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发山
亮子是当地锁厂的一名钳工。他二十多岁进厂,如今四十好几了,跟他一块进厂的大都换了工种,有的还走上了领导岗位,拍屁股走人的也有,只有他,还没离庙。常言说:“紧车工,慢钳工,吊儿郎当干电工,不要脸的干焊工。最后说句大实话,带工字的全都傻。”他媳妇说,这话用在亮子身上再合适不过了。这家伙,平时话不多,有股子牛劲,或者说有股子犟劲,整天拿着锉刀坐在那里锉啊锉。具体地说,亮子是在锉钥匙——那些经过机器出来的钥匙,带有毛刺的,或是开不开锁的,都要经锉打磨一下。亲戚朋友,都劝他,换个活计。他不换,也不多解释,似乎认准了钳工这个行当。他随身背个挎包,里面装着锉、锁,还有钥匙坯,就是那种没有开齿的钥匙模具,没事的时候,他便掏出那些玩意捣鼓。有人说,他脑子里筋不够,水多。
这天中午,亮子媳妇外出买菜,回来时才想起把钥匙忘到屋里了,她就坐在门口傻等。楼上邻居张大妈见了,说你给亮子打个电话不就得了。亮子媳妇撇了撇嘴,说不到下班时间,电话他都不接。张大妈让亮子媳妇到她家去。亮子媳妇不去,說亮子快下班了。张大妈就陪着亮子媳妇说话。还没说上几句话,亮子就骑摩托回来了。得知媳妇把钥匙忘家里了,他闷头闷脑地说一句,我的钥匙也丢家了。张大妈倒急了,这可咋办?打110吧。亮子说不用。随后,他从挎包里取出锉子和一个钥匙坯,没锉多少下,直接插到锁孔里一转,啪嗒一声,门开了。这一次,不但张大妈开了眼界,连亮子媳妇也惊讶得不得了。
隔天,趁着亮子在家,张大妈串门,让亮子给她家配一把钥匙。亮子把手一伸。张大妈愣了下,掏出一张五元钱递过去。亮子不接,说钥匙,没有原钥匙配不成。张大妈说,前天你不是拿出钥匙坯就配了?亮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我家的钥匙啥样我记得,没见过你家的钥匙,咋配?张大妈明白过来,回家取了一把。亮子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把钥匙还给张大妈,从挎包里拿出一个钥匙坯,掏出锉,左锉,右锉,上锉,下锉,三下五除二,好了。前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张大妈接过配置的钥匙,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半信半疑地说,亮子,这就中了?亮子说,不中,您把我手砍了!张大妈讪笑着告辞了。张大妈走到楼上,掏出钥匙一试,还真就把门打开了。
亮子的名声就慢慢传开了,传到后来,就成了“锁王”。
这天晚上亮子下夜班,他走到半路,被一胖一瘦两个蒙面人劫持了。亮子被蒙上眼,给拉到一间很豪华的房子里。角落里有个保险柜,他们让亮子给打开,他们知道亮子的本事。
亮子说,我不会。
胖子还说,事成后,给你10万。
亮子摇摇头。
20万。胖子伸出一只手在亮子眼前摇晃。
给多少钱也不干!亮子脖子一梗,倔强地说。
亮子话音刚落,脸上被重重地挨了一拳。胖子说,到底开还是不开?
亮子擦了一把鼻子里渗出的血说,不开!
胖子又抡起拳头在亮子的头上、胸上揍了几下。
亮子的鼻子、嘴都出血了。
胖子抡拳还要打,瘦子拦住,顺手从腰里掏出一把刀,恶狠狠地对亮子说再不老实,就杀了你!
亮子没再吭声,脸上浮出一丝轻蔑的笑。亮子知道,在这里他们不敢杀他,即便杀了他也于事无补。
胖子和瘦子没辙,只好把亮子放了。他们临放亮子的时候,把亮子的两只眼睛毁了。后来两人被缉拿归案后,胖子说,担心亮子日后认出他们。瘦子说,担心亮子吃独食,自己来把保险柜打开。
亮子双眼失明后,就办了病退。但是,生活还得继续。亮子就弄了张桌子,在街角那儿摆了个配钥匙的摊子。配钥匙的时候,亮子用手细细触摸一下原钥匙,之后拿出钥匙坯,用锉子锉不到二十下,有人计算过,还不超过三十秒,钥匙就配好了。经他手配的钥匙,没有再返工的,都是一次搞定。
单位领导就后悔给亮子办了病退,打算高薪返聘他回去。亮子说我习惯了,不想再折腾。有需要我的时候,我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