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继鲁
(山东大学 当代社会主义研究所,山东 济南 250100)
近年来,关于现代化问题的中心议题,已经从西方现代化转变为中国式现代化,这一转变不单是因为学者们研究兴趣的转移,更是基于社会现实的变化。具体来说,中国的现代化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在这个新阶段,中国的现代化是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全面发展的现代化,是以人民为中心、走共同富裕道路的现代化,是立足中国国情、独立自主发展的现代化,是合作共赢、和平发展的现代化。这一现代化道路之所以被称之为“中国式现代化”,是因为中国的现代化道路呈现出独特的“中国风格”。
探讨“中国风格”形成的内在逻辑,必须深入到中国文化传统中去。习近平在谈论“第二个结合”时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赓续古老文明的现代化,而不是消灭古老文明的现代化;是从中华大地长出来的现代化,不是照搬照抄其他国家的现代化;是文明更新的结果,不是文明断裂的产物。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华民族的旧邦新命,必将推动中华文明重焕荣光。”[1]这一论断揭示了中国式现代化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之间的关系。本文即试图从中国古典哲学入手,探索中国式现代化的哲学基础,展望中国式现代化的未来前景。
中国文化具有鲜明的特色,重仁爱、好和平、讲和谐、通天人等都可以被视为中国文化特色的表征。无数事实证明,“中国风格”是存在的,但“中国风格”的根基何在,这是一个值得学者进行深入探索的问题。20世纪80年代关于“文化传统”“文化心理结构”的讨论,要解决的问题之一就是,中国文化究竟以什么样的方式保存着自己的“风格”,其中李泽厚的“文化心理结构”“积淀说”贡献最大。李泽厚认为:“文化谓‘积’,由环境、传统、教育而来,或强迫,或自愿,或自觉,或不自觉。这个文化堆积沉没在各个不同的先天(生理)后天(环境、时空、条件)的个体身上,形成各个并不相同甚至迥然有异的‘淀’。于是,‘积淀’的文化心理结构既是人类的,又是文化的,从根本上说,它更是个体的。”[2]122-123李泽厚的“积淀说”解释了人类文化传统的生成机制——“积淀”,但就中国文化而言,仅仅阐释文化传统的生成机制还不够,还要解决“积淀”的成果究竟“是什么”这个重要理论问题。
从研究方法上来讲,将某个观念视为“中国风格”的内核,必须满足一个条件:贯穿中国文化的始终。这里的“始终”不仅包括中国传统文化,还包括中国当代文化。只有既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风格”,也是中国当代文化的“风格”,才能真正被称为“中国风格”,而研究的难点也恰恰在此。一方面,中国古代文化源远流长,从夏商周时期至今,中国文化的形态几经变化,其中的“不变者”究竟是什么,很难一言蔽之;另一方面,晚清以来的现代化进程将中国文化纳入到一个古今中西文化冲突和融合的战场之中,尤其是受中国近代反传统思潮的不断冲击,中国传统文化的具体形态已经发生了重大转变。在这种转变之中,不变的“中国风格”如何保存,也是一个需要研究的问题。这里还涉及到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关系问题,因为“中国风格”的提出就已经表明,以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为核心特征的中国当代文化与传统文化必然是一以贯之、高度契合的。
这些问题决定了“中国风格”不是某种具体的思想,而只能是某种构成思想的原则,这个原则决定了中国文化发展变迁的基本方向。只有明确了这种构成中国文化的基本原则,才能真正把握丰富多变、命途多舛的中国文化中的“不变者”。文化是人类社会实践的产物,一种文化传统的形成,必然有构成其文化观念的思想原则。文化传统就是由同一种思想构成原则建构起来的、具有统一风格的文化集合。这个思想构成原则决定着文化的生成既具时代性特征,又在其时代性中延续着同样的原则。把握“中国风格”,既要以时代性的文化为着力点,也要跳出时代性文化的局限,去追溯蕴含在时代性文化背后的思想构成原则。
解决“中国风格”的切入点不在过去,而在当下。由于传统文化具有明显的风格上的统一性,要从传统文化中发现这个“不变者”看似简单,其实范围过于宽泛,无处下手;而当代文化是中、西、马融合的结果,这种语境下的“中国风格”其实更加明显,由此转而进入传统文化,就可以有效地解决这个问题。于是,当前的研究思路就是,通过“中国风格”的当代表征来追溯这种风格的古代渊源。
