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K歌APP中的情感勾连与空间再造——积极老龄化视角下的“享老”模式探究

■上海大学新闻传播学院：赵敏淇

银发“浪潮”已然成为学界研究和社会发展中亟待探讨的命题，而人口老龄化问题在中国的出现也并非一时成型。iiMedia Research数据显示，2021年中国60岁以上老龄人口占比18.7%，65岁以上占比14.2%，老龄化现象显著。据CNNIC发布的第50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截至2022年6月，60岁以上人群占我国网民规模的11.3%，可见“银发”一代对上网的需求不容小觑。在“积极老龄化”的背景之下，全民K歌在对老年用户进行考察的基础上进行适老性改进。本文主要从全民K歌的功能革新出发，将“积极老龄化”与智能APP、移动空间等元素进行整合，讨论其内在的声音、象征、交友符号等在情感记忆延续过程中，对公共和私人空间的再造作用，同时形成移动场域。由此而形成的“数字反哺”“反哺阻抗”等现象也富有讨论价值。

1. 相关概述

1.1 积极老龄化与数字赋能

人口老龄化长期占据世界的视线焦点。进入移动互联网时代，积极老龄化的内涵广泛延伸至智慧领域。任远[1]认为，“积极老龄化”概念中的“参与”可以分为社会参与与网络参与，银发一代对移动终端上网需求的解决需要加入对数字鸿沟的考虑，信息化技术支持的强化刻不容缓；Gretta Mohan[2]在研究中指出，老龄互联网用户相较于触网频次少的人群的生活质量更高，可见数字参与对消弭“灰色鸿沟”有正向作用。由此可见，数字技术的加持已经成为“积极老龄化”发展进程中的关键要素，银发一代与网络产品的勾连也成为了常态。

1.2 在线K歌与听觉空间

在线K歌已经成为社会娱乐的新潮流。卡斯特尔[3]认为在高度信息化和网络化的语境下，空间将改变以往静止不动的实在形态，成为“流动空间”。在线K歌借助互联网作为声音的再传递媒介，为用户提供了移动的听觉场域，完成了对声音空间的再造。甘露[4]认为，在线K歌平台看似提供了随缘情感互动空间，但这种随缘文化本质上受消费主义思潮影响，互联网经济下的情感关系仍然只能停留在浅表层面。

无论是积极老龄化，还是应用程序本身，都具有丰富的时代和社会意义。因此，选择全民K歌作为研究案例具有代表性。

2. “享受”的空间：银发人群“积极老龄化”的自我实践

2.1 记忆的驻留地：经典重现，彰显群体身份认同

2.1.1 经典老歌传唱，声音符号叙事

全民K歌作为在线K歌类APP，其首要功能便是“演唱”，从基础架构层面来讲，其延展了“演唱”这一娱乐方式的场域，实现了“演唱”空间的再造。

对于老龄群体来讲，KTV在物理空间上存在包房拥簇、隔音效果差等局限性，对身体健康不利。唱歌需要亲友陪同这一特点也消弭了私密性，将“演唱”固化在了公共场域之中。记忆技术在技术史每次的演进革新中寻求突破。声音作为符号，在演唱过程中完成一段叙事，体现着叙述者的意图，其存在本身就是意义。老龄群体通过声音叙事消弭断裂的社会生活进程，这些独属于个体的记忆在K歌叙事中被唤醒，获得了“享老”体验。

2.1.2 寻找集体记忆，强化身份认同

从心理学角度来讲，个体记忆虽然与主观认知经验相契合，但背后的实践仍然处在宏大的社会范围之内，因此个体记忆不可避免地与他人产生联系，个体与他人的记忆连接产生共通之处，在特定背景下涌现出集体记忆，其中包含社会、政治、文化三部分[5]。

“K歌”促使老龄群体的文化记忆实现，从而建构了自我身份和代际间群体身份的认同。对逝去的青春和年少时社会风貌的情感被串起，老年人此时不再是所谓的“数字难民”，更不是被社会发展遗忘的“落后群体”，曾经的光辉灿烂在全民K歌再造的“时代空间”中得以重现，老龄人群有了重温过去的“享老”权利。

