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新神榜:杨戬》是2022年追光动画的最新力作,其杂交了动画显性的奇观特效与隐性的文化精髓,拼贴了若干经典动画作品,演化出具有情感共振的新神话故事,同时互文了众多神话故事中的神话基因,重塑了全新的神话角色,为神话基因的遗传提供变量因子,同时追光动画运用网状叙事保证了中国动画神话宇宙的延展性。本文结合遗传学三律理论,辩证的解析了《新神榜:杨戬》神话基因的呈现与表達,为讲好中国动画的神话故事,提供理论价值与实践意义。
关键词:网状叙事;共振传播;显隐杂交;拼贴;互文
基金项目:本文系江苏省高等教育教改立项研究课题重点项目(2021JSJG200);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2020SJA0816);江苏省高校“青蓝工程”优秀青年骨干教师项目资助(20200415)研究成果。
自2022年8月19日上映以来,由追光动画、阿里影业小宇宙共同制作的第二部“新神榜”国产动画电影《新神榜:杨戬》(以下简称《杨戬》)以绮丽华美的视觉奇观、余音绕梁般的民族音乐,再次燃起动漫的“国潮”热,迅速霸占行业头条,成为现象级动画电影。截止到2022年9月10日,《杨戬》累计票房达到4.03亿元,加上“新神榜”第一部《新神榜:哪吒重生》(以下简称《哪吒重生》)的4.56亿票房,追光动画打造的“封神宇宙”系列已累计近8.5亿票房,国产动画电影宇宙已初具雏形。
《杨戬》基于元朝杂剧《沉香太子劈华山》与明朝嘉靖年间《二郎宝卷》为故事背景,进行互文与重塑。在充满“古典朋克”的架空世界观体系下,以沉香“劈山救母”为经,以杨戬与沉香舅甥两代人之间的感情羁绊为纬,诠释了自古以来东方式的亲情与守护,将两个经典故事中的神话基因创新性地分离、组合与交换,使其绽放出全新的生命力。袁珂认为:“神话的流传、发展、演变,每每是这样:或是从一个故事化做两个以上的故事,或是把两个以上的故事合为一个故事。”[1]64中国具有悠久的历史与文化,国产动画取材惯性长期依赖于本民族的神话基因。民国时期的《铁扇公主》、美术片时期的《大闹天宫》、新时代的《大圣归来》,以及眼下的“封神宇宙”,无不出自于中国神话故事。这便引发关于国产动画神话题材电影的一系列思考:如何讲好中国动画的神话故事?经典神话题材如何改编?现代审美元素如何融入经典神话基因中?分析这些疑问的同时,必须理清其背后的元问题:中国动画电影如何呈现与表达神话基因?
一、遗传学三律下神话基因的呈现与表达
遗传学三律是遗传学领域的基本规律之一,包含了性状分离定律、自由组合定律与连锁交换定律,其阐明了生物界遗传基因的显隐性、杂交性、变异性与连锁性,诠释了造成生物多样性的重要原因。正如袁珂所言:“可见神话不是僵固不变的,新神话总是从古老神话的母胎中,适应人们幻想的需要,以多种形态产生出来,使神话园苑的花卉日益繁富。”[1]178归纳而言,《杨戬》杂交了动画显性的奇观特效与隐性的文化精髓,拼贴了若干经典动画作品,演化出具有情感共振的新神话故事,同时追光动画互文了众多神话故事中的神话基因,重塑了全新神话角色,为神话基因的遗传提供变量因子,运用网状叙事保证了中国动画神话宇宙的延展性。
二、性状分离定律:显隐与杂交
基因的性状分离定律是指通过生物的显隐性状杂交,子一代呈现显性性状,子二代呈现显性性状与隐性性状,显隐性状分离的现象揭示了生物的遗传规律。遗传学第一定律通过杂交分离出基因的显性与隐性性状,即动画具有显性与隐性两大特征。动画的显性特征是指动画呈现出强烈而直观的视听表达、艺术风格、动画技术等表征特性。“是美丽的奇观,是难得的视觉愉悦……”[2]113动画的显性特征具有刚性与即时性,能够瞬时提供给受众当下感受,“来迎合人们对视觉快感的需求”[2]120。而隐性是指动画表达的文化精神、心灵境界、和合思想等,它是表层下的深层,受众对其是后知后觉的,它是柔性——“隐隐川流下,靡靡水藻姿”,它又是延迟性——“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3]。