既然“中国风格”是一种思想构成原则,那么探索“中国风格”的关键就不在于中国做了什么,而在于中国如何去做。探讨“做什么”,关心的是结果,探讨“如何做”,才是对思想原则的发掘。习近平在阐释“中国式现代化”时指出:“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是: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现高质量发展,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丰富人民精神世界,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3]23-24这一重要论断集中体现了“中国风格”之所在,其中“全过程”“全体”“共同”“共生”“共同体”等关键词,展示出中国式现代化的价值追求。可以说,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已经形成了鲜明的、系统的、完备的“共同体”话语体系。这个“共同体”话语体系具体表现为: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中的社会治理共同体、生态文明建设中的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和海洋命运共同体、网络空间建设中的网络命运共同体、文化现代化建设中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新型国际关系建设中的国家及地区间命运共同体、后疫情时代全球卫生建设中的人类健康命运共同体。习近平的共同体思想已经获得了全世界的广泛认同,被称为“中国智慧”,集中体现了“中国风格”的特征。
共同体思想之所以可以作为“中国风格”的集中表现,是因为共同体思想与西方现代化所秉持的文化观念形成了极大的差别。西方的现代化是以科技理性和个人主体为基本立足点,这种现代化造成了个体中心主义、西方文化中心主义、民族中心主义和人类中心主义。于是,个体对他人的压抑、西方国家对非西方国家的文化殖民、欧美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制约、人类对大自然的破坏等就成为西方文化造成的“现代性的后果”。而共同体思想的提出,恰恰可以弥补这种不足。党的十九大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要相互尊重、平等协商,坚决摒弃冷战思维和强权政治,走对话而不对抗、结伴而不结盟的国与国交往新路。要坚持以对话解决争端、以协商化解分歧,统筹应对传统和非传统安全威胁,反对一切形式的恐怖主义。要同舟共济,促进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推动经济全球化朝着更加开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赢的方向发展。要尊重世界文明多样性,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要坚持环境友好,合作应对气候变化,保护好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家园”[4]46。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为创造一个美好世界提供了思想上的指导,是中国智慧的最新成果。
当然,我们需要认识到,共同体思想是新时代的思想,是“中国风格”在新时代的体现。追寻“中国风格”,需要深入到构成共同体思想的基本原则中去。构成共同体思想的基本原则就是:承认地球上的每个人、每个民族、每个国家、每种文化的价值,寻求一种和而不同、共生共赢的发展模式。与“唯西方中心主义”不同,共同体思想的出发点不是某一个单一主体,而是全体的“共在”,共同体思想的目标就是为“共在者”寻求一种理想的“共在秩序”。
于是,可以明确地说,构成共同体思想的基本原则就是承认“共在”,共同体思想就是要以“共在”为基本前提构建一种理想的共在秩序。这样,就可以暂时将“中国风格”定义为对理想的共在秩序的追寻。在现代化的进程中,中国对于国内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态的发展采取的基本策略是寻求“共在者”的共同发展,对于国际关系、世界经济、民族文化同样采取了一种尊重“共在者”的态度。这种现代化策略确实展现出鲜明的“中国风格”。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作为“中国风格”的“共在”原则是否也是构成中国传统文化的原则呢?
