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精英主义的一曲挽歌:论阿芙拉·贝恩剧作《圆颅党人》中的女性政治话语表达

2024-05-10 01:13
太原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4年2期
关键词:党人贝恩政治

郑 伟

(湖州学院 人文学院,浙江 湖州 313000)

褫革危机是英国历史上复辟时期的政治高潮之一。褫革危机又名“排斥法案危机”,一共发生了三次。第一次危机发生在1679年,1680年提出了第二个《排斥法案》(Exclusion Bill),目的是把蒙默斯公爵(Duke of Monmouth,1649—1685)定为王位继承人,但在上院被否决。1681年4月乡村党在议会又提出第三个《排斥法案》,查理二世即解散了他在位期间最后一届议会。英国历史上的党派政治即起源于这一时期,围绕这一法案的斗争,产生了英国两大现代党派的雏形——辉格党与托利党。在如此动荡的历史时期,英国历史上第一位职业女作家阿芙拉·贝恩(Aphra Behn,1640—1689)反而成为了在伦敦剧场上演剧本最多的剧作家。她这个时期的的三部剧作——《漂泊者·第二部》(TheRover,PartⅡ)、《伪装的风尘女》(Thefeign'dcurtezans)与《圆颅党人》(TheRoundheads)都取得了票房的成功,说明此时的贝恩已经进入了戏剧创作的成熟期,在伦敦戏剧界拥有了不可置疑的地位。

《圆颅党人》是上述三部剧中在文学性、思想性以及市场上均取得巨大成功的代表作。贝恩研究专家迈克尔·柯德内(Michael Cordner)认为:“阿芙拉·贝恩在仔细研究了17世纪中期有关内战的剧作之后,进行了持续的思考,由此创作了《圆颅党人》。”[1]49该剧上演于1681年,剧本于次年出版,当时正处于群情激奋的“天主教阴谋案”的尾声,褫革危机亦隐约浮出了历史地表。贝恩在《圆颅党人》中纯熟地运用了复辟时期喜剧的手法。17世纪的英国女性被局限在家庭中,根本没有参与政治的机会。贝恩通过创作剧本获得收入在伦敦谋生,尚且被视作离经叛道。那么,她为何有勇气创作政治剧呢?本文结合该剧创作前后的英国历史,运用格林布拉特的新历史主义理论,深描《圆颅党人》上演时期的历史背景,以期揭示女作家在动荡的社会中使自己的剧作不仅在当时的公共文化空间——剧场上演,而且收获不菲票房的策略。

《圆颅党人》上演于褫革危机最为紧张的时刻。剧作家甚至被要求在作品中明确表达对于国王以及托利党人的支持。1679—1680年戏剧演出季上演的剧目在政治倾向上有着更加明显的站队。大多数剧作家都在剧作中热情洋溢地宣扬保王党主义。贝恩也在《圆颅党人》的开场白和收场白中嘲讽了辉格党人,而且将这部戏题献给了查理二世的私生子格莱夫顿公爵(Duke of Grafton)。

《圆颅党人》改编自约翰·塔瑟姆(John Tatham)的《尾闾议会》(TheRump)。该剧的主标题“圆颅党人”指的是17世纪40年代早期英国内战期间活跃在议会中的一股反对国王的政治势力;这个剧还有一个副标题——“往昔的伟大事业”,指的是这群人的政治理想,即建立一个限制君主权力,教会温和宽容,同时让士绅分享政治权力的社会秩序。

