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光,王 猛,贾骐瑄,张云杰
肠缺血再灌注(ischemia/reperfusion, I/R)损伤是临床常见的肠道病理过程[1],可继发于多种病理条件下,如急性休克、小肠移植、肠系膜血管栓塞等情况。肠道极易发生缺血性损伤,一方面,人体血供下降时,会优先将血液供应给心、脑等器官,肠道血供减少;另一方面,绒毛尖端的肠上皮细胞位于中央小动脉的末端位置,本身氧分压较低,所以更容易发生缺血损伤[1]。由于肠绒毛中毛细血管环的特殊分布,肠道对I/R 敏感,常导致肠黏膜屏障损伤。肠道是休克中最早受损、最后恢复的器官。
缺血再灌注分为两个阶段:缺血阶段和再灌注阶段。在缺血阶段,局部细胞组织无法得到足够的氧,从而无法合成足够的三磷酸腺苷(ATP),使局部组织缺少运行所需的能量,同时,有氧代谢途径无法运行而进行无氧代谢,不仅无法提供足够的能量,而且会引起乳酸等有害物质堆积,造成器官损伤。其次,血流再灌注和再充氧过程中产生的大量活性氧(reactive oxygen species, ROS),引发氧化应激反应,进而导致肠黏膜屏障破坏、血管通透性增加、细菌易位,以及炎症介质和凋亡因子的释放[2]。肠I/R 损伤在组织学上可降低绒毛高度,增加细胞浸润,加重黏膜脱落,破坏肠黏膜屏障功能[3]。此外,肿瘤坏死因子(TNF)-α、白细胞介素(IL)-6、IL-1β等促炎因子被释放到血清中,可能会引发全身炎症反应综合征、多器官功能障碍综合征等[4]。
Janus 激酶/信号转导与转录激活因子(janus kinase/signaltransducersandactivatorsof transcription, JAK/STAT)信号通路与肠I/R 所致肠损伤的发生有密切的关系,通过氧化应激、中性粒细胞的聚集、肠屏障功能等影响肠I/R 损伤[5]。与其他信号通路相比,JAK-STAT 信号通路拥有相对简单与清晰的通路结构组成:首先是酪氨酸激酶受体接收信号,然后酪氨酸激酶JAK 传递信号,最后转录因子STAT 调控下游产生效应。JAK 是一类非跨膜型的酪氨酸激酶,其活化受到配体与受体的影响,当二者结合后,JAK 的活化可使自身磷酸化,此时的JAK 使下游的酪氨酸残基磷酸化,从而完成信号传递的过程。在收到JAK 磷酸化修饰后,转录因子STAT 活化,其蛋白二聚并进入细胞核结合靶基因,以此调控下游基因的转录。
JAK-STAT 信号转导通路家族有典型和非典型两种激活途径[6]。典型激活途径中,JAK 在配体和受体结合诱导下磷酸化,结合受体在活化的JAK 影响下使自身酪氨酸磷酸化,STAT 被招募,在形成的STATs 停靠位点上对接,并在受到JAK 磷酸化后与受体分离,通过sh2 结构域-磷酸酪氨酸相互作用形成同源二聚体或异源二聚体。这些二聚体转运到靶基因启动子上,调控靶基因的转录。非典型激活途径下,未磷酸化的STAT 池的一部分位于与核中等位常染色体基因异染色质蛋白-1(HP1)相关的异染色质上。JAK 或其他激酶诱导STAT 的激活,使HP1 与异染色质分离,磷酸化的STAT 与常小体上的认知位点结合,调节基因转录。
JAK 是一类非受体酪氨酸激酶家族,已发现有4 个成员:JAK1、JAK2、JAK3 及TYK2。STAT 为JAK的底物,已发现7 个家族成员:STAT1、STAT2、STAT3、STAT4、STAT5a、STAT5b 和STAT6,其N 端具有SH2 结构域和核定位信号(NLS),中间为DNA结合域,C 端有保守的、对其活化至关重要的酪氨酸残基。STAT 被JAK 磷酸化后发生二聚化,然后穿过核膜进入核内调节相关基因的表达,这条信号通路即为JAK-STAT 途径。
2.1 炎症反应 炎症是肠I/R 损伤的主要特征之一。肠I/R 诱导的损伤有多种机制,促炎反应在其发病机制中起着重要作用。有证据表明,白细胞黏附会增加ROS 和其他促炎介质的产生[7]。白细胞活化会引起强烈的血管收缩现象,导致低灌注甚至无复流现象,微循环完全停止[8]。减少ROS 的产生和减轻促炎反应可以显著减少I/R 引起的损伤。