(一)显性:视效奇观上的提升
技术是动画显性特征的第一生产力。追光动画通过《白蛇》系列、《哪吒重生》等动画电影的技术积淀,形成一整套较为成熟完整的动画产业链。在创作《杨戬》时,“根植于‘应物象形①的审美内涵,把‘文化内涵”与‘科学技术、‘传承发展与‘求变创新相共生”[4]。保留民族的文化符号,追求极致的美学破局,从而创造了一场华美的视觉盛宴。场景美术设计采用插画的创作技法,构建出若干风格迥异的“仙岛美境”:蓬莱仙岛充满了各式层楼叠榭、雕栏玉砌、碧瓦朱甍般的中式古建,层层叠叠的机械飞船犹如车如流水马如龙般的往来穿梭;方壶仙岛是一座繁华的中式不夜城,已然是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瀛洲仙岛灵感来源于敦煌月牙泉,黄沙落日高耸阁楼,充满异域风情的塞外风光等。角色动作戏设计注重强烈的视觉冲击:心醉神驰的婉罗飞天、各路神仙的元神“互殴”、水墨形式的太极图之战、升格镜头创造的“子弹时间”等。毋庸置疑,追光动画的创作团队具有国内顶尖的图像技术研发优势,因此《杨戬》营造出令人应接不暇的视觉奇观,正是动画显性特征的直观呈现。
(二)隐性:文化思想上的挖掘
中国传统文化与美学思想是动画隐性特征的内核。纵观整部影片,观众从杨戬的角度陈说沉香“劈山救母”的经典神话故事,表达中国儒家思想中的孝道文化。“孝道文化是以家庭为载体,建立在血缘亲情基础上,扩充到人类社会各种人际关系行为的根基性文化。”[5]儒家文化强调对生命创造者的感恩之心,个体生命来源于父母。因此,在影片中沉香在故居睹物思母,表达出对生母杨婵强烈的思恋之情,引发了中国观众的共情与共鸣。然而,在西方文化中上帝是优先敬拜的首选,其次是关乎个人的夫妻关系,孝道并非是第一位的,这与中国的“百善孝为先”的理念产生了文化贴现现象,沉香的孝道行为会被西方观众误读成一种西式的“亲情”,两者所折射的隐性思想是东西方文化与美学思维的差异,值得中国动画创作者的斟酌。此外,影片中杨戬回金霞洞寻师,途中遇见牧童骑牛吹笛过,“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呈现出一派“牧童诗”般怡然自得的境界,其中的牧童与吹笛作为图像与符号展现出中国文化特有的美学诗情。总之,《杨戬》的创作团队对于中国文化与美学思想进行了系统的研究,影片中出现的中国传统审美的意境观念与诗性思维不胜枚举,这无不彰显出动画隐性特征中的深沉之美。
(三)显隐杂交:艺术与技术未能统一的困境
“显隐杂交”即动画作品既有直击感官的视听盛宴又有深入心灵的思想境界,最终达到技术性与艺术性的兼美,以及娱乐性与思想性的并重。吕江认为:国产动画必须保留“最核心的中国传统工艺美术元素和中国学派核心思想价值观这两个基本点”[6]。《杨戬》的技术进步是有目共睹的,表征上已具有让人过目不忘的辨识度,在风格化和表现力上又极具吸引力,与美日技术的差距正在逐渐缩小。遗憾的是相对显性的视听奇观,《杨戬》的剧本缺乏考究,存在叙事断链现象。“将电影中突出视听震撼力的影像造型点与叙事的关系比喻为‘项链效应:叙事是一根链条,影像造型点是一颗颗珠宝。”[7]影片中的“宝珠”与“链条”未能串联成完整,换而言之,显隐杂交未能完美匹配,存在诸多矛盾点与未完善的设定。