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林超,熊 辉,蓝 萍,周 云
(1. 赣南医科大学第一临床医学院;2. 赣南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消化内科,江西 赣州 341000)
幽门螺杆菌(Helicobacter pylori, Hp)是一种革兰氏阴性微需氧细菌,在人与人之间传播,可导致消化性溃疡、萎缩性胃炎、胃腺癌和胃黏膜相关淋巴组织淋巴瘤等[1]。近年来关于Hp 与胃肠道以外的疾病相关性研究逐渐增多,如铁和维生素B12缺乏症、肝癌、多发性硬化症、阿尔茨海默病、帕金森病和吉兰巴雷综合征等。自从2008 年,CINDORUK M等[2]首次在1 例44 岁的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炎(Nonalcoholic hepatic steatosis,NASH)患者的肝脏样本中发现了Hp 的16S 重组核糖核酸。医学界便开始展开Hp 与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Non-alcoholic fatty liver disease, NAFLD)相关性的研究,但两者是否存在相关性仍无明确定论。
20 世纪80 年代,MARSHALL B J 等[3]第一次从慢性胃炎患者的胃黏膜组织中分离出Hp,提出Hp这一概念。Hp 是革兰氏阴性、鞭毛状螺旋状细菌,常可感染人类,据统计全球约一半以上的人群被感染[4]。一项针对中国自然人群的研究[5]显示中国Hp 感染率为56.22%。Hp感染是胃癌的重要危险因素,对于中国这个人口大国而言,胃癌造成的负担是十分沉重的[6-7],严重影响患者寿命及生活质量,因此对于Hp的根除是十分必要的。
第六次全国幽门螺杆菌感染处理共识报告[8]指出,对于Hp 感染患者,在根除治疗之前均应进行个体化的评估,尤其是老年人群,因慢性病合并用药偏多,药物不良反应风险高于普通人群[9]。目前我国对于Hp 感染的初次及再次根除治疗推荐使用铋剂四联方案[质子泵抑制剂(Proton pump inhibitors, PPI)+铋剂+2 种抗生素],疗程为14 天[10]。然而,由于Hp 耐药菌株的增加和治疗的相关不良反应,根除疗法的成功率显著下降。为了提高根除率,研究人员已经开始寻找Hp 根除的替代疗法,而益生菌制剂恰巧为抗Hp 治疗提供新的策略及方案。有研究[11-12]指出,益生菌联合铋剂四联抗Hp感染比单纯使用铋剂四联药物有更高的根除率,差异有统计学意义,认为可用于根除Hp感染。但有研究[13-14]持反对意见。除益生菌外,近年来高剂量双联疗法(包含阿莫西林与一种PPI)抗Hp 感染也引起了研究人员的关注。MEI H 等[15]研究指出,高剂量双联疗法与铋剂四联方案根除效果相当,并具有良好的患者依从性与安全性,也有研究[16]显示,高剂量双联疗法比铋剂四联方案不良反应少,依从性及根除率无明显差别。但目前对高剂量双联疗法的研究文献相对较少,其安全性及有效性仍需不断进行研究与探讨,未来临床上可加大该方向的研究力度。
NAFLD 是指排除过量饮酒及其他引起肝脏脂肪异常沉积病因,经影像学或病理学诊断、与胰岛素抵抗和遗传易感性密切相关的代谢应激性肝损伤[17]。NAFLD 涵盖的临床范围广泛,从非酒精性脂肪肝转变到NASH、晚期纤维化、肝硬化,直至肝细胞癌[18]。目前估计全世界NAFLD 的发病率为25%[19]。国内NAFLD 患病率为13%~43%,呈逐年上升趋势,每年新发NAFLD 的人数比例约为4%[20]。因此,NAFLD 导致的NASH 及终末期肝病人数也随之升高,最终加重医疗负担。
NAFLD 的发病机制仍未明确,既往采用“二次打击”学说[21]对其进行解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及研究的不断深入,TILG H 等[22]提出了“多重打击”学说,该学说认为许多不同的平行过程促进了脂肪变性和肝脏炎症的发展,包括胰岛素抵抗、脂毒性、炎症反应、遗传多态性和表观遗传学、脂肪因子和肝脏因子、胆汁酸、肠道菌群等。通过对这些多重打击因素的研究,为NAFLD 的治疗提供了方向。目前对于NAFLD 的治疗为改善生活方式、药物治疗[二甲双胍、人胰高糖素样肽-1 类似物利拉鲁肽、奥贝胆碱、水飞蓟素宾、多烯磷脂酰胆碱、甘草酸二胺等]、减重手术、肝脏移植[23]。