JAK-STAT 信号通路可以调节肠干细胞(ISCs)的增殖和肠道稳态。在炎症状态下,JAK-STAT 通路被激活以促进ISCs 的增殖和分化[9]。与此同时,损伤的肠道会产生大量ROS 并以此来诱导氧化应激,导致肠上皮损伤和ISCs 过度增殖[10]。肠I/R 损伤中,胃肠道是ROS 的主要来源,虽然有肠上皮的保护屏障,但摄入的物质和病原体可以通过激活上皮细胞、多形核中性粒细胞(PMNs)和巨噬细胞来产生炎症细胞因子,以及其他进一步促进氧化应激的介质而引起炎症[11]。JAK-STAT 信号通路的激活与胃肠道炎症和ISCs 增殖相关,这可能会加速炎症性肠病(inflammatory bowel disease, IBD)的发展[12]。通过降低炎症因子抑制JAK-STAT 信号通路,可维持炎症环境下肠道稳态。
在肠道I/R 损伤过程中,一系列趋化因子和炎症因子(如核因子-κB)的激活导致循环吞噬细胞激活,放大肠道炎症级联反应,引发全身炎症反应和远端器官损伤。JAK2-STAT3 是一种重要的免疫信号通路,其参与炎症反应并在其中起重要的作用。STAT3 受JAK2 介导的磷酸化刺激,缺血时,JAK2磷酸化增加,STAT3 磷酸化增加,炎症因子释放增加[13]。JAK2/STAT3 信号通路被激活,可增加炎症相关蛋白编码基因(如高迁移率族蛋白B1)的表达,加重缺血后炎症反应[14]。抑制P65/JAK2/STAT3 的磷酸化可减轻缺血后炎症反应。另外,有研究报道可以通过JAK2/STAT3 信号通路调控NLRP3 炎症小体,其激活与抑制可实现对炎症级联的增强与减弱[15]。
2.2 氧化应激 正常的细胞代谢会产生ROS,少量和适量的ROS 对人体不仅没有危害,还有诸多好处,如杀死入侵人体的病原体,或是促进伤口愈合,加速组织的修复等。然而,在肠I/R 过程中,脂质过氧化与炎症因子的释放产生过多的ROS,是导致再灌注后组织氧化和肠上皮细胞损伤的重要条件[16]。一方面,缺血阶段局部缺氧,合成障碍使ATP 匮乏,细胞内酸性物质堆积导致酸中毒,再灌注后血供恢复,但细胞内钙超载和ROS 生成会导致大量炎性细胞聚集,加重肠道内炎症反应和肠上皮细胞损伤[17];另一方面,ROS 大量产生,胞内DNA、脂质和蛋白质受氧化应激反应影响大量损伤,细胞结构受到破坏,引起细胞死亡[18]。当氧气在再灌注过程中恢复时,受损细胞和组织中大量的ROS 可以攻击几乎所有的细胞内生物分子(如细胞膜、细胞器甚至DNA),这种氧化应激通过信号转导途径破坏上皮细胞的动态稳态,从而导致大量炎症介质的释放,诱导细胞凋亡,破坏肠屏障功能,加剧再灌注后的损伤。
线粒体在细胞的有氧代谢中扮演重要角色,线粒体DNA(mtDNA)参与细胞的氧化磷酸化,维持正常的线粒体功能。mtDNA 被破坏后,ROS 的产生增加,mtDNA 释放到细胞质中诱导促炎介质和促凋亡因子的激活[19]。此外,线粒体呼吸链调节ROS 的产生。线粒体复合物I 和III 在氧化过程中通过电子泄漏产生ROS[20]。在缺血过程中,线粒体氧化应激相当温和,但在再灌注开始时,活性氧ROS 升高,在缺血后数小时和数天内更为明显[21]。
JAK-STAT 信号通路中,除STAT4 外的所有STATs 都存在于线粒体中,它们对促进氧化磷酸化和膜通透性具有重要意义,抑制其发挥作用可以减轻肠I/R 损伤过程中的氧化应激、保护肠道组织。STAT3 定位于内质网,有助于抵抗氧化应激引起的细胞凋亡[6]。STAT 信号通过JAK2 途径作用于细胞内ROS,氧化应激激活JAK/STAT 可加重肠I/R 损伤。相反,JAK/STAT 信号通路的抑制剂,如丙酮酸,不仅对氧化应激反应有抑制作用,还可以减少中性粒细胞浸润,调节微循环,抑制细胞凋亡[22]。通过抑制JAK/STAT 信号通路,可以使细胞免受缺氧缺糖/再灌注损伤(OGD/R)诱导的氧化应激、自噬和凋亡作用影响[23],保护肠道屏障,从而减轻肠I/R 损伤。Nrf2 基因的过表达可对JAK2/STAT3 信号通路起抑制作用,通过这种方法抑制大鼠的氧化应激,同时减轻其炎症反应[24],通过这两方面来达到减轻大鼠缺氧缺血性损伤的目的。