把握一个民族文化特色的基本切入点是哲学,因为哲学从根本上规定着一个民族文化的基本思路、基本内容和基本观念。中国哲学的基本问题是“天人关系”问题。“天人关系”其实就是一种共在关系,其中天的原始义是宇宙,包括宇宙中的万物,后来发展为具有主宰性、义理性的天。从原始义来看,中国哲学在起源阶段就特别重视人与万物的关系。老子说:“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5]169老子将天、地、人并列的做法是中国哲学的基本共识。在中国哲学中,人不是外在于自然万物的主宰,宇宙的本体——道,才是真正的主宰,人与万物皆是宇宙的产物。庄子云:“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6]88其实就是将人与天地共在作为一种基本的世界观。中国哲学将这种共在观念作为构成哲学思想的基本前提,并由此形成了一种“共在论哲学”。所谓共在论哲学,就是以人与天地万物之间的共在式关系为基本前提建构起来的哲学观,这一哲学观区别于西方哲学主客二分的基本观念,认为人与万物共同存在于世界之中。共在论哲学认为,人不是外在于万物、并作为万物尺度的存在者,而是与万物共在、遵循共同的宇宙秩序的存在者。
在共在论哲学看来,人与万物皆是宇宙的产物,所以遵循同样的规则。人与万物的不同就在于人能够认识宇宙的规则。《尚书·泰誓》:“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7]229作为万物之灵的人,在构建社会规范的时候,就将万物“共在”作为基本前提,力求构建一种理想的“共在秩序”。中国哲学对于“共在”的承认和对“共在秩序”的追求表现在哲学观念的各个方面。首先,在国家统一方面,中国哲学坚持多民族的融合与共生。《尚书·虞书·尧典》中提出:“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7]31其次,在人际关系方面,中国哲学特别重视个体道德人格的建设。《周易·乾·文言》说:“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8]24这里的“大人”就是有道德的人。《周易》认为,有道德的人需要与天地万物共生共在,如此才可以达到《中庸》的要求:“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9]32最后,在人与自然的关系方面,中国哲学也特别重视自然的价值。宋明理学以后,中国人将宇宙生生不息的规律与人的道德结合,认为人就应该如宇宙一般,守护万物的生长,此为“仁者”的最高境界。理学家认为,只有将天地万物作为人心之所虑,才能打破自私自利的狭隘个人主义,建构起至大的宇宙人格。后来陆九渊强调“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10]483,王阳明倡导“大人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11]1015,皆是对这种至大无外的宇宙人格的彰显。“宇宙人格”的提出,将中国人对于“共在”的重视提高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种对他者的尊重与包容赋予中国哲学强烈的道德精神。这种道德精神不是宗教式的道德,而是存在于日常生活之中的对“他者”的尊重。这种“共在秩序”的理想形态即《礼记·礼运》中描述的“大同世界”:“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是谓大同。”[12]287“大同”理想集中体现了中国哲学对“共在者”的尊重,以实现“大同”理想为终极追求的中国人,形成了实现这一“共在秩序”的基本思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大学》提出:“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9]4修身,即是提高个体的道德修养;道德,即是对他者(包括万事万物与人在内)的尊重。当代新儒家的“内圣外王”说即本于此。
