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线并行 摇曳多姿

2024-05-08 07:31特邀主持
作文新天地 2024年11期
关键词:明线暗线飞蛾

◎特邀主持:谢 丹

为使文学作品达到浑然一体的效果,作家往往借助线索把诸多材料连缀起来。有时为了叙事的起伏、构思的精巧,就会设置两条线索。双线并行、明暗交织就是其中一种。

明线是直接呈现的贯穿始终的线索,暗线是隐藏在情节发展中的线索。双线巧妙叠合,不仅可以营造动人的情境,还可以打造精巧的结构,丰富故事内容,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双线结构在小说布局中比较常见,如《水浒传》第十六回中,明线是杨志押送生辰纲,暗线则是吴用等智取生辰纲。

回忆性散文是将“回忆对象与叙事者的经历”交织着写,明线写回忆对象,暗线写叙事者自身。如《藤野先生》一文,在鲁迅与藤野先生的交往推进中,先生的爱国主义思想得以呈现。《一棵小桃树》明线是写小桃树从种下到成长、开花、与风雨搏斗的全过程,暗线是“我”离开家乡,到城里上学、奋斗、毕业,走上社会后碰壁、失意,最后从小桃树身上终有所悟的过程。

双线并行需要注意的是:线索设置要相对清晰且在文中多次呈现;线索安排要前后呼应,互为补充;围绕主题,双线要设置交叉点。

飞蛾之死

◎[英]弗吉尼亚·伍尔芙 陆谷孙译

眼前这只蛾子,狭狭的双翼显现着枯灰色。翼梢缀有同样颜色的一圈流苏,看上去似乎活得心满意足。这是一个令人神清气爽的早晨。时届九月中旬,气温舒适宜人,而吹过来的风已比夏季清凉。窗户对面,犁耕已经开始。

一种活力激励着白嘴鸦、掌犁农夫、辕马,影响所及甚至连贫瘠的秃丘也透出了生气。正是这种活力撩拨着飞蛾鼓翅,从正方形窗玻璃的一侧移动到另一侧。生命的乐趣表现得淋漓尽致又丰富多样。相比之下,作为一只飞蛾浮生在世,而且是只有一天生命的飞蛾,真是命运不济。虽则机遇不堪,飞蛾都仍在尽情享受,看到这种热情不禁引人唏嘘。它劲儿十足地飞到窗格的一角,在那儿停了一秒钟之后,穿越窗面飞到另一角。除了飞到第三然后又是第四角,它还能做什么呢?飞蛾能做到的事,它都做了。注视着它的时候,我觉得在它羸弱的小身体里,仿佛塞进了一缕纤细然而洗练的世间奇伟的活力。每当它飞越窗面,我总觉得有一丝生命之光亮起。飞蛾虽小,甚至微不足道,却也是生灵。

然而,正因为它微不足道,正因为它以简单的形式体现了从打开的窗户滚滚涌进并在我和其他人大脑错综复杂的狭缝中冲击而过的一种活力,飞蛾不但引人唏嘘,还同样令人惊叹,使人感到似乎有谁取来一颗晶莹的生命之珠,以尽可能轻盈的手法饰以绒羽之后,使其翩跹起舞,左右飞旋,从而向我们显示生命的真谛。这样展示在人们的面前,飞蛾使人无法不啧啧称奇,而在目睹飞蛾弓背凸现的模样的同时,看它装扮着又像背负了重荷,因此动作既谨慎又滞重,人们不禁会全然忘记生命是怎么一回事。人们倒是会又一次想到,生命若以另一种不同于飞蛾的形态诞生将可能变成什么,而这种想法自会使人以某种怜悯的心情去观察飞蛾的简单动作。

过了一会儿,飞蛾像是飞得累了,便在阳光下的窗沿上落停。飞舞的奇观已经结束,我便把它忘了。待我抬起头来,注意力又被它吸引了去,只见它在试图再次飞起,可是因为身体已太僵直,要不就是姿态别扭,而只能扑扇着翅膀,落到窗玻璃的底部。当它挣扎着往顶部飞时,它已力不从心了。因为我正专注于其他事情,所以只是心不在焉地看着飞蛾徒劳地扑腾。同时,无意识地等着它再一次飞起,犹如等着一台暂时停转的机器重新开动而不去探究停转的原因。也许扑腾了七次,飞蛾终于从木质窗沿滑下,抖动着双翅,仰天掉在窗台上。它这种绝望无助的体位唤回了我的注意,我顿时意识到飞蛾陷入了困境,它的细腿一阵乱蹬,却全无结果,它再也无法把身体挺直。我手持一支铅笔朝它伸去,想帮它翻一个身,然而就在这时我认识到,扑腾失败和姿态别扭都是死之将至的表征。于是,我放下了铅笔。