贝恩在剧中将圆颅党人描写成了一伙追名逐利者,为了争夺权力尔虞我诈,自私自利。英国复辟时期戏剧研究者通常以褫革危机时期的剧作为对象来研究戏剧与政治的关系,原因是这一时期英国的政治斗争最为激烈,而且此时出现了党派政治的萌芽,导致戏剧与政治之间的关系空前紧密。《阿芙拉·贝恩全集》编纂者简内特·托德(Janet Todd)指出:“贝恩创作《圆颅党人》的目的显然是为了教育剧场观众中占多数的保王党人,使他们认识到17世纪80年代英国的褫革危机与四十年前的纷争如出一辙,而反对查理二世统治的那群人与剥夺了查理一世王权并将其送上断头台的叛乱分子系出一脉。”[2]358《圆颅党人》既是历史剧,又是政治剧。该剧运用了典型的复辟喜剧的写法。身居高位的男人惧内成为剧中经典的喜剧情节。尾闾议会的大人物既不能安邦立国,又不能获得女性的青睐,以此达到讽刺政治敌手的目的。

《圆颅党人》的开场诗是辉格党人休森(Howson)的鬼魂吟诵,他在英国内战中成为了高官。此人一上舞台就自报家门道:“我是休森的鬼魂,我才是‘往昔的伟大事业’的忠实子民。你们已经把我遗忘了吧?”[3]365他自认为自己所属的长老派在叛乱中的功绩比天主教会还要大,同时在开场诗中用充满煽动性的口气描述了长老派的金钱策略在内战中发挥的巨大威力:

诸位回顾一下我们在1641年那场内战中所取得的成功,

迄今为止都没有同样大胆的暴动出现。

现在发生的动乱也不比从前那场更有希望,

难道受到了挫折,

就要放弃事业的荣光?

我们依然可以用钱雇佣一伙不思悔改的暴徒,

法律和良心都不能阻止他们的行动。

政客只会奉上混乱,

唯有圣徒才愿意虔诚奉献。[3]365

休森属于清教徒中的激进派——长老派,他们鼓吹无政府主义甚至弑君。一开场,贝恩即通过休森之口将叛乱者的作乱伎俩公之于众,显示出女作家对于内战政治中长老派的熟稔。我们在上述台词中亦可以体会到休森演讲的煽动性。贝恩为什么要让保王党的敌手在开场现身说法呢?蕾切尔·阿德考克(Rachel Adcock)认为:“贝恩认为休森是议会中辉格主义者的先驱,利用这一人物将辉格党人界定为不信奉国教者,——尤其是其中的长老派,以便把他们从秘密不奉天主教主义的群体中区别开来。”[4]39贝恩通过休森的口说出操弄政治的手段,实际上是让台下的观众明白当时参与褫革危机的群体与长老派是一丘之貉,两者都是煽动叛乱的罪魁祸首。休森说到得意忘形的时候,竟然将操纵大众的详细方法和盘托出:

花钱去雇一些擅长谩骂的家伙,

让他们瞎编乱造毫无意义的信息哄骗乌合之众,

假如有人知晓了内情,

只需用钱收买,

他们自然不会站在正义的一方,

说出都是受谁指使。

只要舍得花钱,

就永远不会有人背叛。

这样才能得到我们想要的诚实。[3]365

可见在当时的英国,处于上升时期的资产阶级暴发户掌握着大量财富,而他们操弄政治的手段也是使用金钱开路。贝恩在此揭露了17世纪40年代清教徒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这样不仅能够唤起彼时台下的观众对于四十年前内战的集体回忆,从而引起人们对于使用同样手段煽动叛乱的褫革主义者的痛恨。贝恩在《圆颅党人》中体现出来的政治洞察力令人惊叹。梅琳达·祖克(Melida Zook)认为:“贝恩也积极参与到争论迭起的政治文化之中。她在17世纪80年代创作的戏剧、议论国事的诗篇以及她的第一部小说中都对党派政治初期伦敦的政治氛围进行了反映和评价。”[5]76贝恩之所以能在政治纷争夹缝中书写女性的政治洞见,首要原因是利用了国家法纪和秩序松弛或瓦解的社会环境,其次是因为女作家本人对于政治活动的积极参与。

