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洗尘》的网状结构分析

内容摘要：《清水洗尘》是迟子建的一篇非常优秀的短篇小说，是第二届鲁迅文学奖的获奖作品。 作品中蕴含的温情主题以及人性美历来为人们所称道，除此之外，迟子建在情节组合上的安排也独具匠心，作品的结构美也值得分析。小说主要以一条明线贯穿全文，四条暗线纵横交错，从而使小说呈现出网状结构，本文将对《清水洗尘》中的网状结构进行具体分析。

关键词：情节组合 明线 暗线 网状结构

《清水洗尘》是迟子建的一篇短篇小说，写了礼镇的郑家在腊月二十七这一天晚上洗澡的故事，有评论者认为这篇小说是单线的故事，而笔者认为这篇小说不但不是单线，也不是双线，而应该是网状结构。网状结构是小说家把小说的情节当作一张网来编织，将众多的人物和繁复的细节精心地编织在一张网上[1]。据分析，这篇小说至少有五条线索，分别是一条明线和四条暗线，通过对每一条线索的分析，还能对小说有不同方面的独特理解。

一.一条明线

故事发生在腊月二十七的礼镇，事件是郑家五口人依次洗澡，这一事件的发展井然有序，因此，小说的明线便是郑家五口人洗澡的顺序——奶奶先洗，接着是天云洗，然后是母亲洗，其次是父亲洗，最后是天灶洗。每个人洗澡的过程中或洗澡之后都会有一个小插曲发生：奶奶洗澡之后，一个小插曲是由于天灶不用奶奶的洗澡水，奶奶误认为天灶嫌她脏，伤心地哭了；另一个小插曲是天灶出门碰见肖大伟，与肖大伟拌嘴；天云洗澡的过程中，小插曲是蛇寡妇过来找父亲帮忙修澡盆；母亲洗澡的过程中，小插曲是奶奶与天灶和好，不再生气；母亲洗澡之后，小插曲是父亲回来，母亲对父亲冷嘲热讽；父亲洗澡过程中，小插曲是父亲母亲和好如初。

这一条明线贯穿作品始终，使作品的主脉络非常清楚，而且有助于塑造人物的形象。哪个人物洗澡，就把哪个人物暂时隐藏起来，着重刻画其他人物，比如天云洗澡过程中就先把天云隐藏起来，着重刻画与插曲中的事件联系比较紧密的人物，与蛇寡妇求助事件联系紧密的是父母亲，写了父亲的惧内以及母亲的吃醋。

小说开头便介绍了天灶家的洗澡顺序，“天灶家洗澡的次序是由长至幼，老人、父母、最后才是孩子。”然而实际洗澡的时候并没有按照这个顺序，实际的顺序却是奶奶、天云、母亲、父亲、天灶，这便揭示了这个家里家庭成员的真实地位：奶奶年纪最大，辈分最高，天灶的父母亲又是孝顺的人，因此奶奶在家中的地位最高；父母对年纪最小的天云偏爱有加，天云在父母面前可以随意撒娇，所以天云在家中的地位仅次于奶奶；面对母亲的挖苦，“父亲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仍然站在原处，他毕恭毕敬的，好像面对的不是妻子，而是长辈。”因此母亲的地位是高于父亲的。天灶是这个家庭中的长子，父母虽也爱他，但是不会给他像给天云那样的宠溺的爱，那么天灶的地位是不高于父母的。

二.四条暗线

（一）以天灶的心情为线索

从故事开头一直到结尾，天灶的心情一共发生了八次变化。

1.“不喜欢过年”。他不喜欢过年的种种规矩，不喜欢穿新衣服，不喜欢半夜起来吃团圆饺子，甚至还觉得过年洗尘跟为死猪煺毛很像。

2.“万分恼火”。与肖大伟的对话使天灶非常生气，这更加坚定了他要用清水洗澡的决心。

3.“沉闷的心情为之一朗”。天云说不能用父亲洗过澡的盆洗澡，“万一怀上孩子怎么办”，这样的童言童语让天灶“笑得撇下了水瓢”，心情已经有所好转。

4.“哈哈地笑起来”。天灶偷听了奶奶和妈妈的对话，奶奶委屈地跟妈妈诉说自己有多干净，她孩子气的话让天灶大笑，心情更好。

5.“不免有些气恼”，“恼上加恼”。天灶到底是个孩子，情绪阴晴不定，在刷灯笼的时候，他想到过年的各种规矩，想到自己房间被洗澡水弄湿，又非常生气了。

6.“不由暗自笑了”。父亲在蛇寡妇家帮忙回来，母亲醋意大发与父亲拌嘴，母亲因为爱父亲才吃醋，父亲因为爱母亲也处处忍让。天灶从父亲母亲的拌嘴中体会到了浓浓的爱意。

7.“天灶笑了”。母亲从天云房间出来跟天灶说天云兴奋过头睡着了。从前文中可以看出天灶很疼妹妹，而妹妹因为过年都兴奋得过了头，天灶看妹妹这么喜欢过年，不由得对过年没那么反感了。

8.“不再讨厌”。泡在温暖的清水中，望着天空美丽的星星，心里也被亲情的温暖笼罩着，天灶不再讨厌过年。

读者由这一条线索可以感受到天灶丰富的内心世界，心理描写十分贴切，非常符合一个十三岁男孩儿的心理特征。从天灶对待过年的反复的态度上可以看出他对有一盆属于自己的清水的执着追求，可以看出用清水洗澡对天灶的重要意义：使天灶忽视了过年的种种不好，由最初的“不喜欢过年”到最后“不再讨厌即将朝他走来的年”。

