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楠 陈晓虎
摘要:室性早搏(以下简称室早)是临床常见的室性心律失常之一,病情易反复,病程多绵延,因此积极控制室早具有重要意义。中医学根据其症状以及体征将归属于“心悸”“怔忡”等范畴,陈教授概括其病机总体属本虚标实,虚者注重阴血两虚,从脾肾论治;实者注重情志问题(尤重气机郁滞),从肝入手,双心同调;临床治疗时主张在辨证论治的基础上,将滋阴养血、宁心安神二者贯穿其治疗始终,临床疗效显著。
关键词:室性早搏;临床经验;陈晓虎;双心同调
偶发的室早通常不会引起任何症状,因此容易被忽视。频繁的室早可能引起心慌、胸闷、乏力、心跳停搏感、气促、出汗、头晕等症状,重者甚至影响心功能,并发阿斯综合征。此外,因其病情易反复,病程迁延,容易产生不良情绪,如焦虑、抑郁等,从而加重患者心理负担,同时焦虑、抑郁加重或诱发室早的反复发作,影响患者的预后。中医论治室早注重患者身體及精神整体状态,运用中医学整体观辨证论治,从多靶点、多通道治疗室性早搏,较之西药和中成药疗效显著。因此,开发有潜力的治疗室性早搏的中医药具有重要意义。
陈晓虎是江苏省中医院主任中医师,江苏省名老中医学术经验继承指导老师。从医30余年,博采众长,守正创新,在治疗室早方面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认为室早病程中总有阴血不足、心神不宁表现,治疗上当重视肝脾肾,在辨证论治的基础上将滋阴养血、宁心安神法贯穿始终,随症加减,灵活施治。
1病机认识
中医对室早已有认识,考虑到“惊悸”字面上易解释为因惊致悸,无法涵盖非惊而悸,“怔忡”现又多表示此病之重证,因此现代采用心悸为病名。其病机虚实错杂,历代医家多有不同见解,张仲景认为惊扰、水饮致悸[1],王清任《医林改错》有瘀血内阻心脉致悸之说[2]。刘完素则主张“凡五志所伤皆热也”诊治心悸病症。朱丹溪认为惊悸怔忡主要责之血虚和痰饮[3],孙思邈有因虚致悸之说[4],隋代巢元方《诸病源候论》指出风为百病之长,心悸多风邪、虚劳所致。《景岳全书·怔忡惊恐》有阴虚及劳损致悸[5],治疗以滋阴补血为主。
陈师总结其病机总属本虚标实,本虚为脏腑之气血阴阳亏虚,心失所养而致心悸;标实多有气滞、瘀血、痰饮之邪等阻滞心脉,实邪扰心而发心悸;临床中根据患者本虚之偏倚,邪实之轻重辨证论治,强调病程中总有阴血不足、心神不宁之表现,盖因心藏神,为君主之官,心主神明的功能依赖于心之阴血充足,若阴血不足,则致心主神明功能异常,心神失去濡养,出现悸动不安,表现为心烦、失眠等。
室早通常病程绵延,日久耗伤阴血,加之多与情志相关,气郁等日久而化火伤阴,进而耗伤阴血,终致心悸不安。心阴不足,心血失充,则心失去濡养,且心阴虚不能制约,阳气亢逆化火,从而扰乱心神,心神不宁,而致心悸。如《景岳全书·怔忡惊恐》中言:“怔忡之病,心胸筑振动,惶惶惕惕……此证唯阴虚劳损之人乃有也”[6]。另陈师强调心悸为病,总有心中悸动不安,心神不宁的表现,其多与情志相关,焦虑、抑郁、恐惧等情志问题既是室早的病因及诱因,也是室早的重要证候及最终结果。
2治法特点
2.1 滋心阴,养心血
临床常用煅龙骨与煅牡蛎滋心阴,养心血,另有熟地黄、麦冬、百合、当归、阿胶、白芍等药。此外,滋心阴、养心血时,当注重脾与肾二脏,盖因肾,先天之本,属阴精之根,与心同属少阴,肾中之元阴滋养五脏六腑之阴,若肾阴不足,则致心阴虚,又有精血同源,肾虚者血虚,《景岳全书· 怔忡惊恐》述:“凡治怔忡惊恐者,虽有心脾肝肾之分,阳统乎阴,心本乎肾,……未有不因乎精”[7]。因此,滋心阴当重肾阴,临床多用生熟地黄、菟丝子、山萸肉、全当归、枸杞子等药滋补肾阴,对于中老年女性,多以女贞子、墨旱莲配伍以求补肾宁心。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若脾之运化功能受损,气血津液生化乏源,心血必不足,脾气旺则气血充盛,心有所养,心神得安;脾气衰退则气血乏源,心失所养,心神始乱。《医学探骊·卷五》中所载“脾气少为虚衰则悸……其气复元,其悸自无”。故养心血当重脾气,临床中常用怀山药、薏苡仁、茯苓、陈皮、白术等药,以达健脾养心、益气安神之功。