贝恩在献给格莱夫顿公爵的献辞中自比女先知。她对公爵宣称:“如果诗人像过去那样被认为是先知,人们很容易在我的这出新戏中看到王室的吸引力如何欣欣向荣。[3]364贝恩在剧中用的是“prophet”这个词汇,即基督教或犹太教中的先知、预言家、预言者。她在《圆颅党人》中用现实主义手法反映了17世纪40年代的英国政治情势,这对于自古以来被排斥在政治权力之外的英国女性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

《圆颅党人》第一场表现的是叛乱者在伦敦取得了胜利,三个士兵在街上边走边开着玩笑,后来他们遇到了木匠和毛毡工人。士兵们与工匠们分别支持不同的领导人,因此爆发了激烈的冲突。这两位都是宗教狂热分子,致力于恢复“往昔的伟大事业”。贝恩为什么要在戏剧开场让一位木匠上场呢?那是因为在该剧上演的褫革危机时期的政治舞台上同样活跃着一位以反对宫廷著称的木匠,名叫斯蒂芬·柯里奇(Stephen College)。他写了很多反天主教以及约克公爵的民谣和讽刺文。此人于1681年7月在法庭受审,但是辉格党陪审团认定他无罪。在《圆颅党人》上映半年之前,木匠柯里奇被押解到伦敦的巡回法庭,被定罪为谋反,最终被执行绞刑。贝恩因此巧妙地将《圆颅党人》中的人物职业设定与不久之前发生的现实事件联系起来,其借助于该剧影响政治的目的不言而喻。梅琳达·祖克指出:“贝恩之所以在《圆颅党人》的开场暗指斯蒂芬·柯里奇的厄运,目的是警告运动带来的混乱及其后果,同时提醒观众那段没有国王的时期和现在的情况是一样的。”[5]81《圆颅党人》中的两位工匠出身低微,甚至在剧中都没有名字。但是从言行可见,他们的思想已经受到了新教影响,具有了一定的政治意识。木匠不惧怕士兵的暴力威胁,向对方表明自己的主张:“兰伯特(Lord Lambert)当选了?谁决定的?请问这位先生。是凭着生而自由的英国人?还是凭着荣耀的安全委员会?又或者凭着令人尊敬的伦敦城的权力?如果不是出自上述三种理由,请允许我不吝揣测,你们宣称兰伯特掌权不仅违法,而且违背了广大人民的利益。”[3]367接下来,木匠又用“为了公众的自由和财产而战”为自己的政治主张辩护,结果受到了士兵们的嘲笑。他们询问毛毡工人忠于哪一个派别,后者声称弗利特伍德是自己“亲密的朋友”。从如下士兵与毛毡工人的对话中可知弗利特伍德主要依靠宗教建构威望:

士兵乙:为弗利特伍德(Lord Fleetwood)痴狂?不过是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准备一副缰绳罢了,这都是你们咎由自取。他为你们做了什么事?让你们这样死心塌地。难道他能带领你们走出战争?难道他的巧舌如簧就能使得大炮哑火?他是有口才还是能战斗?

毛毡工人:起码他能兑现自己能够实现的承诺,这已经很好了,还有就是他很会祷告。

士兵乙:那就让他去祷告好了,我们会打仗,倒要看看谁的事业先获得胜利。我们支持的是会吟咏美妙诗行的将军。他既是战士又是廷臣,为了我们的安危,面对危险他会挺身而出。实话对你们说吧,你们已经被耍了,你们的主子暗地里认为你们不过是奴隶。还是把你们的主子赶紧吊死吧,而不是信任他们。”[3]368