细腿又抖动了一次。我像是为了寻找飞蛾与之搏斗的仇敌,便朝户外望去。那儿发生了什么?大概已是中午时分。田畴劳作业已停止。原先的奔忙已被静止所取代。鸟儿飞往小溪觅食;辕马立停。但是,那股力量依然聚集在那儿,一股冷漠超然、非人格化、不针对任何具体对象的力量。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与枯灰色的小飞蛾作对的,正是这股力量。试图抗拒这股力量,全然无用,我所能做的,唯有看着飞蛾软弱的细腿作出非凡的挣扎,抵拒那渐渐接近的毁灭伟力。我知道,与死神作搏斗,世间万物都无取胜的可能。虽说如此,因为筋疲力尽而小憩之后,细腿又抖动起来。这最后的抗争确属英勇超凡,而挣扎又是如此之狂暴,飞蛾竟然最终翻身成功了。与此同时,在无人过问也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这微不足道的小飞蛾为了维持既无他人重视又无他人意欲保存的生命,竟对如此巨大的伟力作出这样强悍的拼搏,这更使人受到异样的感动。不知怎么的,我又一次见到了那晶莹的生命之珠。然而正在这时,确凿无误的死亡症状出现了。蛾体先是松弛下来,旋即变得僵硬。搏斗告终,这微不足道的小生命死了。看着飞蛾的尸体,看着这股巨大的伟力把这么一个可怜巴巴的对手捎带着战胜,我心头充满了惊异感。几分钟之前,生命曾显得那样奇谲,如今死亡也是同样地奇谲。飞蛾端正了身体,安安静静躺在那儿,端庄而毫无怨尤。哦,是的,它好像在说:死神毕竟比我强大。

(选自《20 篇:英美现当代散文(修订版)》,复旦大学出版社,有删改)

点读

人生的目的是什么?这篇文章给我们带来思考:一边是细小的、不引人注目的飞蛾,另一边是无限巨大的自然伟力。两个力量相差极为悬殊的较量中,飞蛾维护生命、抗击死亡,最终以死向我们展示了生命的真谛。文章明暗交织,明线描写飞蛾从享受生命到坦然死去的过程,暗线则是“我”对它态度的变化,从淡漠到同情再到赞赏和钦佩的情感历程。从小生命的殊死斗争中,“我”思考了生命的意义。双线并行,讴歌生命之美。阅读此类文章,借助双线结构,有助于理清文章的脉络。

·精点悦读·

◎叶圣陶

一条不很整洁的里弄,一幢一楼一底的屋内,桌上的煤油灯放着黄晕的光,照得所有的器物模糊、惨淡。桌旁坐着个老妇人,手里抱一个大约不过两周岁的孩子。那老妇人深陷的眼眶里,红筋牵牵地,发亮;放大的瞳子注视孩子的脸,定定地,凄然失神。

近来,那孩子特别会哭,叫开了头便难得停,好比大暑天的蝉儿。老妇人百般抚慰,可是不大见效,直到他自己没了力,一壁呜咽,一壁让眼皮一会开一会闭而终于阖拢,才算收场。

今晚老妇人感到特别安慰:到这时候了,孩子的哭还不见开场,假若就这样倦下来睡着,岂不是难得的安静的一晚?然而她又感到特别不安:不晓得就将回来的阿弟怎么说法,不晓得几天来醒里梦里系念着的可怜宝贝到底有没有着落。这时候,她注视着孩子,她衰弱而创伤的脑里,涌现着雾海般迷茫的未来。她不敢再想,无聊地问孩子:“大男乖的,你姓什么?”“张。”大男随口回答。“不!不!”老妇人轻轻呵斥,“不要瞎说,哪个姓张!我教你,大男姓孙。记着,孙……”“孙。”大男并不坚持,仰起脸来看老妇人的脸,就这样学着说。

老妇人的眼睛重重地闭了两闭,她的泪泉差不多枯竭了。“不管哪个问你,你说姓孙,你说姓孙……”声音渐渐凄咽了。“哇——”大男突然哭起来了。小身躯死命地挣扎,泪水淌得满脸。