2.2 安其神、宁其心
《景岳全书·郁证》云:“……至若情志之郁,则总由乎心,此为郁而病也”。陈师认为,心悸为病,总有心中悸动不安,心神不宁的表现,其多与情志密切相关(尤重气机郁滞),临床中当重视情志与脏腑之间的联系,主张诸情志变化之因,当首责之肝,正如《四圣心源》有“凡病之起,无不因木气抑郁不生是以病也”。肝藏血,主疏泄,《薛氏医案》有言:“肝气通则心气和,肝气滞则心气乏,凡心脏得病必先调肝”[8]。肝气畅则气机升降调顺,表现为心旷神怡,同时血脉运行流利,心血充盛,滋养心神。
若肝郁气滞则疏泄无度,气机郁滞,心情抑郁难舒,同时血行瘀滞不利,血脉不充,故心神失养,发为心悸。临床多以柴胡疏肝散、解郁合欢汤为基础方酌情加减,另少佐活血药物。同时,若气郁日久,化火伤阴而致心神不宁,悸动不安。此类患者常表现为精神抑郁、胁肋胀痛、善太息、焦虑、烦躁不安等,临床酌用清肝泻火、养阴柔肝之品,如川楝子、赤芍、白芍等药。若情志不舒日久,气机逆乱,津液聚而成痰。则有《不居集》曰:“停积痰涎,使人有惕不宁之状,其则心跳欲厥”。患者多急躁易怒、心烦失眠、口干口苦等,治宜清火化痰,以黄连温胆汤加减应用。气滞等实邪皆与情志相关,从无形之郁而致有形之邪,用药时当从肝入手,调畅气机为先,肝气条达,则心之气血调畅。
此外,以药调其情志,属治标未治本,虽可暂安其神,仍有复乱之嫌。因此探究患者心病之因尤为重要,此为双心同调之根本,从根本上祛除或缓解不良情绪之源。中医早在《黄帝内经》已经认识到心系疾病与精神心理之间的联系,认为“心主神明”;“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心伤则神去,神去则死矣”;“心藏脉,脉舍神”;“人忧愁思虑则伤心”;“血者,神气也”;“血脉和利,精神乃居”[9]。医师在临床诊疗中多详细询问病史及日常饮食睡眠、情绪状态,鼓励患者表达难言之隐,积极给予其心理疏导,告知积极治疗预后大多良好,解答患者疑虑。如此,源既除,则心神得安,心悸自止。
3验案举隅
案例:患者,女,35岁,以“心慌间作两年余”为主诉,于2023年5月26日初诊。患者自诉:2年前无明显诱因下出现心慌间作,伴头晕不适,乏力,动则尤甚,汗多气短,纳可,夜寐欠安,易醒,无明显口干口苦,易便秘,小便调。舌尖红,苔薄黄,双下肢稍水肿,劳累后明显,胸闷气喘偶作,纳食尚可,寐欠安,二便正常。2021年10月21日查动态心电图示:室性早搏有7582次。查超声心动图未见明显异常。治疗上予琥珀酸美托洛尔47.5 mg口服,未见明显好转,后因备孕自行停用,生产后自觉心情抑郁,烦躁难安,心慌症状加重。刻下:心慌间作,伴有头晕不适,乏力口干,平素焦虑烦躁甚,纳食尚可,夜寐欠安,多梦易醒,大便干,小便偏黄。查体:血压128/76 mmHg,心率62 次/min,心脏瓣膜听诊区未闻及明显杂音。舌质红,苔薄黄,脉弦。中医诊断:心悸病(痰火扰心证)。西医诊断:室性早搏。治宜清火化痰,宁心安神。处方:黄芪15 g,当归10 g,五味子6 g,麦冬10 g,茯苓15 g,紫草20 g,甘松10 g,猪苓15 g ,防风6 g,丹参20 g,生地黄10 g,黄连5 g,肉桂2 g,陈皮6 g,炒白芍10 g,桂枝4 g,甘草3 g ,浮小麦15 g,黄芩12 g,益母草15 g。14剂,每日1剂,水分煎服。同时安抚患者焦虑、恐惧等不良情绪,通俗语言向患者耐心解释病情相关病因病机,详细回答患者疑问,告知室早经积极治疗一般预后良好,嘱咐其放松心情,可用心理暗示方法减轻焦虑。