英国内战之后,实际掌权的是拥有军权的人。兰伯特以及弗利特伍德都握有军权,两人都在争取更多人的支持。他们之间的不同点在于兰伯特属于宫廷党人,他不仅会带兵打仗,还会吟诗作赋,因此还拥有文化资本,这也是他能够获得士兵支持的原因。士兵与下士肆无忌惮地侮辱弗利特伍德,称他是个“懦夫、笨蛋,哭哭啼啼的傻瓜,床帏里的将军。”[3]368与此相反,他们却对兰伯特推崇备至,士兵乙激昂地维护着自己的政治偶像:“他不仅是我们的将军,还是护国主、国王,我们的凯撒(Caesar)。总之,只要他愿意称呼自己是什么都可以。”[3]368贝恩在此借助士兵之口揭示了英国内战之际政治的本质——不论英国当权者的称谓是护国主、国王或者凯撒,都改变不了他们争权夺利的本质。在贝恩看来,英国内战之后建立的政权实际上是建立在武力基础之上,贵族阶层被剥夺了政治权力。一些别有用心的人通过政治投机反而获得了权力,使得社会处于失序状态。贝恩在创作该剧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了伦敦民众是一股重要的政治力量,但保王党人并不重视争取民众的支持,才导致了在内战中的失败。

贝恩在《圆颅党人》中还展现了流言和阴谋论在动荡的英国复辟时期发挥的推波助澜的作用。一个士兵说到安全委员会在兰伯特府上彻夜开会,另一个士兵却认为他们不过是在喝酒。下士则添油加醋地说道:“昨晚在将军府上有人大喊谋反,肯定发生了大事情。女人们大声尖叫,老爷们四处奔逃,那座大宅子也立刻被包围了。”[3]409毛毡工人的说法更加离奇,并且和当时甚嚣尘上的天主教阴谋如出一辙:“据说做了伪装的教皇被人发现躲在夫人的床底下,同时被发现的还有两位大个子耶稣会士。他们和克伦威尔身边著名的爱尔兰巨人一样高大。按照他们笨嘴拙舌的说法——‘我们从前密谋窃取王冠,现在为将军效劳。’ ”[3]409在《圆颅党人》上演的时期,经过新教主义者的长期宣传,天主教与教皇已经成为了英国人的公敌。任何一条关于教皇和耶稣会士的消息都有可能在处于风声鹤唳政治气氛中的伦敦民众中造成轩然大波。他们都以宁可信其有的态度关注着此类消息。反教皇和天主教成为了团结大多数英国人的有效手段。例如,在《圆颅党人》中,两位士兵之前还因为政治意见不同就将毛毡工人打倒在地,但是在听了他讲述将军府上发生的所谓教皇阴谋事件后,居然忘记了他们彼此之间的政见分歧,忙不迭地问工人:“天哪,这是真的吗?”[3]409

贝恩在创作该剧的时候已经认识到了士兵武装的巨大力量。她在《圆颅党人》中将士兵描写成了一群没有理性、狂热自私、暴力野蛮的人。在她眼里,他们参加内战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捞好处。在第五幕,当下士命令两个士兵在伦巴德街汇合,其中一位想到的是他曾经在那条街上的一家商店上做了标记,应该归自己所有。另外一位则大言不惭地说道:“那条街上还有一个英俊的市民娶了个俏老婆, 他是开银行的,非常有钱。我早就盯上她了,我对其他东西都不感兴趣,我只要得到她。”[3]409可见,贝恩认为这些士兵毫无政治理念。他们是一群利欲熏心的无耻之徒,只会借助社会动荡满足私欲。当然,作为保王党人的贝恩不可能认识到民众的真正力量。她对于民众的偏见使得其只能在《圆颅党人》中为国王和其代表的利益集团吟唱出一曲贵族精英主义的挽歌。

阿芙拉·贝恩不仅在《圆颅党人》中入木三分地揭示了各个政治派别操纵民众的手段,而且表达了自己对于17世纪80年代英国政治的看法。在贝恩生活的时代,女性几乎没有职业,遑论参与政治,那么她是如何做到拥有“女先知”的地位并且在《圆颅党人》一剧中建构了女性政治话语呢?

