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占用的地

晏瑜

王亮走到村口的时候，二牛就告诉他，他家的地被人给霸占了。

当时，二牛骑着摩托车要去镇上买化肥，看到王亮，张口就说：“王亮呀，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家的地被老孙给占了。你再不回来呀，说不定连你家门前的晒场，都要给占了呢。”

二牛说完这句话，呼的一声，骑上摩托就奔驰而去了，弄得王亮一怔一怔的。

王亮在沿海一座城市打工。他父母早几年前就去世了，家中只有兄弟二人，哥哥成家早，孩子都十几岁了，哥嫂带着孩子也在外地务工。他是老二，一直在外地打工，虽然还没成家，但谈了个女朋友，交往三四年了，还没结婚。这几年，因为疫情等原因，他至少有三年没回老家了。这次回家来，他想把父母留给他的三间砖瓦结构的房子重新翻修装饰一下，为年底结婚做准备呢。

“老孙为啥要占用我家的地呢？”王亮望着二牛越来越远的背影，嘀咕道。

老孙是王亮的邻居，两家的房子一前一后，相距两三丈。以前在家时，王亮就知道老孙勤劳肯干，地里的活儿干得最漂亮，可他占种我家的地，也得征求我的意见呀，最起码得打声招呼吧。

一路上边想边走，不一会儿就到了村中间。沿途好多人家都是关门锁户的，天近正午，也许大伙是下地做工去了吧。

王亮回到家，放下行李，觉得口渴，想烧点开水，可拿起烧水壶一看，好久没用过了，壶都有锈迹了。他渴急了，放下水壶，打开行李包，拿出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喝了一气儿，算是解了渴。喝完水，小坐了片刻，他到门边转了转，看到门前的晒场干净着呢，好久没人在家了，场边也没什么杂草。

王亮又转到了房山墙的一侧，这才发现，自家四分多大的一片自留地，长满了庄稼，确切地说是种了好多蔬菜和瓜果。王亮赶紧走近细看，既种有十几行豇豆、黄瓜，还有一些茄子、辣椒、小白菜……尤其是那些豇豆，已经挂果了，一绺儿长条条的，搭挂在枝蔓上，十分可爱。对于这些蔬菜和瓜果，自小在村庄长大的王亮再熟悉不过了，可是，面对这片长得十分旺盛的庄稼，他却感到十分陌生。

见此情景，王亮心里有点不快，心想：这就是二牛说的我家被老孙占用的地。这老孙也真是的，占种别人的地，也得打声招呼吧。

想到这里，王亮向房后的老孙家走去，打算跟他们说说这事。可是，老孙家也是铁将军把门——无人在家。

王亮回屋后，把烧水壶洗干净，烧了壶开水，泡了一包快餐面。吃完，开始打扫屋里的卫生、洗涮了锅碗瓢盆，然后侧身躺床上眯了一会儿。

一觉睡醒，天快黑了。房边树上归巢的鸟儿把王亮吵醒了。

从窗口看到后面老孙家屋里有灯光，王亮又记起了他家地的事。

走到老孙家门前，老孙刚从外面回来，看到王亮说：“哟，亮子呀，你终于回来了。快到屋里坐。”“不进去了，我、我想问问……”王亮没说出口。

“几年没回来了，咋能不进屋呢？你是看不起孙叔吗？”王亮支吾道：“没这话，我是想问问……”“走，到屋里坐，我正想跟你说说地的事。下午我在镇上就听二牛说你回来了。”

老孫把王亮拉进屋，又是递烟又是敬茶，然后说：“你屋边的地都看到了吧，空了两年了，今年我给整理了也给种上了。亮子，地随时要随时还，还有，地里的菜，你随便摘。本来荒着，现在种上了菜，就是多出来的收获。既然你这次回来了，想吃啥菜，你自己摘……”

老孙说到这里，看王亮没吭声，又说：“我种地前，本想打电话告诉你，征求个意见。可是打了好几遍，你那电话却成了别人的号码……”

王亮听老孙这样说，忽然记起，自己从去年三月起就换号码了，因没回老家所以没人知道。

“我现在给你说这事，不好意思，算是先斩后奏。”说完，老孙从桌旁扯过来一个竹篮子，指了下说，“这是早上刚摘的一些菜，等下你先拿上，回来了要烧锅吃饭不是？住乡里，吃菜方便着呢。”接着，老孙吩咐老婆赶紧做晚饭：“亮子刚回家，屋里啥都不方便，你把腊肉拿出来炒上，再烫上一壶老黄酒，咱给亮子接风……”

“哟！给亮子接风，喝酒吃肉也不算上我一份？”随着话音，组长老唐走了进来。

老唐看到王亮说：“亮子，听说你回来了，我想来告诉你你家那块地的事。到你门上可没见你人，我想你可能来老孙家了，就赶过来了。”

亮子说：“组长有话就说吧。”

“亮子，你门边的那地荒了几年了，今年县上号召乡村振兴，先从村容村貌整治开始弄。镇上、村上组织全员动手，各家各户都要搞环境卫生治理，打造美丽乡村……”老唐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接着说，“你家门前晒场边的蒿草，你知道吗？长得像人一样高。老孙怕村上来检查卫生过不了关，就帮你家弄干净了。后来，村里干部又说邻近房边的地，都要种上庄稼，不能长得像荒山野林。看到你家房山墙边的地荒芜一片，老孙说他来整理，种上农作物，增加生活气息。这不你也看到了，这些蔬菜和瓜果，多喜人呀！一片生机旺盛的样子！”

王亮听到这里，不仅心里的疑虑顿时消失，还感到一些温馨弥漫开来，赶紧说：“老孙叔，您辛苦啦！”

组长老唐说：“是的，庄稼能长这么好，肯定少不了辛苦付出呀。但是，老孙总觉得当时没跟你联系上，心里有些不安，现在说也不迟吧？”

王亮急忙说：“不迟。常言说，理不讲不通，话不说不明。这都说明白了，我感激老孙叔还来不及哩……”王亮说完这话，暗想：这二牛真是个大野炮，乱点火，差点弄出事来。想到这里，王亮看见老孙的老婆在灶头忙得热火朝天，心里更觉不好意思，赶忙说：“我出去一下就过来。”说着就出了门。

很快，王亮就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包物品说：“孙叔，我父母都不在了，没想到回家来，第一顿饭在您家吃，我心里感觉像和以前回家一样。”说完，他把一条刚带回来的香烟递给老孙，“孙叔，以前我爹在时我经常给他带烟回来。这回我还带了烟回来。您是长辈，这烟您一定得收下。”

老孙捏着王亮的手，拦在烟前，不知该不该收下这条烟。

老唐说：“老孙，亮子都不见外，你老家伙还见外不成？快点开饭吧。”

王亮听完老唐的话，顺势把烟塞到老孙怀里。老孙接了烟，说道：“亮子，以后回家来，你直接就往孙叔家走，这里就像你的家一样……”

一老一少两个人，紧紧握着手，眼睛里分明都有亮闪闪的东西在晃动。

（插图/陈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