2023年6月13日二诊,患者自诉:心慌发作较前减少,多于情绪激动时诱发,头晕好转,焦虑烦躁较前缓解,仍有乏力、自汗盗汗等不适,纳可,夜寐欠安,多梦易醒,二便调。治法以益气滋阴养血、宁心安神为主,去丹参、猪苓、茯苓、桂枝、甘草、炒白芍、浮小麦、黄芩、益母草,加熟地黄、山萸肉10 g茯神、女贞子、墨旱莲以补肝肾,加强滋阴养血之功,茯神、酸枣仁改善睡眠,继服14剂,再次加予心理疏导并多次电话随访。
2023年6月27日三诊,患者自诉:心慌程度较前明显减轻,头晕乏力等不适较前改善,纳寐可,二便正常。嘱咐原方继服14剂。
后定期至门诊复诊,2023年9月29日复查动态心电图提示:室性早搏1728个。患者自诉:心慌明显好转,头晕乏力好转,心情较前畅达。继予原方口服。
按:患者是青年女性,无明显诱因出现心悸时作,长期不愈,心生恐惧,烦躁不安,行心脏超声检查未见明显器质性心脏病,服西药治疗后效果欠佳。后又值生育,情感变化较大,情绪易激,烦躁难安,心情抑郁,结合患者临床表现和舌苔脉象,认为患者的病机以阴血不足为本,痰火扰心为标,治以清火化痰,宁心安神为主,辅以滋阴养血。方中黄芪与当归合用补血养血,麦冬养阴生津,茯苓健脾和中,五味子补肾安神,陈皮理气;生地黄、浮小麦、黄芩与黄连配伍使用,以清心火、养阴除烦,缓解患者焦虑、烦躁等情绪问题;黄连、肉桂交通心肾,白芍敛汗,患者哺乳期,加益母草调经。现代药理学证实,甘松、紫草具有抗心律失常作用,加用此二味药以增强全方宁心定悸之效。二诊时患者痰火扰心症状已明显缓解,而以心阴血不足为主,故去清火化痰之品,加熟地黄,女贞子,墨旱莲等补肝肾、滋阴养血,旨在安神定悸、改善睡眠、缓解焦虑[10]。
4 结束语
陈教授结合多年临床经验,在临床治疗室早的过程中辨证论治、病症结合,注重脾肾二脏以滋心阴、养心血,注重中药调理与心理疏导相结合以宁其心、安其神,将此二者贯穿室早治疗始终,以期达到减轻症状、减少室早复发。谨守病机,灵活施治,临床应用疗效确切。
参考文献
[1]张机.上海中医学院伤寒温病教研组(校注).伤寒论[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83:23,35.
[2]王清任.医林改错[M].上海:上海卫生出版社,1956:27.
[3]朱震亨.丹溪心法[M].北京:中国书店,1986:259.
[4]孙思邈.千金方[M].刘更生(点校).北京:华夏出版社,1993: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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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张伯礼,吴勉华.中医内科学[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7:8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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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薛己.薛氏医案选[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83:78.
[10]陈无择.三因极-病证方论[M].侯如艳(校注).北京:中國医药科技出版社,2011: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