人物设定上,配角团杨戬的赏金小队在影片的高潮阶段缺席,哮天犬仅作为一种萌宠而存在;巫山神女婉罗杀害正在医治的盟友申公豹动机牵强,此外,在陈述完杨婵的经历后彻底沦为对剧情无关紧要的花瓶,另外,影片开场婉罗给杨戬布置夺宝任务,并未把沉香之事相告,同时也未把杨戬的事告诉沉香,缺乏合理性;杨戬师傅玉鼎真人与申公豹的恩怨没有交代;玄鸟是保护苍生还是荼毒生灵,未体现;杨戬明智“劈山救母”的结果是母亲亡,并未告知沉香;神仙的后遗症是不能飞,后面的剧情并未说明;沉香与四大天王之间的恩怨未交待……“零星破碎的信息无法汇集成一个连贯而充满智慧的整体”,《杨戬》犹如一部“景观电影”,突出的造型难掩断链的叙事,“以视觉刺激代替思想”,导致观众震惊之余不理解编剧表达的目的,影像主导了电影银幕,淡化了叙事理念,感性取代理性、显性掩盖隐性,正如瓦尔特·本雅明所言:迷人的视觉变成了一枚射出的子弹击中了观赏者。
三、自由组合定律:拼贴与共振
基因自由组合是多重性状的细胞进行杂交,其后代基因产生了自由组合现象,从而因变异而进化出了新品种。中国神话学家袁珂认为:“总之民间神话由于众口流传,又经历长久时间,常于主干上又萌发一些新枝,产生若干变异。”[1]297换言之,经典神话故事通过现代文化元素的拼贴,变异出新的神话故事,并迅速被观众所接受,产生文化与价值观的共鸣,达到共振传播的目的。
(一)元素拼贴:符号形式上的迎合
“拼贴”是现代主义与后现代文学家的表达策略之一,即吸收模仿、借用前人的文本或艺术表现风格达到特定的效果。尤达指出,“一种对局部场景、情节或词语等的原样挪用,且这些局部元素与新的作品能有机地融为一体”[8]。毋庸质疑,《杨戬》拼贴了诸多经典动漫作品、影视作品与艺术作品。人物造型上,影片开场杨戬及其赏金小队成员开着破烂不堪的小飞艇设定致敬了日本著名动漫番剧《星际牛仔》主角賞金猎人团队,杨戬懒散的性格、纠结过往的情感回忆、喜欢吹奏的布鲁斯曲调、潇洒的格斗架势与《星际牛仔》中的主人公斯派克·斯皮格尔不谋而合;哮天犬的造型与性格神似《星际牛仔》的柯基犬ED;杨戬的服饰造型,灵感来源于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穿着;亦正亦邪、狂放不羁与嗜酒如命的申公豹参考“诗仙”李白与竹林七贤中的“酒仙”刘伶的性格特点;四大天王的盔甲设计,参考了古代年画与庙堂建筑中的神像形象;杨戬回金霞洞途中遇到的牧童骑牛吹笛的情节,致敬了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出品的《牧笛》;玄鸟的造型参考了古代神兽凤凰的设计。角色动作方面,影片中出现的各式元神大乱斗的灵感来自于日本人气动画《火影忍者》中的忍术——须佐能乎;杨戬传授沉香练功时的招式,如水上漂、攀爬树木等情节,与《火影忍者》自来也教鸣人水上行走,卡卡西教鸣人与佐助爬树的剧情如出一辙;婉罗在瀛洲仙乐坊跳的《洛神赋》,这段舞蹈参考了敦煌飞天壁画。场景设计上,蓬莱仙岛堆叠的建筑群布局与穿梭的飞艇载具,仿照法国电影《第五元素》的城市布局与飞行汽车的设定;玉泉山漂浮在云层上的浮石与瀑布设计,与好莱坞电影《阿凡达》中的潘多拉星球设定一致;瀛洲仙岛高耸的阁楼造型,参考了敦煌莫高窟建筑;场景之间穿梭的圆形石门,灵感来源于网络游戏《EVE-online》的星际之门。鲁道夫·阿恩海姆认为:“仅从感知上说,一件成熟的艺术品会展示出一种高度敏锐的形式感和一种把意象的各种不同成分以一种易于理解的构图秩序组织起来的能力。”[9]《杨戬》大量运用“高度敏感”的视觉符号进行拼贴,这些拼贴的元素“不论是拿来主义或间接改造,都作为重要的视觉符号甚至身份标签”。与动画有机地融为一体,以此迎合观众的需求。
(二)共振传播:情怀定位上的失误