2.3 细胞自噬 自噬(autophagy,ATG)是细胞内物质周转的重要过程,线粒体自噬能够清除损伤及老化的线粒体,然后通过与线粒体生物合成相配合,从而对线粒体质量进行控制,最终起到调控线粒体的数量、分布及功能的作用,是选择性自噬的一种。研究认为器官I/R 中,在线粒体分裂增加的情况下,其自噬减少导致其数量平衡被打破,损伤的线粒体无法被及时清除而大量堆积,从而造成细胞损伤[21]。肠I/R 损伤过程中,缺血引发线粒体缺氧,在线粒体大量损伤的基础上,大量活性氧产生,进一步损伤线粒体的同时也使氧化应激更加严重,导致肠I/R造成的损伤进一步扩大。因此,肠I/R 过程中,通过特定途径增强自噬,从而清除受损的线粒体,可以保持线粒体的质量和数量,减轻肠道组织损伤。
JAK2/STAT3 参与自噬活动的调节,生理状态下非磷酸化的JAK2/STAT3 在机体受到外界刺激时,可在短时间内发生磷酸化转化,通过酪氨酸蛋白激酶结合位点与IL-6、TNF-α 等相应受体相结合,激活下游酪氨酸残基,发挥生物学效应[25]。因此,用JAK2 抑制剂或STAT3 siRNA 阻断STAT3 磷酸化,对抑制JAK2/STAT3 信号通路,降低肠黏膜上皮细胞凋亡水平,增强自噬,保护肠黏膜屏障,减轻肠I/R 中肠道组织损伤有积极意义。此外,还有研究显示,IL-6 激活JAK 激酶,通过JAK-STAT 信号通路,在I/R 前以剂量依赖方式增强体外自噬,而不影响其他激酶途径[26]。
2.4 巨噬细胞极化 巨噬细胞是先天免疫反应的重要成员,与组织的炎症反应程度有很大关联,同样在肠I/R 损伤进展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巨噬细胞可以表现出一系列不同的激活表型,以响应不同的微环境或外源性刺激。巨噬细胞极化并不是巨噬细胞的一种长期状态,而是巨噬细胞在某一时间点的激活状态。
当巨噬细胞暴露于入侵细胞的病原体或细菌时,它们通常极化为M1 表型(经典激活表型)。M1 巨噬细胞通常出现在由toll 样受体(TLR) 或干扰素(IFN)信号通路控制的促炎环境中,因此表达出促炎作用,通过分泌促炎细胞因子和一氧化氮(NO)抑制细胞增殖并引起组织损伤[27],在肠I/R 进程中,M1表型可加重肠道炎症反应,破坏肠黏膜屏障,损伤肠道组织。M2 巨噬细胞是另一种激活表型,存在于T2 反应主导的环境中,由IL-4 或IL-13 诱导[28]。M2巨噬细胞表达高水平的精氨酸酶1(arginase-1,Arg-1),它催化鸟氨酸的产生。鸟氨酸是细胞产生多胺的直接底物,是M2 巨噬细胞完成胶原合成、增殖、组织重塑等功能所必需的[29]。这些细胞促进细胞增殖、组织修复、血管生成和吞噬作用,以降低炎症反应并在炎症事件后“清理”,在肠I/R 损伤过程中,能够保护肠黏膜屏障,降低炎症反应造成的破坏,减轻肠道组织损伤。
经典激活(M1)巨噬细胞分泌促炎因子,并表现出增强的杀微生物活性和高抗原呈递能力[30]。这些特征是由IFN-γ 介导的JAK/STAT 信号促进的。IFN-γ 是激活JAK-STAT 信号通路的关键[31]。STAT1 是M1 巨噬细胞极化的重要中介,其活性对M1 极化至关重要[32]。M1 巨噬细胞极化的另一个关键机制是核因子-κB (NF-κB)信号通路。巨噬细胞细胞膜上TLR 的激活启动了下游级联,激活NF-κB通路,并促进促炎介质的后续释放[33]。
肠I/R 损伤激活JAK2/STAT3 通路,通路的激活进一步加重肠道损伤,破坏肠道环境,损伤肠黏膜屏障,抑制其通路可减轻肠道损伤。肠I/R 过程中,JAK2/STAT3 通路诱导巨噬细胞向M1 极化。抑制JAK2/STAT3 通路可诱导巨噬细胞M2 极化,减轻Caco-2 细胞的OGD/R 损伤[34]。促进巨噬细胞由M1 向M2 表型的转变,可发挥抗炎作用,降低肠道炎症对肠黏膜屏障的破坏,保护肠道组织,对减轻肠I/R 损伤具有重要作用。巨噬细胞中IL-6/STAT3信号通路的激活在巨噬细胞产生趋化因子中起着关键作用,并参与M1/M2 巨噬细胞极化。此外,STAT3 的磷酸化是与巨噬细胞激活状态相关的关键事件[35]。
肠I/R 损伤是临床常见的病理改变,JAK/STAT信号通路在肠I/R 损伤中发挥重要作用。通过JAK/STAT 信号通路调节炎症反应、氧化应激、细胞自噬及巨噬细胞极化等,对减轻肠I/R 损伤有积极意义。JAK/STAT 信号通路调控肠道I/R 损伤的作用机制尚未完全阐明,深入研究有助于更好地了解肠I/R损伤的病理过程,以期为靶向药物治疗的研究提供分子学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