在近代早期的英格兰,政治领域是女性的禁地。罗伊斯·舒威尔(Lois Schwoerer)认为:“在近代早期,女性禁止参与政治是人们的共识。女性不准在公共领域表达自己的观点,公开论政更是不允许的。从1640年一直到十八世纪中期,女性在公共空间的声音一直微弱。”[6]56女性被排斥在工作之外实际上是男性维护性别权力的手段。尽管英国近代史上出现了著名的伊丽莎白女王(Elizabeth I,1533—1603),但是在贝恩的时代,绝大多数女性却没有基本的政治权力。对于上述矛盾的现象,英国著名思想家约翰·斯图亚特·穆勒(John Stuart Mill)指出:“王子的妻子和姊妹不论什么时候只要被请求就可以像王子那样胜任他们的事情,但是政治家、行政官员、公司经理和公共机构总管的妻子和姊妹就不能干他们的弟兄和丈夫做的事。”[7]344-345可见,女性没有机会进入政治领域工作是导致她们无法胜任此类工作的根本原因。贝恩早年在荷兰从事间谍工作,使得她比别的女性有了难得的政治参与机会,也使得她锻炼出了极其敏锐的政治眼光。

贝恩在《圆颅党人》的献辞中称自己与过去的男性诗人一样是“先知”,认为自己创作该剧的目的是“举起一面小小的镜子反映过去的悲惨时代……在剧中看到民众如何为了王权群情激愤。”[8]340现代读者一方面会为该剧呈现出的政治洞见感到惊叹,另一方面也会认为完成该政治题材剧作的女作家具有超越了时代的公共权力。一如莎士比亚在罗马剧《科里奥兰纳斯》(Coriolanus)中对民众的细致表现,贝恩在《圆颅党人》中亦着力刻画了英国各行各业的民众群像,并且从贵族精英主义的视角出发认为他们在政治上并不成熟,甚至是一股非理性、不可预料且无法驾驭的政治力量。当学徒们推选出的首领提出发动请愿的目的是建立一个自由诚实的议会的时候,一个学徒即高喊:“不要议会”,众学徒也就齐声附和他的观点。实际上,首领与保王党人有密切的关系,他宣称:“所谓诚实自由的议会,其成员并不是由某个政治派别中选择出来的,而是应该由那些为我们的事业鞠躬尽瘁的年轻人组成。因此我们应该欢迎保王党英雄们的到来。”[3]410于是,众人也就齐声高呼起伟大的保王党。可见,伦敦学徒的政治观点非常容易摇摆。保王党人弗里曼对此非常清楚,他借助首领控制学徒群体。秉持贵族精英主义的贝恩一直看不起普通民众。但当她看到辉格党人通过笼络民众取得了成功之后,也希望保王党人能够获得民众的支持。另一位保王党人拉夫莱斯(Loveless)看到众学徒在首领的鼓动下支持国王也赞美起他们来:“这群美好的年轻人需要更多的鼓励。”[3]410在此,保王党人似乎掌握了对于伦敦民众的鼓动方法,但是首领对于这群人的政治忠诚程度仍然存在疑虑,于是接下来对他们进行了一番“测试”:

首领:希望你们能够像对待自己的财产一样,勇敢地保持忠诚。

众人:我们愿意为了国王的利益赴死。

首领:下一步,新的公告就要发出了。

学徒乙:眼前的这位大人真是聪明极了。借问一句,大人,是关于什么的公告呢?

首领:还要问为什么?你们这帮活该被吊死的家伙。我们应该立刻行动去做令人尊敬的事业。你们怎么能这么消极?我的伙计们。

学徒乙:如果说要被吊死,那我就回家不干了。

学徒甲:我也是,我也不喜欢被吊死。

学徒乙:被吊死的人脖子歪斜,非常丑陋。

学徒丁:是啊,我们也想回家。

首领:我现在算是弄清楚了你们是怎样的一群人。国王都要被你们这群混蛋气得直跺脚,仅仅因为惧怕吊死就放弃了事业。让你们都流脓长疮吧,我现在就要把你们都开除。把你们这群懦夫的手缩回去吧,我也要收回我的真心实意。(向众人抡起手臂)和你们这些有着卑劣灵魂的混蛋一起战斗我都觉得恶心。实话对你们说吧,我刚才那么做,不过是测试一下你们的勇气是不是吹牛吹出来的。[8]409