2.2 交际的实在地：延展边界，借助符号交友互动

2.2.1 算法加持，弥补被忽视的老龄交友需求

信息传播技术（ICT）的全方位覆盖，让移动终端走进千家万户，过往依赖身体“在场”才能达成的交友行为，如今也开辟了线上模式。过去，老年人交友场域集中于公园、茶室或共同好友家中，无一不需要体力精力的支出。此外，城市化进程的加快，致使邻里关系不再同过去般亲近，老年人的社交范围愈加局限，城市老龄化问题在人口老龄化整体背景中极为明显。

全民K歌再造了交友的空间，在基础的“K歌”功能结束后，增添了“分享”选项，即将自己演唱的作品分享到个人主页上，在简单的自我呈现方式下为老龄群体提供交友的机会。与此同时，全民K歌“动态”页面中的“推荐”“同城”会对数据进行实时筛选，用户的个性标签中也会显示年龄与性别等基本信息，个性化的分发也得以实现。

2.2.2 构筑场域，象征符号加深交互

全民K歌借助互联网信息技术再造空间，构筑功能多样的交流场域，为用户之间的多元交互提供了可能，用户既可以是听众，又可以是演唱者。同时直播现场的礼物打赏和言语交流利用虚拟和现实的联结构筑了情感交互的空间，“礼物”和“金币”虽是无法触碰的虚拟符号，但处于其中的情感互通和言语激励是真实存在的。长此以往，双向的正面影响流动在银发群体之间，一个在线的公共享受场域被共同建立。

全民K歌的另一特色是虚拟场域下“礼物”的馈赠与互送行为。阎云翔指出，互惠是礼物经济中的主要原则，钱币与物件之间的相送皆与人情相勾连[6]。而全民K歌作为互联网时代下的产物，不同于乡村传统在地模式。点赞评论等符号不再需要金钱进行购买，“鲜花”“爱心”等“礼物”也在虚拟空间中被免费化或不等量化。老龄人群在全民K歌中可以通过象征符号与他人进行互动，也同时可以用较少的金额接受馈赠，以此达成个体价值的实现，这一模式对老年交友的进程有积极影响，在空间再造中通过网络参与互动践行“积极老龄化”理念。

2.3 情感的抒发地：对抗世俗，追求精神世界富足

2.3.1 对抗世俗眼光，提升生活品质

从传统世俗角度来看，人进入老龄阶段便如易碎的“花瓶”，独立的爱好难以施展，其心灵健康亟需重视。全民K歌则在精神层面为老年人开辟了一条全新的“再社会化”通路，关注银发群体的情感走向和生活追求，以此对抗世俗眼光下的传统养老观念。老年人在经历退休和子女再组建家庭后，可能会产生与社会脱节的无力怅然，而代际交流鸿沟和无法开口的社会传统都阻碍了老龄群体的再社会化进程。全民K歌的出现无疑为银发人群提升生活品质，追求精神享受提供了新思路。

2.3.2 建构自我认同，实现个体价值

全民K歌在移动互联网技术赋能下产生，构筑了私密性较好的线上K歌场域，老年人可以随时随地演唱歌曲而不受他人拘束。与此同时，银发人群在全民K歌中的行为也可以被看作一种“晒文化”，催生自我认同的新范式[7]。老龄群体在全民K歌中选唱自己喜爱的歌曲并分享，精神层面给予了老年人创作的快感，从中建构起自我认同。

3. “反哺”的空间：全民k歌中代际间“享老”新通路

3.1 娱乐社交中的“反哺”空间延展

周裕琼在量化研究的角度上对数字反哺进行了概念化解读，阐述了移动互联网态势下数字鸿沟的出现将代际间的关系重心从父母一辈转向子女一代，从中形成“后喻文化”[8]。在数字经济时代，这种“反哺”体现在老龄一辈向子女辈学习互联网的相关知识技能，从而实现“再社会化”。过去子女孝顺长辈的方式局限于长期的代际共同居住形成的亲情勾连。移动互联网时代到来后，情感交流不再受身体“在场”的局限。子女在数字领域占有优势地位，对老辈开展“文化反哺”，代际对话的空间被再造。

