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诗青
那一年花灯初上,月光漫过云台阁。
牵着彼此的手,沿着青石板的小码头街,拾阶而上,蜿蜒而沧桑的路,远远看不见尽头。
偶尔,脚步也会突然慢下来。
这并非感染了春风的思绪,也并非被撩人的夜香蛊惑。
比如,眼前这座喇嘛式的石塔,几百年独坐渡口,不经意间在耳畔,就会奏起古朴的歌谣。
任光阴荏苒,岁月蹉跎。
旁边待渡亭里还坐着待渡的人。
只不过悲伤的事,總是轻易涌上心头,渡口再也不会有船儿到来了。
一层一层的台阶长满了青苔,她读过唐风宋雨的诗词,她打马走过金戈铁马的元明,她身着艳丽的大清旗袍缓缓走来。
从香山书院到小菩提酒吧,从戴春林到绿竹翁,从吴勾酒坊到江南镇江锅盖面。
笑而不语,让风一路疾走。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秦楼楚馆,飞燕倾城;落花流水,断肠江南。
放浪形骸的悔恨,官场失意的暗夜,沉沦人世的虚度。
最苦的不是酒,最苦的是爱情。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最美的繁花,不过烟雨一场;最美的期盼,终归黯然一梦。
一座城市破烂不堪,至少还有一片野花相伴。
东关街上的民国小巷里,缓缓走出一位绝代佳人,
她用手中的画笔,在灰色的天幕,细细地描述了那段历史——
江南的笙歌里,爱颤抖着翅膀,鼓起了勇气。
裸露的都是痛。
水榭亭台,荫里长堤。
柳丝是这心头的琴弦,风儿已轻轻将它绿醉;
纤纤玉指拨开了春的帷幕,湖心拥抱着白塔清秀的脸庞。
这滴在滚滚红尘的泪水,为何永不干涸?
有谁细探过这美丽的瞳孔,究竟承载过多少哀婉与离愁?
宇宙中,那些微弱的光芒泛起涟漪,已做好回答。
草地抽出的芽儿,多么鲜嫩,像一张细密的云锦。
从天空飘落,铺在伊人的脚下;小鸟偶尔会,埋下希冀的种子。
我们执手相望,不说话就很美好。
春天拥有太多的鲜花,和太多的懵懂。
就像这曲折的水道,记忆了甜蜜,也记忆了伤痕。
我们不忆春花,只忆一湖春水。
没有喧嚣,并非沉寂。喜欢一朵野花,就不要去伤害它;迷恋一条小溪,就不要去污浊它;钟爱一块石头,就不要去剖裂它。
蘑菇是新鲜的,野菜是新鲜的,竹笋也恰如雨后。
树影婆娑致意,鸟儿啼鸣歌吟……
用最真挚的心灵去沉淀自己。
“山水有清音,何必丝与竹”。
是呀,水为弦,山作琴,多好的一把琴啊!
大地为案,蓝天为屏,碧海为镜。
风儿轻轻一抚,山里的小动物,小树林里的月亮,还有幕后闪烁的星子。
摇晃,摇晃,就变成了一串一串生动的音符。
白云是天上的牡丹花。
有时大,有时小;有时明,有时暗。
但无论如何,必须承认,这些花,迟早会把种子落到山上。你可以捡起任意一枚,摊在手心,都是那么晶莹剔透。
山是一个人的山,水是一个人的水。
如此,一颗饱经忧患的心,方能在尘世释然。
一头头高傲的猛兽,外貌魁梧,在大地昂首迈步前行,这一千五百年的风雨,尚不能使其低头屈服,改变丝毫威武庄重之颜。
那是一条泥泞不堪的土路,虽然上面铺了层薄薄的煤灰渣和石子。但纠缠不休的雨,却还在不断地侵蚀着脚下的一切,黏稠的泥土混合着腐烂的落叶,沾满了鞋底。有股炎凉感,不知不觉渗透了衣袜,让浑身发出一阵冰冷的抽搐。
在稀疏的树林间隙中,你能看到那只石兽硕大的躯体,正昂首挺胸,冲天空张着裸露獠牙的大口,保持吼叫的姿势。为了听清它的吼声,我慢慢加快了步伐,靠近这头似乎能随时复活,又随时带给自己危险的猛兽。
旁边环绕着一片青绿的菜畦,那是冬天的油菜,旺盛的叶片,挂满了晶莹的雨珠,像繁星的眼睛,仰望着这尊高大的石兽。
雨中的石兽,依旧高傲,目视苍茫,对这个变幻无常的人间,眼睛不眨一下。即便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头上的双角,神韵的面颊,和颌下卷曲的长须,一直流到那螺纹状的双翼和翎羽上,再顺着四肢渗入大地。一只石兽,用沉默封住悲伤,守口如瓶。只有雨,嘀嗒嘀嗒,拍在雄健的脊背,发出回声。
站在它的面前,有时会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那粗糙的毛发,光滑的脖颈。手指仿佛在顷刻间,变成了一把钥匙,只有雨,才能唤醒它,打开那两扇古旧的南朝大门。