可以说,从主体道德的建构上来讲,中国哲学已经将人的道德精神发挥到了极致。但中国哲学的弊端恰也在于此。一方面,对“共在者”的尊重塑造出一种“共在型”哲学,这种哲学将“共在者”视为另一个共在主体,而非知识研究的对象,导致中国哲学缺少科学的维度,“李约瑟难题”成为中国文化的伤痛。由于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是生产力,对于科学技术的忽略就致使中国哲学所追求的“共在秩序”在近代沦为一种“空谈心性”的坐而论道,无法获得现实力量的支撑。另一方面,对“共在秩序”的强调忽略了“个体”的发展,形成了“存天理、灭人欲”的道德权威。“天理”肯定人的道德,但却否定个体的自由与独立,于是中国哲学很难发展出现代社会的“自由”“民主”思想。这就决定了中国传统社会无法自主孕育出现代化的可能性。
事实也是如此,中国的现代化是一种外源性现代化,中国必须借助外来思想才能走上现代化道路。中国现代化自洋务运动发端,直到马克思主义的传入与中国共产党的建立才找到正确的道路。马克思主义何以成为“觉醒时代”的第一选择,又如何能够引领中国走向现代化,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从哲学层面来讲,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哲学对于“共在”事实的认可和对于“共在秩序”的追求是二者能够融合的思想前提。在马克思看来,人就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3]501,这个判断直接否定了西方哲学中关于“普遍人性”的观点,赋予人以“共在”的现实性。在“共在”基础上,马克思指出,每个人“他自己为别人的存在,同时是这个别人的存在,而且也是这个别人为他的存在”[13]187。这意味着一种“为他人”的道德要求的产生,而与此对立的恰是资本主义社会那种“利己主义领域的、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的精神”[13]32。对此,贺来指出:“每个人的价值实现不是孤立自我的‘私人性’活动,而是依赖于人们‘共在’的社会关系以及以此为基础所形成的生存条件。”[14]194可见,马克思的观点正是建立在“共在”基础之上的。基于此,马克思认为,个体的自由无法通过抽象的理论论证获得,必须在改善“社会关系”的基础上获得。因此,一个理想的“共在秩序”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5]53。“在真正的共同体的条件下,各个人在自己的联合中并通过这种联合获得自己的自由。”[13]571如此,共产主义社会的构想就有了哲学上的依据。
马克思对“共在”的认识是建立在历史唯物主义基础之上的,大大超越了中国传统“共在”思想的思维框架。这种超越赋予马克思主义以现代性和革命性,也给中国传统的“共在”思想输入了新鲜的血液。五四运动前后,处于迷惘状态中的中国人正在探索现代化的可能途径,而马克思主义则以其思想的科学性和真理性吸引了迷惘中的革命先驱。当时关于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共在论哲学的契合点却已经显露出来,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1) 在社会理想方面,马克思设定的共产主义社会成为诸多革命先驱的理想追求。基于此,近代以来,从洪秀全、康有为到孙中山对现代型“大同世界”的向往,逐渐转变为以李大钊、陈独秀、毛泽东等人为主导的对共产主义社会的追求。这一转变展示出中国传统社会理想与马克思主义社会理想的高度契合。(2) 在伦理道德方面,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个体至上的批判与中国文化对道德的尊崇高度契合。中国共产党人普遍具有为共产主义事业奉献全部的高尚品质,他们的言行完美地融合了中国古代的“宇宙人格”与马克思“为人类工作”的人生追求。毛泽东特别重视那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的道德品质,刘少奇则著有《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人为什么犯错误》等文章。党的领导人通过自己的言行将中国传统道德与马克思主义融为一体。如此一来,以实现共产主义为理想的马克思主义,在融入中国哲学的基础上,开启了建构“共在秩序”的新征程。
建立在中国古代共在论哲学基础上的中国文化是多样的,这种多样性既表现为历史阶段上的多样性,也表现为地域文化上的多样性。因此,探究中国文化的“统一风格”,需要特别注意一种错误倾向,就是以某种观念作为对全部中国文化的概括。中国文化是未完成的,而且永远处于未完成状态,这就决定了既不能以过去的某种文化来概括中国文化,也不能以过去的全部文化来概括中国文化,同时也决定了既不能以过去的某种文化来否定当代文化,也不能以当代的某种文化否定过去的文化。文化发展是“积淀”性的,任何一个时代的文化都是对过去的“延续”和对未来的“开创”。