（二）以天灶坚持用清水洗澡为线索

1.奶奶洗完澡说：“你就着奶奶的水洗洗吧。”天灶出于对奶奶的尊重，没有直接反驳奶奶，没有顶撞奶奶，而是没有搭话，去把奶奶的水泼了。

2.天云洗完跟天灶说：“你就着我的水洗吧。”天灶直接反驳说：“我才不呢。”

3.母亲洗完澡说：“你就着妈妈的水洗吧。”天灶坚决地说：“不！”

4.父亲进去洗澡后，母亲看见天灶还在烧水，就问：“你不用你父亲的水？”这时天灶强调说：“我要用清水。”

从这一条线索可以看出，每个家庭成员都自然而然地认为天灶应该用别人的剩水洗澡，他们洗完后都让天灶用他们的剩水洗澡却遭到了天灶的拒绝。说明家庭中的成员曾一度忽视天灶用清水洗澡的需求，一度剥夺了天灶用清水洗澡的权利。从小说开头写他就着爷爷的洗澡水洗“感觉一点也不舒服，纯粹是在应付”，可以看出天灶想用清水洗澡已经很久了，但是家人都忽视了他这种需求，天灶自己也忍了好久，到今年，天灶已经不想再忍，他坚定地告诉所有人：自己一定要用清水洗澡！

（三）以肖大伟为线索

1.天灶出去泼奶奶的洗澡水时，看见了肖大伟还与肖大伟拌了嘴，这更加坚定了天灶用清水洗澡的决心。

2.天灶出去泼天云的洗澡水时，没看到肖大伟，但还在担心他有没有找到他的“冰嘎”。

3.天灶泡在盛满清水的澡盆里时，还在想和肖大伟再见面的情景，一定要告诉他自己是用清水洗的澡。

肖大伟这一条线索是非常重要的。奶奶洗完澡，让天灶就着自己的水洗，天灶没有直接反驳，一方面是出于对奶奶的尊重，另一方面也表明天灶这时用清水洗澡的决心还不是非常坚定，如果没有与肖大伟争吵这一环节，当每一个家庭成员各说一句“你就着我的水洗吧”的时候，面对舆论，这个十三岁的男孩儿很可能会动摇。而正是有了与肖大伟的对话，使天灶赌着一口气，自己今年非要用清水洗澡不可！从这一线索来统观作品，可以看出，用清水洗澡，天灶得到的不仅是身体上的干净，还有心理上的满足，精神上的安慰：自己终于能在小伙伴跟前抬起头了！

（四）以感情和矛盾为线索

这篇作品以“情”字贯穿始终，同样也以矛盾贯穿始终。

1.亲情的矛盾

奶奶和天灶：天灶是孝敬奶奶的，把奶奶用的洗澡水烧得很热，也不会正面反驳奶奶；奶奶是疼爱天灶的，当天灶说自己老了以后会长癞的时候奶奶纠正天灶，不允许天灶胡乱咒自己。但是奶奶和天灶的矛盾也是最先出现的，奶奶误认为天灶嫌弃自己脏，伤心地哭了好久，而奶奶和天灶之间有着深深的祖孙情，所以不久误会就解开了，矛盾也就化解了。

天灶和天云：天灶是疼爱天云的，为她殷勤地准备洗澡要用的东西，天云也是依赖天灶的，但是两个孩子之间难免会拌嘴，难免出现矛盾，而兄妹俩的矛盾却化解得非常快，一眨眼就又和好了。

2.爱情的矛盾

父亲和母亲：母亲是爱父亲的，不然不会因为父亲去帮蛇寡妇修盆而吃醋，父亲也是爱母亲的，他帮蛇寡妇干完活就立刻回家了，但正因为二人彼此相爱，才会因吃醋而产生矛盾，而这矛盾在母亲进去帮父亲洗澡后也就不复存在了。

3.友情的矛盾

天灶和肖大伟：虽然天灶和肖大伟见面没说几句话就吵起来，但并没有记恨肖大伟，他再次出门倒水时还在担心肖大伟有没有找到“冰嘎”，从这里可以看出二人纯真的友情。

4.同情的矛盾

父母对蛇寡妇：蛇寡妇没了丈夫，也没有子嗣，一个人过日子很不容易，母亲让父亲去帮她修盆，一方面是想显示自己的大度，另一方面也是有些同情蛇寡妇；父亲在与天云的对话中还骂蛇寡妇是“骚婆子”，可见父亲对蛇寡妇也是很反感的，但是父亲还是去帮蛇寡妇修盆，还说开春了帮蛇寡妇把烟道彻底掏一回也是出于对蛇寡妇的同情。蛇寡妇个人的行为作风，使父母和蛇寡妇的矛盾很深，这矛盾虽不好化解，但也不妨碍同情的实施。

《清水洗尘》这篇小说时间跨度小，主要是腊月二十七晚饭后到睡觉前的这一段时间，地点跨度也小，主要局限在礼镇的郑家，出场人物七个，以网状的结构进行情节组合，可谓是人人有戏，个个饱满，在短暂的时间和狭窄的地域内每个人都有出场的机会，这篇作品的网状结构运用的非常成功，网状结构使“作品给人一种厚重、复杂而丰富的阅读感受”[2]，评论者在关注作品思想内涵的同时，对作品的结构美进行分析是很有必要的。

参考文献

1.《情节的组合艺术》，晓苏，《读写天地》，2007.03

2.《小说的情节组合》，晓苏，《文艺评论》，2006.5

（作者介绍：任美冉，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