“共振传播”是大众传播理论之一。通过物理共振现象达到能量高效的传递,传播信息能够最大程度地被受众目标感受到,并形成共振。中国传统神话故事世代相传,具有“集体表象”。列维·布留尔认为,“这些表象在该集体中是世代相传;它们在集体中的每个成员身上留下深刻的烙印,同时根据不同情况,引起该集体中每个成员对有关客体产生尊敬、恐惧、崇拜等等感情”[10]。因此,《杨戬》在形式上的创新只是表征,真正的创作初衷是期望表达出中国神话的故事内核与现代国人的民族情绪,唤起国人对于传统文化的自信与时代主题的感情,引起广泛的共鸣与共情,从而产生出巨大的共振效应。实际并非如此,《杨戬》表现的是个人与苍生的宏大主题,描绘了一个神仙醉生梦死,百姓颠沛流离的崩坏世界。剧情结构呈现线性,情节突变的较为生硬,玉鼎真人从正派到反派过于突变化,沉香、申公豹与婉罗从反派人设到正派的转变过于僵化,人物设定游戏化、工具化与扁平化,影片结局沉香突破万难劈山救母,然而母亲还是化为了尘烟四散飘去,显然在以合家欢为主流的现代动画,这种结局难以让所有观众得到满足。近年来,关于天下苍生这类主题的动画作品大都呈现出两级分化的现象。2020年,由光线动画出品的《姜子牙》就遭遇“布里丹驴”现象,是“舍一人而救苍生”还是坚持“不杀滥杀无辜”,故事的基调严肃、纠结而痛苦,“电车难题”让主题变得沉重,不适合大众娱乐的需求。相对的,《大圣归来》与《魔童降世》的成功则是在宏大的神话世界观下,关注于人与人的情感关系、个人的内心成长、反抗个人的命运等,这类主题的动画更便于观众去解读,能够引发青年人的“时代困境共情,这是一种集体情绪的宣泄”[11]。《大圣归来》的“如果有一天,你变得足够坚强,足够勇敢,你就能驾驭他们”与《魔童降世》的“我命由我不由天”,无疑影射了当今社会青年人的自我奋斗观,强调主观努力改变个人命运,诠释了中华传统文化对于宿命论的斗争精神。
四、连锁交换定律:互文与网状
基因连锁交换定律是指把同一染色体上的基因连锁成单元进行传递,把不同对等位基因进行交换,此定律是创造了生物种群多样性的重要原因之一。《杨戬》动画电影取材于元朝杂剧《沉香太子劈华山》与明朝嘉靖年间《二郎宝卷》,通过互文把重要的故事单元合二为一,使其绽放出全新的生命力,并精心设计把不同的系列单元构建起“网状叙事”结构,把系列动画中的角色汇集一堂,共同进行历险与抗战,最终演变成类似“漫威宇宙”的“追光神话宇宙”。
(一)互文:“融合”与“重构”神话文本的新式表达
“互文”源自朱莉娅·克丽斯蒂娃的《符号学》,她认为,“每一个文本都是对其他文本的援引而构成的镶嵌图案,每一个文本都是对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转换”[12]。《杨戬》在编创之初,已有神佛传说、英雄故事等神话文本,这些前文本②激发创作人的灵感,即《杨戬》互文了过去千年的前文本,冲破了文本之间的樊篱,编织出全新的文本体。罗兰·巴尔特指出:“任何文本都具有互文性,在一个文本之中,不同程度地并以多少能辨认的形式存在着其他文本形式。例如先前文化的文本和周围文化的文本。任何文本都是过去引文的一个新的编织体。”[13]自古以来,沉香神话的前文本已有若干版本。“元杂剧有李好古《劈华山神香救母》,明朝徐渭《南词叙录》记载宋元戏文亦有《刘锡沉香太子》。”“唯弹词《宝莲灯华山救母》于沉香救母故事外,又增二郎神劈山救母缘起。”[1]302另外,关于二郎神杨戬的故事有宋朝朱熹的《朱子语类》、隋朝赵昱《龙城录》、明代的《西游记》与《封神榜》。由此可见,沉香救母与二郎神杨戬的神话故事自古以来不断进行着流变与演化,并且以故事连锁为单元进行互文,从而滋养出新的神话文本。《杨戬》的创作者赵霁“在做前期研究时发现,杨戬也曾经‘劈山救母,而现在大家熟知的沉香‘劈山救母的故事,居然是从前者派生出来的。这一下子激发了赵霁的灵感,他就想,何不将这两个故事糅合在一起,做一个新版本的‘劈山救母故事出来”[14]。《杨戬》中仙姿玉色的婉罗出自于《墉城集仙录》所记载的西王母之女,名曰太真夫人,神话形象是端庄雅正的师尊老祖,剧中形象与原著有较大差别。1999年的动画电影《宝莲灯》,杨戬作为反派与主角沉香对抗直至落败,而《杨戬》中与沉香的关系转为团结合作共同御敌。申公豹一角不论在小说《封神演义》,还是在《魔童降世》、《哪吒传奇》等动画作品中都是脸谱化的负面形象,《杨戬》把申公豹塑造出郁郁不得志、富有责任心、拥有鲜明个性的正面形象。母庸质疑,《杨戬》中的神话角色经过互文改编,人物的羈绊与命运、价值内核在后文本中得到了延展,这实际上是对民族记忆与传统文化重新诠释的过程,“这些改写无疑又会带给读者 ‘诠释的创造性和‘玩味的心理”[15]。正如蒂费纳·萨莫瓦约认为:“读者被互文吸引体现在四个方面: 记忆,文化,诠释的创造性和玩味的心理。”[16]