见此情景,拉夫莱斯试图挽回局面。他高呼首领是勇敢的英雄,“为了自由,我们愿意同你一同赴死。”[8]409众学徒果然跟着高喊:“高贵的首领,我们收回刚才说的话。”[8]409两人又拿出金子分给学徒们,于是他们又被拉回到了保王党阵营。在《圆颅党人》中,贝恩认为学徒也应该是保王党人争取的对象。伦敦城的学徒在当时是一个人数庞大的群体,因此贝恩在剧中向托利党人展示了如何鼓动学徒支持国王。贝恩在《圆颅党人》中仍然延续了复辟时期戏剧中常见的性政治隐喻模式。她报复性地给执政的男性戴上绿帽子,另一方面想象了一个由女性组成的政治乌托邦,藉着上述两种途径,她依然在这出政治意味浓厚的戏剧中凸显了女性意识底色。贝恩笔下的保王党人形象也在不断发生变化,总的趋势是自《漫游者·第一部》(TheRover,PartⅠ)以后,保王党人身上的缺点越来越不明显,而辉格党或者清教徒男人则更加阴险狡诈,轻视女性,这两种趋势变化在《圆颅党人》一剧中均达到了顶峰。剧中的女性都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性别共同体意识,就像女仆所说的:“这里还有几千个女人集体签名的请愿书,女性真是痛苦的性别”[8]415《圆颅党人》中的女子议会情节其实是一次女性政治表演的实践。贝恩让其笔下的女性人物尝试着在政治组织中发挥作用也可以看作是一种性别表演。

结 语

对比《圆颅党人》以及莎士比亚的《科里奥兰纳斯》,我们会发现两剧有诸多相似之处。首先两剧的开场展现的都是一幅混乱不堪的社会画卷,而且表现了政治投机分子如何拨弄民众。其次,作为典型的政治剧,两剧都把深描政治情势作为着力点,将纷繁复杂的现实政治斗争用戏剧的形式表现出来。权谋与政治于是成了两剧共同的主题。贝恩巧妙地使自己在写作方面的权力转化成了表达女性政治权力话语的机会。两部剧都塑造了具有男性气质的女性人物,而且她们都深度介入了英国国家政治机器的运转。以上两部剧的相似之处表明,贝恩在写作《圆颅党人》的时候可能也把《科里奥兰纳斯》作为了自己学习的经典。金伯利·拉塔(Kimbery Latta)认为:“贝恩在《圆颅党人》的献辞中将自己描述成被遗弃在荒凉海滩的先知,上述讽刺性的形象与剧中的克伦威尔夫人被孤立的状态一致。她们都没有合适的社会位置安身立命。”[9]28出于个人的女性性别身份,贝恩让《圆颅党人》中具有男性气概的女性人数明显多于《科里奥兰纳斯》,她们甚至形成了一个群体,并且对剧中的男性造成了压制。贝恩为了满足政治以及市场的需要,多数时候不得不把女性意识掩藏于复杂的情节关系之下。正是出于性别意识的自觉性,她在该剧中对父权制不得不采取反抗与顺从并存的态度,才造成了其很难在《圆颅党人》中保持人物的稳定和情节的整一。贝恩尽管在剧中赞成托利党人的政治观,但她附加了条件,即保王党人必须接受性别权力上的协商。该剧的唯一缺憾是那位在政治舞台上个性张扬的兰伯特夫人最终亦不得不服膺于托利党父权制的统治,承认自己之前的行为是鬼迷心窍。总之,阿芙拉·贝恩在《圆颅党人》中越是深刻地反映英国光荣革命前夜的政治现实,越能巩固她在政治领域女先知的地位。她不仅是英国职业女性写作的开拓者,而且实现了女性政治权力话语在公共剧场空间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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