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美国富人把家安在了拖车公园

邢玮

加利福尼亚州马里布有一座名为“天堂湾”的拖车公园，拥有无敌海景，本是普通人远离尘嚣的家，居民们互助互爱、相处融洽。直到许多名人和有钱人也看上了此地，并掷重金购买和打造自己的奢华移动房屋，“天堂湾”的一切就开始变味儿了。

| 走进“天堂湾”拖车公园 |

“欢迎来到我的客厅！”演员莎拉·保尔森跟前来拍摄的杂志社工作人员说道。她要带他们在自己加利福尼亚州马里布的房子转一圈。

头戴羊毛束发带的她被室内豪华的物件包围了，海泡石绿大理石厨房台面、波西米亚风格高档面料、欧洲进口照明器具、闪闪发亮的洗手间粉色瓷砖、装满酒水的多开门冰箱……这配置哪怕是和洛杉矶最豪华的别墅相比也毫不逊色。不过，保尔森女士的住所只有区区46平方米，而且还是一栋移动房屋。

她的住所位于一座叫“天堂湾”的拖车公园，这里被人们称作美国最昂贵的拖车公园。此地的移动房屋和预制房屋加起来总共有256栋。天堂湾最早是在上世纪50年代成为拖车公园的。当时，经这片土地的所有权人批准，钓鱼爱好者可以到这儿停放露营车。21世纪初，以史蒂薇·妮克丝、明妮·德瑞弗、马修·麦康纳为代表的社会名流将目光瞄准了天堂湾，开始在此大量购置移动房屋。天堂湾在他们的带动下，逐步发展成为加利福尼亚最火的地产项目之一。

天堂湾能火，有几个显而易见的原因。首先从地理位置上讲，天堂湾位于马里布海湾地段的岬角上，可以俯瞰太平洋，视野极佳。另外，距天堂湾不远处，有一个小海湾，那是冲浪的好去处，当地的冲浪爱好者都很喜欢去。许多亿万富豪在该海湾一掷千金，买房置地，看中的就是那里的景色，而曾经房价低廉的天堂湾却与这些富豪邻居拥有同款海景。如果到天堂湾附近转一圈，你会发现这里别墅林立，其中就包括电影制片人小爱德华·哈姆价值9100万美元的豪宅、传媒大亨拜伦·艾伦以1亿美元购置的豪宅，以及风险投资家马克·安德烈森和他妻子劳拉·阿里亚加价值1.77亿美元的大别墅。

现如今，在天堂湾，你可以看到风格迥异的房屋，既有几十年历史的老拖车，又有新近落成的高级移动房屋，但这些移动房屋跟传统的拖车看上去完全不同。新的移动房屋动辄就要花费数百万美元之巨，拥有气派的绿廊和时尚豪华的外观，有的房屋更是出自马莫尔·拉齐纳等知名设计公司之手。财力更为雄厚的业主在装修上也会不惜花重金请知名室内设计师和装修公司负责。这些移动房屋的业主不是明星，就是有钱人，他们在市内都有豪宅，移动房屋只是他们到海边度假的临时居所。

新买家的涌入让天堂湾的房价持续攀升，按房地产公司的说法，天堂湾本身就不大，疫情以来，大家又都想到海边买房置地，价格自然就上来了。过去三年，天堂湾总共卖出了30多栋移动房屋，其中最贵的一栋以近500万美元的高价成交。有房地产经纪人称，这还只是面上数据，有些交易并没有被统计进来。2023年3月，房地产公司新上了一栋三室的移动房屋，挂牌价为585万美元，这栋房屋的成交价届时如果真能达到该水平，这将创造天堂湾的最高成交记录（目前的最高纪录是2016年创下的530万美元）。不过，也有房地产经纪人称他们的确听到传闻，私底下交易的最高成交额为700万美元。“只有真正的有钱人才买得起。”房地产经纪人布莱恩·梅里克说，“移动房屋竟然能卖到五六百万美元，太吓人了。”

| 不带土地所有权的百万豪宅 |

天堂湾的拖车和移动房屋都不带土地所有权，这是因为这座公园本来就是基塞尔家族的私产，他们自上世纪60年代起就是公园的主人。住户要根据房屋的面积按月交租金，一般在1500美元到4000美元之间。

有美国房租管制法保护，租金不可能飞涨，土地性质也不大可能轻易改变，公园未来大概率不会关停。但除此之外，购房者没有任何保障，到天堂湾买房完全是在赌运气。梅里克称，不少潜在买家都因为没有土地所有权而放弃了。基塞尔家族的史蒂夫·达尔伯格为了推进公园开发，特地通过天堂湾土地公司的官方渠道发声，称家族目前并没有想过对公园进行大的调整。

不过，对于想保护自己隐私的住户来说，没有土地所有权倒也有好处，因为移动房屋不用到政府部门登记。另一个好处是住户可以少交税。过去，加利福尼亚的惯例都是拖车和移动房屋按汽车标准征税，因此，买移动房屋不用交房产税。1980年7月1日，加利福尼亚调整了法律，自该日起，购买新的移动房屋还是要交一些房产税。尽管如此，这笔费用跟传统意义上的房产税相比还是很划算。移动房屋的房产税是根据移动房屋结构的价值算出来的，而传统房屋则是按照占用土地的价值计算得出。