全民K歌app中，老年人在“K歌”、直播及礼物互送等环节中达到享受生活，实现个体价值的目的。用户的个人主页中包含歌曲的呈现与当下心情的分享，子女通过老年人的主页可以更好地掌握其状态，也能在常规视野外了解老年人的喜好，从而延展情感互通的空间。此外，子女在对老龄群体进行软件教学时，充分展现了数字信息与网络技术嵌入日常生活的优势，将对智能产品的使用技巧传授给老龄一代，开展“数字反哺”，从一定程度上来讲也是对自我认同的实现。

3.2 “关怀模式”下的亲情再表达

与众多智能产品的革新步伐相同，全民K歌也在版本的更新迭代中增添了“适老性”尝试，呈现为APP中的“关怀模式”切换功能，如图1。

图1 全民K歌“关怀模式”的切换路径

开启“关怀模式”后，老龄用户的全民K歌主页将会切换至如图2所示的“单点歌”样态。如软件开发目的所述，“关怀模式”为迎合老龄群体的感官状态，将字号放大，页面内容更为简洁，功能键清晰可寻。“关怀”二字在全民K歌中得到了线上践行，实现了亲情的再表达，从更合适的呈现形式出发，保障老龄用户APP基本使用的基础上延展到“享老”场域。

图2 全民K歌“关怀模式”下的主页样式

4. 厘正的空间：全民K歌中有待改进的元素

4.1 对“积极老龄化”理念的践行仍较为被动

从当前全民K歌的呈现形式和老龄用户在软件上呈现的行为状态来看，“关怀模式”只保留“K歌”功能，而“一刀切”地舍弃直播、分享、“歌房”等功能，社交属性被强力剥夺，导致众多老龄用户表示宁愿放弃切换“关怀模式”，可知这种“适老性”的改变仍是流于浅表，而对“积极老龄化”理念的践行也是出于全民K歌APP本身“娱乐”的属性，如长时间不做厘正，则可能会丧失当下黏性较强的银发用户。

4.2 “礼物”馈赠下隐藏的消费主义隐患

银发一代对互联网时代和数字经济的感知体验较少，且对日常生活的渗透不强，因此这一群体的网络素养与辨别能力不及作为“数字原住民”的青少年一代。全民K歌中的礼物“馈赠”功能较为低廉的价格标度与换算体系（如1元购买8K币等）极易让老龄群体受到蒙蔽，因而深陷消费陷阱。同时，app中“礼物”的数量和档次也是衡量作品“好坏”的标准，容易形成“攀比之风”。老龄群体多数情况下无法辨别资本漩涡，难逃真情实感的金钱投入。长期沉浸的仪式感演唱和参与式文化会一定程度上给老龄人群带来空虚感，迷失自我，消费主义的抬头也不可避免。

5. 结束语

本文从“积极老龄化”的视角对全民K歌APP在再造空间与代际、同龄群体情感勾连中的“享老”模式进行了探究。本文从银发一代的主体网络参与路径着手，将数字时代下全民K歌在凝聚集体记忆、构筑身份认同、促进情感抒发、完成人生价值实现、满足再社交需求等方面做出的实际贡献做了详细阐述。与此同时，本研究在老龄主体的全民K歌“享老”行为外，将象征着代际桥梁与中国传统亲情关系的子女一代涉入其中，探讨“反哺”空间的延展和“关怀模式”中“孝顺”情感的再呈现。从未来发展角度看，对“积极老龄化”的尝试不应止步于浅表之间，如何从可持续角度助力银发人群挣脱“数字难民”的桎梏仍是全民K歌乃至智能产品市场需要深思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