“中国风格”正是在这种发展延续的意义上显示自身的。“共在”作为构成中国文化的基本原则,在中国历史的各个阶段都致力于构建具有时代性的“共在秩序”。今天,中国文化依旧坚持对“共在秩序”的追寻,力图为当代和未来提供良好的社会秩序和世界秩序。对“共在”的承认以及对“共在秩序”的探寻就是中国文化一以贯之的追求,这一追求决定着“中国风格”的延续与发展。
今天,“中国智慧”已经成为人们讨论的一个关键词,“中国智慧”就是以具有“中国风格”的方式为全球现代化提供解决问题的良方。历史的发展仿佛一个轮回,过于重视道德的中国古代社会难以促进科学技术的高度发展,因而也无法在本土孕育和生成现代性;而过于重视科学技术发展的西方文化则难以建构起主体与他者之间的道德关系,使得“争于气力”的斗争格局一直成为现代社会无法克服的难题。如今,当不断提高生产力水平已经成为基本共识的时候,“共在秩序”的建构确实已经成为全球的重要使命。此时,以“共在”为思想原则的中国文化,致力于构建具有时代性特征的“共在秩序”,这一秩序的核心观念表现为“包容”“共赢”和“协调”。
第一,包容。包容是当代世界多元共存格局的必然要求。“共在”是人与人的共在、人与自然的共在、民族的共在、国家的共在,共在者之间只有保持一种互相包容的态度,才能够避免冲突的发生与升级。中国文化强调“大”,张载在《正蒙》中说:“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16]24“有外”,就是有对立,就是不包容,不包容意味着主体道德的不完善。从社会现实来讲,包容是现代社会必需的品质。习近平在谈论文明差异的时候,特别重视包容的原则。他说:“文明相处需要和而不同的精神。只有在多样中相互尊重、彼此借鉴、和谐共存,这个世界才能丰富多彩、欣欣向荣。不同文明凝聚着不同民族的智慧和贡献,没有高低之别,更无优劣之分。文明之间要对话,不要排斥;要交流,不要取代。人类历史就是一幅不同文明相互交流、互鉴、融合的宏伟画卷。我们要尊重各种文明,平等相待,互学互鉴,兼收并蓄,推动人类文明实现创造性发展。”[17]524-525在包容性原则的语境中,文明的冲突显然是一种谬论。
第二,共赢。没有包容就没有共赢,包容为共赢创造机会。中国文化讲究“和实生物,同则不继”[18]573,就是要在多样性中创造发展的机会。追寻并构建“共在秩序”,当然是为了发展,但不是为了某个个体的发展,而是为了“共在者”整体的发展,这就是“共生效应”。对此,习近平大力提倡:“要坚持多边主义,不搞单边主义;要奉行双赢、多赢、共赢的新理念,扔掉我赢你输、赢者通吃的旧思维……要在国际和区域层面建设全球伙伴关系,走出一条‘对话而不对抗,结伴而不结盟’的国与国交往新路。大国之间相处,要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大国与小国相处,要平等相待,践行正确义利观,义利相兼,义重于利。”[17]523“义”的提出,根本上是为了长远的“利”。对眼前“利”的追逐,最终会导致长远利益的消失。
第三,协调。“共在”必然产生矛盾,但矛盾的化解并非一定遵循弱肉强食的原则,相反,中国文化倡导以“化干戈为玉帛”的方式化解矛盾,这就是协调的思维。与此相反,冲突、战争则意味着杀戮与耗损。中国古代亦有战争,但中国人以“止戈为武”作为解决矛盾的最佳方式。在全球化竞争日益激烈的今天,国际矛盾此起彼伏。为此,习近平指出:“靠冷战思维,以意识形态划线,搞零和游戏,既解决不了本国问题,更应对不了人类面临的共同挑战。我们要做的是,以对话代替冲突,以协商代替胁迫,以共赢代替零和,把本国利益同各国共同利益结合起来,努力扩大各国共同利益汇合点,建设和谐合作的国际大家庭。”[19]以协调的方式化解“共在”中的矛盾,是一种消耗最少、收益最大的方式。一种良好的“共在秩序”需要良好的协商机制的辅助,一种良好的协商机制则有利于“共在秩序”的持续稳定。
总之,中国自古以来就以承认“共在”作为其构成思想的基本原则,中国文化的理想就是为“共在者”构建良好的“共在秩序”。这种对“共在秩序”的追寻构成了现代化进程中的“中国风格”,形成了与西方现代化迥然不同的中国式现代化道路。这条道路,探索着共生、共存、共赢秩序的建立,塑造着有责任、有担当、有道义的“大国”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