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漆黑的夜晚

2024-05-01 09:03吴小街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4年4期
关键词:大嗓门打麻将体罚

吴小街

1997 年9 月,我从偏僻的乡村小学来到乡中心小学(那个时候叫辅导站)工作,学校聚了全乡最优秀的老师,有四位老师曾经是我的小学老师,于水祥老师就是其中的一个。

于老师有一副好嗓子。只要他一开口上课,声音能传到外面去,正在田里劳动的人说:“美国佬上课了,声音能吓死空中飞翔的麻雀。”于老师上课有个特点,一边亮开嗓门讲课,一边小眼睛盯着全班同学看,有人开小差,于老师发现了突然提高声音,吓得他(她)赶紧一缩手。也有个别玩得起劲的伙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于老师早就发现了他们。他也不停下来,继续上他的课。等到他讲完了课,立马就在黑板上写几道相同的作业,然后指名让那几个不讲话的人上去演板,没认真听课,哪里做得来?那几个站在黑板前抓耳挠腮就是做不出来,把个于老师气得满面通红,当下就拉下脸来拧耳朵,那个年代老师体罚学生是家常便饭,家长不但不会说,反而认为这是老师关心在意他的孩子。由于嗓门大,偶尔会狠狠体罚学生,大家背地里都叫他“美国佬”。

平时无论在哪个场合,也无论我跟其他老师聊得多么热闹,只要他一出现,我都会收敛玩世不恭的样子,恭恭敬敬地叫他一声“于老师”。他也是轻轻地点点头。

生活中的于老师为人特别热情。他家住在县城,每周回去时,学校老师都委托他买奶粉、文具什么的,到了周一早晨就看到他肩扛手提一大堆东西从车站往学校走,一公里的路程累得他气喘吁吁,他还是那样快乐地忙碌着,到了学校,气也不喘一口,大嗓门一吆喝,老师们早就等在那里呼啦啦上前你挑我选,嘴里说着感激的话,笑眯眯地领走自家东西。于老师嘴里叼着烟,擦擦额头上的汗水,非常享受大家的恭维。

从2000 年9 月份开始,我和于老师开始搭班教毕业班,一直到2008 年8 月我调离那所学校为止。八年的光阴,足可以了解一个人。

我经常看到他在办公室里认认真真备课、改作业。那个年头,乡镇拖欠老师工资七个月,老师们怨声载道,自然会影响工作,有能耐的老师不是去江浙一带教书就是下海经商,没能耐的老师就在家消极怠工,大家都无心工作。于老师还是那样认真备课、上课、批改作业,课堂上依然亮开大嗓门讲课。有人揶揄他:“饭都没吃了,还这么努力干啥?”于老师淡淡一笑:“老百姓没拖欠我们什么,要凭良心工作!”

于水祥老师不太喜欢打麻将,课余时间喜欢到阅览室看报纸。这点爱好倒跟我相同,我们常在一起交流时事,偶尔也会争论一两句。有一天晚上,我在房间里看书,他轻轻地敲门,问我夹好的《人民日报》是不是在我这里,等我把报纸递给他时,也许他是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我的书桌,书桌上有一本厚厚的日记本,上面摘抄了《人民日报》副刊上一些自认为优美的语句,他轻轻说一声:“你这么有心摘抄,日积月累、滴水成河,总有一天你会左右逢源。年轻人不要被眼前的困难所吓倒,努力努力总会有出路的!”

看着他远去的敦实背影,我很是感动。要知道乡村小学放学后非常安静,风从南面田野里吹过来,带着淡淡的稻花香味,到了晚上,老师们不是看电视就是打牌打麻将,隔壁房间内搓麻声、欢笑声不绝于耳,而我关起门来读报看书摘抄,那时的人生年轻而空寥,对未来无知也无觉,远方的生活就如窗外漆黑的夜空,到底有什么样的人生在等待着我,我真的不知道。只覺得就这样待在这所乡村学校教书,每年送走一批学生,又迎来新的学生,一直到退休。这种可以预见到的生活没有任何质量可言,再加上发不出工资,不免士气低落。

我很感谢于老师那天晚上对我的鼓励,那些话,一如黑夜里的光芒照亮了我前进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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