零的时辰也就不远了。因为霜花的神经，最怕阳光温暖的触角了。

虽然季节的时针已指向春天，可在北方，霜花却还像与主子有了感情的家奴似的，赶也赶不走。什么时候打发了它们，大地才会复苏。

（节选自《迟子建散文》，浙江文艺出版社2019年4月版；题目为编者所加，有校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