马莫尔·拉齐纳设计公司的里奥·马莫尔表示，公园里的移动房屋都是依照当地规定而建，保留了可移动的特性。不过，天堂湾的房地产经纪人表示，这些房子没法真的挪窝。它们实际上是披着移动房屋外衣的固定住房。“他们在房子下面安了轮子，然后就安心地将其称作移动房屋，但实际上这些房子根本没法动弹。”梅里克说。

天堂灣目前公开在售的移动房屋只有两栋，一栋上面提到过，挂牌价585万美元。另一栋是马莫尔·拉齐纳设计公司设计的，于2015年完工。房地产经纪人贾斯汀·坎比说，这栋房子是不计成本盖起来的，挂牌价为399.5万美元，除此之外，每个月还要收1800美元的租金。这栋房子的建造由马莫尔把关，他说，房子的目标群体是那些爱好冲浪的科技精英，他们周末可以到这里的海边小宅小住一番，远离城市喧嚣。

室内建筑师珍妮弗·尼科尔森是演员杰克·尼科尔森的女儿，在天堂湾拥有一栋移动房屋。她前一阵想把房子卖掉，挂牌价110万美元，但没过多久她就改变了主意，撤销了卖房申请。她说天堂湾是“属于自己的隐秘角落”。2020年，她花42万美元买下了这栋房子。疫情期间，她在那里整整住了两年，并把房子内部彻底改造了一番。

达尔伯格称，这些年，天堂湾土地公司一直在试图推动政府调整房租管制法，放宽对租金的限制。依照房租管制法，天堂湾土地公司只能依照租户的住房面积征收租金。“我们可是在加利福利亚，有产权的房子在这里都快绝迹了。我知道房租管制法有它存在的道理，租金确实有限制的必要。不过，对于那些花了500万美元在这里买移动房屋的有钱人来说，让他们付那么低的租金不太合理。”达尔伯格抱怨道。话虽如此，他也承认：“我们当然也不靠这点租金赚钱。”

| 富人的涌入是一把双刃剑 |

天堂湾房价飞涨，“原住民”的房屋也因此升值不少。不过，救生员莱恩·艾迪生表示，以他为代表的一批老住户觉得，富人的涌入其实是一把双刃剑。他的妻子叫达琳，是一名护士。他们在2009年入住天堂湾。

当时，他们先是用31.5万美元拿下了租赁合同，随后又花费15万美元建造了一栋新的移动房屋，有三个卧室、两间浴室，房屋布局是按照他们需求设计的，每月还要付1500美元的房租。艾迪生夫妇还有两个孩子和两条拉布拉多犬。他们刚住上没多久，天堂湾的房价就开始飞涨了。“我们运气不错，买得早。”艾迪生说，“要是现在，我们想住进去也没这个实力。”

天堂湾的房子还有一个隐形门槛。由于银行不愿为此地房屋提供贷款，所以买房基本上只能一次性付清。房价涨到现在这种程度，自然只有有钱人才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银行不愿意贷款主要是因为住户没有土地所有权，只能抵押移动房屋本身。梅里克称，只有一家地方银行愿意提供贷款服务，但最多只能贷60万美元。

艾迪生等老住户明显感到，近些年，社区的生活品质下滑了许多，这令他们有些不安。艾迪生自小在海湾长大，童年是在沙滩和大海的陪伴下度过的。2012年，社区的氛围有了显著的变化。经常带孩子去社区游乐园玩的他，发现停车场的豪车明显多了起来，有宝马轿车，还有各种炫酷的跑车，他觉察到社区的住户群体发生了转变。

“我们发现新搬过来的人非常讲究排场，房子从地板到天花板彻底翻新，什么都用高档货。”艾迪生说，“现在，我早就习惯了这种变化。看到有新人入住，我无非说一句：‘嗨，无所谓了，不过是又来了个有钱人。”

泰德·西尔弗伯格是一名资深救生员，同时还是一个包工头。1980到2019年，他都住在天堂湾，他说这里之前的一大亮点就是社区氛围好，大家相处得非常融洽，出门根本不用锁门。住在这里的电工和铅管工也非常热心，谁家的电视或者管道出问题了，他们都会免费帮忙维修。小孩也可以撒欢到处跑，家长不在旁边盯着也没事。“那时，孩子成长依托的并不单单是父母的言传身教，还有整个社区邻里街坊的教育。”西尔弗伯格回忆道。

如今，很多老住户都卖掉房子搬走了。他们的离开说明富人的涌入确实破坏了天堂湾原有的氛围。有些人认为房地产经纪人也要负责任，房价就是这帮经纪人哄抬上去的，他们大肆宣传明星在这安家，还无下限地请媒体打广告。

2019年，西尔弗伯格卖掉房子，搬到了夏威夷。网上的挂牌价是237.5万，但他拒绝透露具体卖了多钱，只跟我们说这栋房子是他这辈子最成功的投資。他还说买家是强生公司创始人家族的成员。

艾迪生说他和妻子暂时没有搬家的打算。不过，凡是商品就有价格，房子自然也不例外。“等到哪一天，我们搞不好会开出一个天文数字，看看有没有人接手。不过，房子就算卖出去了，我们又该搬去哪里呢？”他说，“当然，要是有人愿意开300万美元买我的房子，我肯定会好好考虑一番。”

编辑：侯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