(二)网状叙事:“多角色”与“弱关系”构建的“神话宇宙”
“网状叙事”是“20世纪90年代之后在全球大众电影叙事中流行起来的新的结构方式,属于世界电影复杂叙事潮流中的一支”[17]。网状叙事电影的提出者大卫·波德维尔认为,活动在一个共同的环境或时间系统中的多个主角(多于或等于3个)。他们的目标计划很大程度上彼此并不耦合,或者仅有偶然的连接。他们可能会彼此影响,但即使他们的路径有意识地出现交叉的时候,他们常常仍然会保持各自的独立性和平等的重要性[18]。由此可见,网状叙事电影包含两个角色特征:多角色与弱关系。美国漫威公司通过十年打造了21部超级英雄电影,角色彼此之间存在若即若离的关系,最终漫威把32位英雄都交汇于同一时间线,成就了《复仇者联盟》系列电影,创造了“漫威宇宙”。追光动画于2019年开始打造“神话宇宙”系列电影,目前已有电影4部两条故事线,分别是“白蛇”系列与“新神榜”系列,影片中出现的重要角色超过10位,并且只在片尾彩蛋加入了角色之间的联动情节。薇薇恩·西尔维认为:“网状电影的共同特征是角色之间的脆弱的联系,观众被引导去看影片中那些环境、情感彼此映照的陌生人之间的超然模式。”[19]因此,《哪吒》的片尾彩蛋引入杨戬,《杨戬》的片末出现孙悟空与哪吒,《白蛇》与《青蛇》的彩蛋是由宝青坊主进行串联,这点参考了“漫威宇宙”电影末尾的彩蛋形式。母庸质疑,当追光动画的角色数量达到一定的量变之时,多条叙事节点将汇集于同一场景,“多个主角线交汇于某宝物或犯罪事件的模式”[20]将是网状叙事影片表达的重心。
五、结语
综上所述,《杨戬》杂交了动画显性的奇观特效与隐性的文化精髓,拼贴了若干经典动画作品,演化出具有情感共振的新神话故事,同时追光动画互文了众多神话故事中的神话基因,重塑了全新神话角色,为神话基因的遗传提供变量因子,运用网状叙事保证了中国动画神话宇宙的延展性。诚然,《杨戬》目前在视觉呈现上达到中国动画的最高水准,然而在思想价值上的表达相较于迪士尼动画电影的强共振、泛共鸣而言,有所欠缺。瑕不掩瑜,《杨戬》对中国动画电影的发展带来的巨大的推动力,势必深远的影响在中国动画电影的未来的创作,同时佐证了中国动画电影未来势不可挡的发展趋势。丹纳认为,“艺术品的产生取决于时代精神和周围的风俗”[21]。如今社会正处在大发展、大变革、大调整的时代,中国动画应以时代精神与民族文化为内核,以“各美其美,美美与共”为审美共同体,努力讲好中国故事,在国际上塑造良好的国家形象,提升我国文化软实力与国际影响力。
注释:
①应物象形源出自于谢赫著作《六法论》,原指画家的描绘要与所反映的对象形似。本文指动画造型要“以形写神”达到“形神兼备”的视觉奇观。
②前文本是指产生文本时全部文化条件的总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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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杨杰,南京艺术学院传媒学院戏剧与影视学专业博士研究生、正德职业技术学院艺术设计与建筑工程系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