由于Hp 与胃肠道内疾病的研究已相对透彻,研究者们便将目光转向胃肠道之外,探讨Hp与胃肠道外疾病的相关性。近年来,关于Hp 与NAFLD之间存在相关性的研究被不断报道。HE C 等[24]研究表明,Hp SS1 感染促进了高脂肪饮食诱导的NAFLD,并提出对于Hp 感染可能在NAFLD 的发展中发挥作用,需要进一步研究确定根除Hp 是否可以改善NAFLD。YAN P 等[25]回顾性研究结果表明,在排除了包括年龄、血脂、颈动脉斑块、血糖、肝酶和血压在内的其他混杂因素后,Hp 感染仍然是NAFLD 的独立危险因素,且Hp 感染与NAFLD 之间存在正相关。一项关于Hp与NAFLD 相关性的荟萃分析[26]显示,Hp 感染的患者发生NAFLD 的风险增加,Hp 是NAFLD 患者的危险因素。但也有研究对Hp 与NAFLD 之间存在的相关性持反对意见,认为两者并无相关性。CAI O 等[27]单中心临床研究显示,Hp 感染不会增加NAFLD 患病率,也不会与NAFLD 存在相关或成为NAFLD 的危险因素。OKUSHIN K 等[28]大规模横断面研究表明,Hp 感染与NAFLD 不存在相关性。BAEG M K 等[29]研究表明,Hp 感染不是NAFLD 的危险因素,但C-反应蛋白浓度和吸烟是NAFLD的危险因素。
关于Hp 感染导致NAFLD 的可能机制,包括胰岛素抵抗、炎症因子、脂肪细胞因子和血脂、肠-肝轴紊乱等。CHENG D D 等[30]从整体出发,对发病机制做出如下推测:Hp感染可能引起慢性低度系统性炎症,增加炎性细胞因子如白细胞介素6和肿瘤坏死因子α的水平,然后激活κB抑制蛋白激酶/核因子κB(Inhibitory kappa B kinase/nuclear factor kappa B,IKK/NF-κB)通路,并引起胰岛素抵抗。Hp 还可能抑制白色脂肪组织释放瘦素,然后促进肝脏硬脂酰-CoA 去饱和酶合成,加速极低密度脂蛋白胆固醇和脂肪在肝脏组织中的沉积。由于胃与肠道的相互作用,Hp 感染可能导致胃肠菌群失调,并增加血清内毒素,刺激全身炎症,导致脂蛋白活性降低,从而出现血脂异常。张玲等[31]研究表明,在NAFLD 患者的研究人群中,Hp 感染阳性患者的体重指数、谷丙转氨酶、谷草转氨酶、总胆固醇、低密度脂蛋白胆固醇均高于Hp 感染阴性患者,并推测Hp 感染可能通过影响NAFLD患者的血糖水平、血脂及体重指数参与NAFLD 的发生,并影响NAFLD 患者的谷丙转氨酶、谷草转氨酶水平,进一步促进NAFLD 的进展。学者们需要进一步探索Hp感染导致NAFLD 的发病机制。
既往学者们常习惯于从发病机制的联系来正向论证Hp 与NAFLD 之间的相关性,但由于发病机制的复杂性,研究起来十分困难,因此近年来有不少学者开始研究根除Hp感染后对于NAFLD 是否具有改善作用,反向验证其相关性。
目前治疗NAFLD 最为推荐的方式是通过改善生活方式减轻体重,但改善脂肪变性需要体重减轻5%,改善炎症和纤维化需要减轻7%~10%[32],日常生活中常难以坚持。而对于药物治疗,不仅应考虑疗效,还应考虑耐受性和安全性与NAFLD 相关的合并症,目前尚无被批准的药物[33]。因此,若根除Hp感染对NAFLD 具有改善作用,将会是Hp 感染合并NAFLD 患者治疗的福音,也将会为NAFLD 药物治疗提供一个新的方向。
ABDEL-RAZIK A 等[34]研究表明,Hp 感染通过增加胰岛素抵抗、炎症介质和脂质代谢,使NAFLD发生风险增加,Hp 的根除治疗可使NAFLD 的这些危险因素消除。YU Y Y 等[35]的随机对照试验表明,对于接受相同生活方式管理的患者,根除Hp 感染可以进一步降低NAFLD 的代谢指数和肝脂肪变性的程度。柴颖等[36]的临床研究表明,针对NAFLD 患者给予Hp 根除治疗,可能在提升治疗效果、改善脂质代谢、缓解胰岛素抵抗等方面发挥积极作用。
目前临床上关于根除Hp治疗NAFLD 的研究多属于单中心研究,样本量少。未来有必要启动大型随机对照试验,评估Hp 根除治疗对NAFLD 患者的影响,为两者相关性提供更为强有力的证据。
NAFLD 发病机制目前仍未明确,通过改善生活方式是当前治疗的基石,对于药物治疗仍需不断探索。而Hp可能通过影响炎性因子引起胰岛素抵抗、影响脂质代谢、改变肠道通透性及影响肠道菌群失调等,从而引起NAFLD 的发生与发展。但其具体机制仍未明确,尚需高质量的临床和基础研究阐明两者内在的关联,为NAFLD 的治疗提供新的思路和线索。或许未来对于NAFLD 高风险和/或处于该疾病早期阶段的患者,需进行筛查并根除Hp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