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尼
至今,写小说有十六个年头了。我仍经常那样,一篇小说起很多开头,有的开头几行字,有的几百几千,也有几万字的,直到激起创作欲才进行下去。某段时间,喜欢海明威的现代简洁,就会写出类似基调的开头;某段时间迷恋福克纳,福克纳的意识流冲来了,又会调动其作品里的气息,写成开头。诸如此类。如果一个开头当作一根毛线,这些年积攒的小说开头可以编成五彩斑斓的地毯。
有时为了让开头不再废弃,我会将那部喜欢的书放在电脑跟前,一旦跑调,就拿起书读几段。比如胡安?鲁尔福的全集,有些篇章都快背下来了。
受这状态困扰,直到成为常态,困扰反倒成为动力。我愿意用这样的方法将自己的基调气息完全激发出来,去和小说相融相处。
是的,和小说相处。
我喜欢打扫房间,有些许洁癖和强迫症,喜欢把房间处理干净整齊,这是毛病。如果用在小说上,不仅是毛病,而是大毛病。常听文友聊如何处理小说,我认为小说不是拿来处理的,是拿来相处的。就像打扫房间,过于整洁,处处是人工痕迹。好比油画,画整洁的房间,不如画随意的房间更具意境及艺术感。想象一个人窝在卧室沙发里,外套随意搭在床角或扔在地毯上,脚下的烟缸装满烟头,会有多少语言从房间生发。
如果一个房间是一篇小说,我需要和房间融为一体,和房间相处,即和小说相处,融入并热爱。这种情况下,干净整齐往往约束小说,而邋里邋遢或许成为自由一种。
那么邋里邋遢是毛病吗?当然是,也是大毛病。信马由缰,某种状态下可以称为杂乱无章。相比之下,和整洁的房间更好相处,更容易被欣赏、接受和融入。
整洁有整洁的好,邋遢有邋遢的好,过于整洁和过于邋遢都让我们和房间产生距离,不好相处。如何做到有的放矢,正是小说的艺术,即小说的空间。小说的空间是巨大的,有无数通道,细小幽微,就像血管,有肉眼可见的动脉静脉血管,有毛细血管,还有肉眼看不见的内里的心血管之类。如何从一根纤细的毛细血管,表现我们内里和外在所有的血管,将开头进行到底,只有沿着脉络深入,和身体相处,即和小说相处。
把小说广阔的空间收纳进一个小小的房间,一个小小的房间就是整个世界。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创造整个世界,这是小说要干的事。
用在小说上,我不喜欢“加工、打造”这类词,甚至也不喜欢“雕琢”。我喜欢创造这个词。也就是说,素材是死的,要让它成为活的。怎样成为活的,仍是要相处,对万事万物有感,和万事万物相处。
今后如果废弃的开头仍在继续,那就继续编织五彩斑斓的地毯,铺满一个又一个房间,但愿铺成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