老妇人知道每晚的常课又要开头,便以柔和的声音来呜他。大男照例不理睬,喉咙却张得更大了,“哇……妈妈呀……”这样的哭最使老妇人伤心又害怕。那一声就如一针,针针刺着自己的心。她于是站起来走,把大男横在臂弯里。从她那动作的滞钝以及步履的沉重,可见她确实有点衰老了。

嗒,嗒,外面有叩门声,同时,躺在跨街楼底下的那条癞黄狗汪汪地叫起来。她吓得一跳,但随即省悟这声音极熟,一定是阿弟回来了,便匆遽地走去开门。

门才开一道缝,外面的人便闪了进来;连忙,轻轻地,回身把门关上,好像提防别的什么东西也乘势掩了进来。

“怎样?”老妇人悄然而焦急地问。

“唉!总算看见了。”阿弟摸着额角,颓然,像完全消失了气力。

“看见了?”老妇人的眼睛张得可怕地大,心头是一种悲痛而超乎悲痛的麻麻辣辣的况味。

“阿姊,我今天遇见的那个弟兄,是一个好人。我找着了他,求他的恩典,指点我去认一认他们的棺木。我告诉他这两个人怎样地可怜,是夫妻两个,女的有年老的娘,他们的孩子天天在外婆手里啼哭,叫着妈妈,妈妈……请他看老的小的面上发点慈悲心。”

“他约我六点钟在某路转角等他。我自然千恩万谢,提早等着。他引着我向野地里走,一路同我谈。啊——那弟兄嘴唇粘着支纸烟,一壁吸烟一壁幽幽地说:‘那一天,我们那个弟兄,上头的命令呀,缩了好几回,才皱着眉头,呯地一响开出去。又是三响,才算结果了,两个染了满身红。’

“他说棺木都写着号码,他记得清楚,十七十八两号是他们俩。我们逐一认去,认到了,一横一竖放着,上面外国号码十七十八我识得。”

“十七,十八!”老妇人忘其所以地喊出来,脸色凄惨,眼眶里明莹着仅有的泪。一阵忿恨的烈焰在她空虚的心里直冒起来,泪膜底下的眼珠闪着猛兽似的光芒,“那辈该死的东西!”

阿弟看阿姊这样,没精没采回转头,叹着说:“我看棺木还好的,板不算薄。”

“我告诉你,”老妇人咬着牙,身体索索地震动,继续说,“我不想什么了,明天死好,立刻死也好。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命!——怕什么呢!我是姓张的丈母,映川的娘,我要到街上去喊,看有谁把我怎样!”忿恨的火差不多燃烧着她的全体,语声毫无顾忌地哀厉而响亮。她拍着孩子的背又说:“说什么姓孙,我们大男姓张,姓张!啊!我只恨没有本领处置那辈该死的东西,给年青的女儿女婿报仇!”

阿弟听呆了,怀着莫名的恐惧,伸手掏衣袋。“他们留着字条呢!”他说着。“啊!字条!”老妇人身体一挺,周身的神经都拉得十分紧张。字条拿出来了,是撕破了的一个联珠牌卷烟匣子,反面写着八分潦草的一行铅笔字。阿弟凝着细眼凑近煤油灯念那字条。“‘儿等今死,无所恨,请勿念。’嗤!这个话才叫怪。没了性命,倒说没有什么恨。‘恳求善视大男,大男即儿等也。’他们的意思,没有别的,求你好好看养着大男;说大男就是他们,大男好,就如他们没有死。只这‘无所恨’真是怪,真是怪!”

“拿来我看,”老妇人伸手攫取那字条,定睛直望,像嗜书者想把书完全吞下去那样地专凝。但她并不识字。

“大男,我的心肝,楼上去睡吧。”她立起来走向楼梯,嘴唇贴着孩子的头顶,字条按在孩子的胸口,憔悴的眼放着母性的热光,脚步比先前轻快。她已决定勇敢地再担负一回母亲的责任了。

“哇……”孩子给颠醒了,并不张眼,皱着小眉心直叫,“妈妈呀……”

(原载于1927 年11 月《小说月报》第18 卷第10 号,有删改)

点读

小说着力描写老妇人在静夜守候阿弟回来说明情况,最终决定承担抚养孩子的责任。其中的原因则是暗线所交代的:老妇人的女儿女婿进行革命斗争,被捕后惨遭杀害,死前遗书寄情。两条线索借助于深夜阿弟的叙说得以交织。老妇人的形象也由悲痛到愤怒、胆怯到无畏,内心变得坚定而充实,毅然决然担负起抚育遗孤的重任。明暗线巧妙编织,情节更为集中紧凑,老妇人的形象也从单一走向立体,更为丰富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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